丢下一句话后, 沈飞明便携着叶争流,一路往城东飞驰而去。
他的刀法足以为人称道,身法竟也极其俊俏,几乎同刀法不分伯仲。
叶争流被他单臂架着, 一路上只感觉冷风如刀般扑面而来, 简直像是坐上了一架无证搭载的黑摩托。
她闭紧嘴巴, 防止冷风迎面灌进嗓子眼。岂料在这当口,沈飞明竟然还有余暇同她说话。
“小阿妹, 你没有要紧东西落在客栈吧?”
叶争流不想开口, 所以只是点一点头。
沈飞明很是写意地洒脱一笑:“没有特殊物件便好,若有其他值钱东西, 我赔你一份便是。”
叶争流想想在自己跳出后院时,正好落入自己耳中的那番对话, 终究忍不住调侃道:
“沈大哥用什么赔?继续上街扮成吞刀的杂耍班子吗?”
沈飞明先是一愣,继而仰头大笑。
他脸上丝毫不见窘迫之意,反而十分自得地回答道:“也不是不行, 就是来钱慢了点, 一天只够买一壶酒。”
两人交谈之间,沈飞明便已奔到长街的尽头。
此时此刻, 满城守卫尽被他先前那一声宣告唤醒。
眼见黑衣男人急急奔来,不少人都冲着他的方向, 戒备地扬起了兵器。
沈飞明无意难为这些夏国士兵。
他眼见城门紧锁, 把守森严, 便将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
下一秒钟, 沈飞明腾空而起,整个人以一种和他气质截然不同的飘逸之态跃上城墙,和两个带着头盔的守夜士兵打了个照面。
“哎呀, 别,我可不想和普通人动手啊……”
沈飞明的身影向后飘开,忽而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容:“——小阿弟,抬头!”
莫名其妙就从“小阿妹”变成了“小阿弟”,叶争流一头雾水,下意识抬起头来。
她脸上正扣着那个足以入籍外星的“死孩子面具”,这张如同鬼魅一般的面容映照在深夜的月下,简直是恐怖界开天辟地的暴击。
两个士兵同时“哇”地一声大叫,猛然跌坐在地上。
“鬼啊!!!!”
叶争流:“……”
沈飞明嘴角的笑容明显到无法遮掩。
他夹着叶争流的手臂微微用力。他带着叶争流向前几步,衣袂飞扬,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
身后有人放箭阻拦,沈飞明听到飞矢之声,头也不回地一卷袍袖,手掌下透出一道火龙似的刀光。
刀光倒飞出去,沿着城墙的方向盘旋了半周,把所有箭支尽数吞没烧绝了。
待士兵们还想放第二轮箭时,沈飞明的身影早就融入了一片茫茫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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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疾驰进入苍茫旷野,沈飞明这才把叶争流原地放下。
他放下叶争流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相当豪迈地把自己先前特意裹紧的衣襟一拉。
叶争流:“……”
亏她早些时候,还过夸这位沈大哥良家。
现在看来,只怕这良家也良家的非常有限。
站得离叶争流稍远了几步,沈飞明环起自己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响亮地吹了一个呼哨。
没过一会儿,马蹄声就嗒嗒自远处传来,一匹矫健神骏、骨相肆练的血红色宝马便冲破黯淡的夜色而来,在熹微月光的照映之下,叶争流几乎错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匹朝自己飞腾而至的红霞。
一声称赞脱口而出,叶争流当即叫道:“好马!”
沈飞明很是骄傲地一笑。
那马儿一头朝着两人扎来,在它带起的风声几乎吹动两人衣襟时,骏马便是一个急刹步,稳稳地停在他们面前。
沈飞明亲切地摸了摸骏马脖颈,又把马鬃拨乱,回头对着叶争流示意。
“小阿妹,你上马来吧,我送你一段路。”
叶争流微微一愣:“这不必了吧。”
“你就别和我客气了,快上来吧。”沈飞明含笑朝她看了一眼,“我可比马跑得快。”
叶争流:“……”
有沈飞明刚刚的身法珠玉在先,叶争流愿意替他作证,这一句话确实不是虚言。
既然马主人都这么说了,叶争流也不再多加推脱,当即动作流利地蹬鞍上马。
她那娴熟飒爽的姿态,惹得沈飞明多看了一眼。
两人一边在旷野里行走,一边随口闲聊几句。
沈飞明对叶争流那个可以令人烂醉的技能很感兴趣,甚至刻意诱使叶争流对自己再使一次。
叶争流闻言满头黑线:“正赶路呢,你若喝醉了直接睡倒,也不怕我把你的好马骑走?”
