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兵结束了。
然而从某个角度来说, 阅兵还没有结束。
对于沧海城和风海城的百姓和世家来说,阅兵已经是一个翻页的过去时。
但是很不幸的,对于天海城来说,它还没有过去。
对于这件事, 叶争流是这样评价的。
她说:“谁说同样的招数, 就只能用一遍的?”
再重复一遍, 临海三城里,天海城被稳稳地夹在沧海城和风海城的中间, 连码头都比其余两城凹进去一块。
从地图上俯视着往下看, 天海城宛如被黑心商家偷工减料以后,夹进汉堡里的牛肉馅饼。
第二天早晨, 天海城主醒来以后,就被报告了一个噩梦般的消息。
——黑甲营, 正在他们的城门口练兵。
昨天天黑以后来的,现在已经在天海城门口扎营了。
天海城主:“……”
天海城主当即大惊失色。
他捻着自己胡须的手指一抖,修剪漂亮的美髯当即被拽下来两三根。
老城主此时已经顾不得这等小事, 他匆匆推开昨晚共寝的姬妾, 披上外袍,连鞋也来不及穿, 匆匆趿着鞋子就下了塌。
这个皓首苍髯的老滑头一边往外走,一边疾疾地问道:“怎么回事?沧海城在城外攻城了?他们要打进来了?这种事为什么不昨晚报给我?”
那传消息进来的管事一脸苦相, 喏喏答道:“因为……因为他们没有攻城。”
“没有攻城?”天海城主闻言一愣, “那他们在做什么?”
“好、好像, ”管事支支吾吾地吭哧了一会儿, 横下心来把眼睛一闭,如实汇报道,“好像是在练兵!”
天海城主:“……”
他脸孔的每一根皱纹里, 如今都写满了深深地匪夷所思。如果有苍蝇被夹进里面,大概会被淹死在那深如潭水的迷惑里。
天海城主气极反笑:“练兵?跑到我的城门口来练兵?”
这条消息着实不容小视,天海城主当即备好马车,连早饭都没吃,直接来到了城门口。
在护卫和士兵的保护下,老城主登临城墙,眺望下面列队齐整的黑甲营,然后发现这些人确实是在练兵无疑。
他们在出早操,一个个口里还喊着响亮的晨号,隔着几里地都能够听到。
这批黑甲营将士距离天海城的距离,并没有特别近,至少没有近到会令人觉得是在围城攻打的地步。
但他们也没有特别远。至少没有远到让人可以断定,他们绝无围城攻打的意思。
亲眼见到这一幕,天海城主的脸色隐隐发黑。
他命令身边的一个亲卫:“去,问问他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亲兵一溜小跑下去了。
天海城主可以看到,那亲卫和黑甲营领头的将领说了几句,紧跟着又快速跑了回来。
“怎么说?”
亲兵忠实地汇报道:“回城主……黑甲营说,他们在行军。”
风海城那边的大营,在风海城被攻下的当天就被黑甲军占据。
但那批黑甲军毕竟还属于沧海城,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有轮值。
所以眼下的这波士兵,他们是去轮换身在风海城的兄弟的。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追溯起来也有理有据。
但天海城主又不是三岁小孩——任那将领怎样巧舌如簧,有一个根本问题他也没解释:“既然是正常换防,为什么会在我天海城城门处练兵?!”
天海城主虽然没有领兵作战过,但他不是不通军事。
要知道,这些士兵在此驻扎了整整半个晚上,他们早晨埋锅做饭的痕迹还清晰可辨!
亲卫犹豫着回答道:“禀城主,黑、黑甲营说,是因为他们士卒懒,跑得慢,昨天晚上没跑到地方,所以才在此处安营扎寨住了一晚……”
天海城主:“……”
听到如此无耻的回答,即使以老城主大半辈子的素养,此刻都忍不住要揪着胡子破口大骂。
去你妈的士卒跑得慢。之前趁夜突袭风海城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跑得慢过?
现在倒是慢到非得在天海城门口安营扎寨不可了?