沈飞明当即放声大笑:
“小阿妹你有所不知,我从来都是千杯不醉的人物。你那技能若能灌得我三分醉,我便跑得有三分快。若能灌得我九分醉,我就能跑得九分快。今天我能不能跑过马儿,就看小阿妹你的手段了。”
叶争流无言地看了沈飞明一眼,心中暗想:武松从前也是这么说的,后来蒋门神就死了。
她倒不是担心沈飞明能不能跟得上,叶争流主要是心疼这匹马。
这么好的马,别在追赶沈飞明的过程中给累死了。
不过,若说到沈飞明的步法……
叶争流好奇道:“沈大哥,你这步法是什么家传的的本事吗,还是自己琢磨的?”
沈飞明倒不藏私,只是表情瞬间变得有点……不怀好意。他强行忍笑道:“你想知道?”
叶争流点点头。
若这步法是可以锻炼的武功,她就试着拿东西和沈飞明换一份,带回沧海城去培养传信兵。
沈飞明扬起眉毛,冲叶争流勾勾手指:“你那技能往我身上打一个,我便告诉你。”
叶争流:“……”我觉醒卡牌这么久,像你这种要求,我真是听都没有听过。
她从善如流地给沈飞明套了一个“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技能,沈飞明的脸颊便瞬时多出了两团晕红。
十分惬意地拎起半片衣襟扇了扇风,沈飞明终于对叶争流交代了实情。
“这其实是我的一个卡牌,卡牌的种类就是……”
听到真相的叶争流:“……”
叶争流瞬间半个身子都麻了。
瞥见叶争流的表情,沈飞明当即拊掌大笑。他笑得前仰后合,同时双脚赶路的速度丝毫也没停过,当真应了那句“有十分醉就能跑得十分快”来。
沈飞明饶有趣味地问道:“怎么,小阿妹,你没想过世上有人的卡牌会是一双鞋垫吗?”
叶争流:“……”
对不起,是叶争流见识短了。
叶争流认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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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连夜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终于到了一处水源附近。沈飞明一路跑来倒是并未怎么样,但马已经累了。
于是两人便停下来歇马。
沈飞明带着爱马去附近饮水,叶争流随手用暗箭打了一只半夜乱跑的獐子。
等到沈飞明带着马匹回来的时候,叶争流已经点起了篝火,把那獐子处理好,还开了数个方便受热入味的刀口,架在火上旋转着烤了。
沈飞明颇为惊叹地看着叶争流,大概是没料到这位胆子不小、脾气挺倔的小阿妹居然这么多才多艺。
混合着叶争流刚刚撒上的调料粉,混合着烧烤的油脂香味随风传来,惹得沈飞明扭身打了个喷嚏。
此时此刻,他身上酒意已经散去,正带着放松之态摊开自己的一双手脚靠在树下,忽然出声叫了叶争流一句。
“小阿妹,是我先前走眼了。原来你是有备而来,并不是莽然撞进吞天楼。”
直到结结实实地中了叶争流一记“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沈飞明才意识到:原来叶争流在测灵石上留下的淡粉印记也只是伪装,就和自己进入吞天楼踩点时的状态一样。
叶争流正精心烹烤着那只獐子,闻言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沈大哥确实厉害。像你这样的人,十个里也未必有一个肯多管‘闲事’的,你看到却肯搭一把手。相比之下,小小误会算得了什么呢?”
沈飞明并指叩了叩自己胸前的衣袋,此时,一张卡牌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闯吞天楼,是为了接我兄弟回去。小阿妹你呢,你找到你想要找的东西了没有?”
他不提这事便罢了,一提先前在吞天楼里看到的记录,叶争流便想到慕摇光对自己下的那张悬赏令,笑容登时变得杀气腾腾起来。
“也算找到了,也算没有。”
沈飞明点一点头,对叶争流的私事并不多问。
他性格看着爽朗粗犷,却意外地在这些小事上格外仔细。
“我既然惹了吞天楼的恶狗,接下来必然有人对我一阵疯咬,等到晨曦将明,你便同我分路而行吧。来日若有缘再会,大哥请你喝一壶酒。”
停顿片刻,沈飞明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是真的酒,不是你请大哥的这种。”
在沈飞明声情并茂的告别之际,叶争流已经打开公会系统,搜索到了沈飞明的名字。
紧接着,叶争流手指轻点,直接将他加入了工会。
像是为了给出积极的响应,公会里瞬间就出现了一个“每天喝酒九杯”的最新任务。
叶争流觉得,沈飞明改天应该和杀魂见上一面。
这样这两个人就可以组成一个酒囊饭袋组合。
又get了一个新鲜成员,叶争流的心情十分开朗。她把沈飞明的告别听了个尾巴,忽然开口邀请道:“既然如此,不如我请沈大哥喝酒怎么样?”
她笑了笑,同样道:“和大哥要请我喝的一样,不是我刚刚往你身上拍的这种。”
沈飞明看着叶争流,慢慢开口道:“哦?”