深吸一口气,天海城主勉强冷静下来。
要知道,这其中涉及到一个非常可悲的事实。
那就是,虽然天海城已经被人堵到了家门口,但是只要沧海城没有先动手,他们天海城就不能打。
因为打不起。
由于地理原因,天海城本来就是三城之中相对较弱的那一个,发展空间还被风海与沧海共同压缩。无论军事实力、地理位置,还是经济后盾,天海都比不过其余两城老底雄厚。
现在沧海、风海连成一城,天海城就更打不起了。
脸色几番变化,几乎是狠狠咬着牙根,天海城主嘶声道:“好,那就去替老夫问问他们,既然天色已经亮了,不知黑甲营何时才能开拔?”
亲卫行了个礼匆匆跑走,过了片刻以后,他回来复命,脸色稍缓。
“禀城主,黑甲营说现在就可以。”
像是见天海城主亲自登临城头,或多或少都要给这个面子,黑甲营很快就收队离开,只在原地留下了少许昨夜扎营的痕迹。
亲眼看着黑甲营撤离,天海城主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他一边揪着自己的胡子,一边转身在护卫的搀扶下走下了城墙。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原来自己来得着急,只穿便鞋就出了府邸,一路上竟都没有发觉自己穿反了鞋子。
自嘲地笑了笑,天海城主顺了顺自己的胡须,缓缓道:“还是老夫修炼不够,这才老而不能止啊。”
在坐上回城主府的马车之时,天海城主本来松了一口气。
他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天海城主万万不会想到,就在第二天的早晨,自己同一个姬妾的床上醒来的时候,会见到昨天那个管事垮着一张死了亲爹的脸,欲言又止地冲着自己拜了拜。
天海城主:“……”
有那么一个瞬间,天海城主觉得自己可能是做了个很长的梦。
他带着不祥的预感问道:“是黑甲营……在城外扎寨了?”
管事含泪点了点头:“城主,他们又来了。”
一个又字,惊起城主心中念头无数。
老城主当即一口早痰卡进喉咙,被人又是拍背,又是抚胸,又是喂水,好一阵才缓过气来。
他死死抓住自己管事的手,喘匀了气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道:“这次……这次又是为什么?”
管事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在确定老城主不会一口气上不来背过去以后,他才小声回答道:
“回城主,黑甲营说……昨天是沧海城的兵调到风海城了,今天是他们风海城的兵调回去。”
至于为什么正常的调兵会安扎在天海城门口,而且还悠哉悠哉地出起了早操……
那自然是因为他们黑甲营的兵很懒,走路不快。还笨,夜晚容易迷路。
什么,你问他们为什么不肯上午出发?
不是都跟你说了吗,他们黑甲营的兵懒啊!上午不肯走啊!
天海城主:“……”
听到如此无理取闹,就差没把“我不要脸了”五个大字写在面皮上的理由,老城主胸膛一阵巨震。
他当即闷咳道:“好、好、真是好啊!”
“好一个叶女,真是贪得无厌、水性杨花、无耻至尤!”
在如此这般的背景之下,第三个早晨,天海城主从另一个姬妾的床上醒来——对,这次天海城主晚上特意换了一个姬妾的房间入睡。
在又双叒叕一次看到管家滞讷的神色时,天海城主已经连气都快没力气生了。
而他那一把打理漂亮的灰白美髯,在短短的三天内,便已经快被揪断了三分之一。
天海城主冷哼道:“你不用说了,他们这回又是什么理由?”
经历过太多的刺激,连管事的表情都不由得变得麻木。他钝钝地回报城主:
“城主,他们黑甲营说,他们在沧海城和风海城之间的正常轮调,就是一天一次的……”
天海城主:“……”
天海城主:“咳咳咳!”
管事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天海城主,大叫道:“城主、城主!快来人,城主气晕过去了!”
…………
听闻隔壁天海城主近来身体有恙的传闻,叶争流捧着手中书本,痛心疾首地敲了敲自己的的手心。
“唉,入了秋的天气,就是容易风邪入体,毕竟老人家年纪到了,一旦保养不好,就很容易中风偏瘫。上次参加宴席的时候我就想提醒他,要戒高油高糖,不要吃那么多的海鲜……”
黄三娘一脸好笑地看着叶争流此番作态:“城主,这就不必了吧。”
“我是真的惋惜。”叶争流板着一张正直的面孔说道。
“世伯身体有恙,我们沧海城也不能失了礼数。延医问诊就不必了,咱们快快备礼,送些适合老年人健身的物件送去。比如我们新打造的精钢匕首啦、新打造的黑甲军刀啦、新打造的钢尖长矛啦……”
黄三娘:“……”
黄三娘心想,果然都是师父没有开个好头。
平日里,看师妹为人举止和师父截然不同,但在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天赋上,这两人怎么就这样的如出一辙呢?
黄三娘提醒叶争流:“万一并未把人气偏瘫……”
而是一个手滑,误将人给气死了……
叶争流悲悲戚戚:“那我可就太伤心了。上次宴会上见面,世兄似乎不太成器的样子。我和老城主四舍五入也算个同辈,叫他一声大侄子,教他做人可还使得吧。”
当然,叶争流说这话也只是嘴上爽快。
她很快就正了正脸色,让黄三娘送一份比较符合身份的礼物过去。
虽然以她现在的立场和地位,无论送什么礼物,在天海城主眼里恐怕都是一种刺激= =
叶争流没有那么好战,也想要避免非必须性的损失。
所以,如果有可能和气地解决这件事,叶争流没有那么想挑起战争。
如今的天海城,在叶争流的眼里便像是一座更大、更丰饶的盐田。也同样已经被她视若囊中之物。
叶争流有这个耐心,也希望能够不动兵卒地得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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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自己刚刚掀了欢喜教一处据点,此时恐怕余波未尽,叶争流近几日都没有出现在那座边陲小城里。
当然,瞬移功能她还是照样用的,只不过叶争流用它去探望了赵玉浓而已。
对于叶争流的造访,天香公主在惊喜交加之余,又难免有些疑惑。
隔着将近横贯整个大陆的距离,沧海城的消息没有那么快能够传到梁国。赵玉浓能够得到的,关于叶争流的消息,多半都是两三个月前的事了。
但这并不妨碍她知晓叶争流成为沧海城的新任城主,也不妨碍她感到好奇——身为城主,在梁国和沧海城之间穿梭,叶争流有这份余裕吗?
不过,卡牌的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
赵玉浓曾经体会过叶争流神奇的“脑中传声”技能。
故而,对于叶争流如何往来于两地之间,赵玉浓也权当做是她的一个技能罢了。
在卡者之中,详细问及技能是种大忌,对于战斗系的卡者来说就更是如此。
出于这个缘故,天香公主很妥帖地保守了这个秘密。
她从不在外人面前叫叶争流的名字,也一律让府里人对叶争流以“叶姑娘”相称。
对于赵玉浓的这份好意,叶争流很是心领。
有了公主之前的吩咐,叶争流刚刚走上公主府的台阶,就被人毕恭毕敬地请进府来。
此时天色已经将近黄昏,天香公主尚未换上寝衣,但繁复的发髻却已经拆开,在脑后随意编了一个辫子。
她身上的衣物也并不华丽,只是简单地在衣角缀着几瓣桃花而已。
当叶争流见到这样的赵玉浓时,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划过——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丹田里的“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卡已经不安于室地躁动起来。