叶争流对他点了点头:
“实不相瞒,我是沧海城的人。我沧海城中盛产一种烈酒,经过两次蒸馏工艺,风味非同一般。沈大哥自称千杯不醉,但若是喝了这酒,可未必能撑到千杯。”
叶争流所说的那种烈酒,目前沧海城还没有。
酿酒对粮食的耗费很大,临海三城由于背山靠海的原因,粮食产量只够自给自足。
城主府每年都从海路上运回大量粮食储备,就是为了防止遇到灾年,城中百姓都吃不上哪怕一口粟米。
不过,若是能靠一点酒水就把沈飞明这样的强力援助钓回来,叶争流是不介意多买点粮食的。
她口中的那种蒸馏装备,是如今还不存在于这世上的东西。
但沈飞明若是真来了,那肯定马上就会有了!
沈飞明神色间有些疑惑,显然是第一次听说沧海城善于酿酒。
獐子腿滴下的油脂落到火堆上,当即爆开了一声猛烈的油花,沈飞明看了看獐子的烤熟程度,主动伸手把架子上的獐子腿翻了个面。
“好,我知道了。多谢小阿妹你的盛情,有空我会去的——对了,相处这么久,我还没有问过,小阿妹你究竟叫什么?”
对于这种性格疏朗开阔的豪侠来说,诚实的效果远比欺骗更好。
叶争流无意瞒他,既然沈飞明问了,她便顺势报上自己的名字:“叶争流。”
沈飞明:“……”
听到这个答案,沈飞明鲜明地一愣。
叶争流本来以为,沈飞明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下一刻,沈飞明便迟疑地问道:
“小阿妹,你的名字怎么和酿酒的工序一样。哦——我明白了,那种特产酒是你爹酿的吧?”
叶争流:“……”
叶争流默默地转过脸去。
过了三秒钟,沈飞明终于反应过来。
他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等等,我听说沧海城新任了一个少女城主……小阿妹,莫非是你吗?”
迎着沈飞明震惊的目光,叶争流十分舒畅地吐出一口气。
她就像《康熙微服私访记》里每次揭露真实身份的康熙一般,淡淡一笑,不动声色道:“不错,是我。”
沈飞明愣了一瞬,随即便恢复旧观。他点头笑道:“要是这样的话,或许我改日真该去沧海城看一看。”
…………
火焰里又噼啪地响起了一串,却是獐子腿上大颗大颗的油脂滴下,提醒两个人不要忘了火候正好的它。
叶争流拃着手指把獐子腿从火堆上拿下,劈开骨头和沈飞明一人一半分了。
喷香的烤肉才一入口,沈飞明当即就赞不绝口。
他咽下口中肉汁四溢的弹牙香肉,很是惊艳地问道:“小阿妹,你这肉没有腌过就能这样好吃,果然是用足了好料。”
叶争流想到自己寄存在炼材料格子里那满满一包袱的调料,笑得有点高兴。
“好吃吗,好吃就对了,这是我专门给朋友带的。”
“好一个有口福的朋友,能让你从沧海城带着特产一路送到夏国。”
沈飞明啃了一口獐子肉,语气中不乏敬佩之意。
过了一会,沈飞明从自己腰间摘下酒葫芦灌了几口。
他的手指习惯性地避开刀鞘的位置,下一秒钟,沈飞明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刀鞘已经丢了。
“嗨,那人抢什么不好,非要抢我的刀鞘。这回又要换上一个新的了。”
叶争流想了想,将自己腰间的血红匕首反递过去:“不然,我把这个鞘送你,沈大哥先凑合着用一阵?”
沈飞明:“……”
沈飞明用一种见面以来,堪称前所未有的礼貌姿态拒绝了叶争流。
“谢谢你,不用了,大哥真的没有跟你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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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沈飞明分道而行之后,叶争流带着“公会+1”的美好收获,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沧海城。
这本来应该是一次非常美好的相逢。
沈飞明得到了他的大醉一场,而叶争流得到了新的公会成员,还得到了未来可能有的援助。
直到多日以后,关于吞天楼的消息传入叶争流的耳朵。
那个消息是这样的——
雁山沈飞明,独闯吞天楼以后,他什么都没有带走,唯独带走了一具吞天楼中的傀儡银尸。
以上这个消息,由两个夏国士卒共同证实。
叶争流:“……”
不知道为何,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叶争流的心中有一股不妙之意隐隐传来。
叶争流向跟她汇报了这个消息的黄三娘请教。
“那具傀儡银尸……是什么样的?”
黄三娘看了看手里的材料:“唔,据说面容如鬼,不似人间之物。在听到主人传唤的时候,能摆出简单的动作作为回应——城主,您怎么了?”
叶争流的五官缓慢变形。
等等,她反应过来了。
这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