叶争流又稳又准地冲着自己的丹田点了一下,把这张卡牌的跃跃欲试之心给压了回去。
要是物理镇压不好使,叶争流就打算请动鲁智深大师,对它进行化学镇压了。
赵玉浓对于叶争流卡册里的小官司丝毫未察,她明媚的双眸映出叶争流的影子,轻快地脚步刚刚迈进厅堂,公主便对叶争流甜甜一笑。
“争流,你来了。”
叶争流敏锐地注意到,赵玉浓的眉梢眼角上,明显透出几分隐隐的兴奋。
果不其然,才刚一落座,赵玉浓就对叶争流坦白道:
“父王已经同意了我的要求。他将鹤鸣山也封为了我的邑地,还拨给了我五千士卒,五十宫廷卡者。我已经在做准备,大概不日便会出发。”
眼见天香公主精神奕奕,叶争流也替她高兴。
“这是好事,值得为此喝上一杯。”
赵玉浓笑着点了点头,传唤下人送几壶果酒上来。
这时的酒品尚没有蒸馏提纯的工序,度数一般都低。果酒就更是喝不醉人,甜甜的,连小孩子赴宴时都能当成饮料喝。
天香公主亲自持壶给叶争流斟了一杯酒,美人如玉,连倒酒的模样都那么优雅好看。
她眸光中闪过一丝断然的坚定之意:
“我虽然仍然担心嫉妒,不知祂潜藏在哪个角落,但躲是躲不开的。我昔年身在宫廷都会遇袭,那鹤鸣山与我梁国皇宫又有何区别。何况,我既然连神明都直面过了,鹤鸣山就是再难掌控,总也不会比遇上嫉妒更难。”
叶争流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喜讯没有同她通报。
“对了,嫉妒的事你不用太担心。”
天香公主闻弦音顿知雅意,当即愣愣地看向她:“莫非……”
叶争流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你知道,鹤鸣山上同时还有半神域,那是半神裴松泉的领地。嫉妒之神蚕食半神域被裴先生知道了,他并不高兴。恰好,我和裴先生有些交情。”
所以,在发现嫉妒竟然还在暗搓搓对半神域下手之际,叶争流当即挽起袖子,胖揍了嫉妒之神一顿,顺便让祂答应了不对天香公主动手。
这都是后话了。
但在天香公主的耳中,这番话显然指向另一个答案:
→裴松泉和嫉妒之神有怨,叶争流又和裴松泉很熟,所以叶争流是拿她的事去请托半神大人了?
赵玉浓感动得双眼连眨,一双泛着温柔桃花色的妙目水盈盈的,看向叶争流的目光里写满了说不尽的欢喜。
“争流,这可让我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
叶争流微微一笑,指了指桌上酒壶:“我也只是提一句罢了,来,不说了,我们喝酒。”
——没错,她也只是在例行做周常任务的时候,顺便和嫉妒之神说了一下而已嘛。
说起来,距离她上次对嫉妒动手,是不是又快过了一周了?
嫉妒的话未必能够全信,既然天香公主近来要前往鹤鸣山,那叶争流理应替她先探究一下周围环境才是。
顺理成章地,叶争流定下了殴打嫉妒的时间表。
而在行为上,叶争流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酒。
眼看能够离开日益令她忧心的梁国宫廷,转而前往鹤鸣山,赵玉浓显然有些兴奋得过了头。
她拉着叶争流天南海北地一通叙说,话题就渐渐扯到了欢喜教头上。
“我兄长昨日还同父皇上书,说是边城中出现了欢喜教徒被屠戮之事,这是对半国之教的藐视,正要借此……”
边城?那不是叶争流前几天薅到欢喜神像羊毛的地方?
叶争流的耳朵灵敏地动了动,视线也随之扬起。
听完了天香公主讲过此事来龙去脉,叶争流泰然自若地问道:“真是一桩令人惊愕的……”
“义举!”天香公主抿着自己饱满嫣红的唇瓣,语气重重地评价道。
那一处欢喜观被人剿灭以后,天香公主也翻看了相关了卷宗。
不看不知道,原来欢喜教在梁国边壤做下的“悦神之事”,让太子宫中的那些彻夜笙歌都变得纯洁无瑕了起来。
这样的教派……确实如同渺之所说,不是邪.教是什么?
听到这个答案,叶争流先是扬起一条眉毛,随即很快就笑了起来。
“不错,是义举。”
她悠悠喝了一杯酒,随口问道:“那么,这桩义举究竟是哪位侠肝义胆、宅心仁厚、见义勇为的大好人做下的呢?”
天香公主对此嗤之以鼻:“什么好人,不过是玄衣司和欢喜观火并,黑吃黑罢了。”
停顿片刻,她又压低了声音对叶争流说:“不过,还有一则传言……我同你说了,你不要告诉别人。”
对此事全程参与的叶争流非常配合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嗯嗯嗯”地应了一串:“我肯定谁都不说。”
天香公主肃容道:“据说,楚国近来兴起一个教派,叫做参星教。教中信奉的神明为‘北斗仙人’。欢喜教和参星教在楚国素有旧怨,这次发生的一切,乃是参星教的手笔。”
“我看了卷宗,那风格确实不像玄衣司所为。在场有不少男人的……咳,都被割了一刀。玄衣司应该做不出这种事。”
叶争流苦口婆心,极力维护玄衣司的被害风评:“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都说不准啊。”
赵玉浓点了点头,应了声“不错。”
她一双细秀的眉毛已经不自觉地轻蹙起来:“总之不是玄衣司,就是参星教。也不知那参星教是个怎样的来路……行事如此邪异狠辣,只怕也不是什么善神罢。”
“争流。”天香公主忽然唤了一声叶争流的名字。
“此时,我反倒觉得鹤鸣山有它的好了。那里虽然同样是梁国边陲,却没有太多欢喜教和玄衣司驻扎……”
叶争流心想:这倒是,毕竟原来的宗主韩峻信奉的是嫉妒那个菜鸡。
倘若玄衣司和欢喜教离嫉妒太近,嫉妒恐怕会炸起一身蛇毛。
天香公主毅然道:“我已经决定了。倘若此次能在鹤鸣山立稳脚跟,在我封邑之中,绝不能再信奉这样的教派。宫中的皇兄我不能管束,可我的封邑内,总要给梁国留下一片清净地……”
赵玉浓与其说是在表给叶争流听,不如说是在鼓励自己。
公主俏脸紧绷,正是那种人们迎难而上时特有的表情。
天香公主很是肃穆地跟自己下定了决心。
然后下一秒钟,她一错眼便发现,原本慵懒窝在椅子里的好友,竟然瞬间支棱起来了!
叶争流眼中光芒大作,切切情深地上来握住赵玉浓的手上下摇了摇:“不错,不错,我非常支持你的看法!”
赵玉浓慢上半拍,眨了眨眼:“……啊?”
叶争流面带微笑,犹如一个正在寻求天使风投人的创业者,非常耐心地对公主娓娓道来。
“实不相瞒,我对于这些邪.教的问题,也曾考虑过很多方法。果然是巾帼所见略同,玉浓你既然也这么想,我今日定然不吝告知!”
赵玉浓又是感谢,又是不解,还有些不好意思:“争流,你这样做,我实在……”
“不客气,不客气。”叶争流笑得见眉不见眼。
“是这样的,玉浓,有一个词叫做‘试点’。总而言之,这一波是咱们俩双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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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沧海、风海两城来说,盐田是他们共有的支柱性产业。在经过晒盐改革,还有温度计的精盐炼取以后,就更是如此。
而钢铁厂则是沧海城本地的保护型产业。
叶争流此时就可以做出决断:在短时间之内,钢铁厂的主要客户都会是两城的官方,并且只会是两城的官方。
至于订单的兵器和农具要怎么发派到士卒和农人的手中,那也都是官方的事了。
作为风海城的城主,叶争流一直思考着要怎么在风海城内也扶持起一个特色产业。
虽然风海城是她打下来的,但到了她手上的地盘不分高低贵贱,叶争流也不是什么狠心后妈。
对于具体的扶植方向,叶争流考虑过纺织、考虑过畜牧、考虑过糖厂油厂……
最后,还是在她考察过风海城附近的山林气候,又在风海城中走访以后,叶争流才做出了决定。
——制纸。
马城主的名下便有个纸坊。
只是收益相比于其他的陶坊、织纺太过不起眼,所以叶争流一开始也将其忽略过去。
直到不久之前,叶争流在山上看到了竹子。
对啊,她怎么把竹制纸给忘了。
叶争流不由自嘲一笑。
很快,伴随着她的命令,纸坊的负责人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
华国四大发明,其一就是制纸术。
在叶争流过去的时空里,这项技术自从西汉时定下大略的步骤——原料分离、打浆、抄造、干燥以后,就像是某科重要考试确定了提纲一样,即使在千年之后,也依然在按照这个思路沿用。
发生变化的只是原材料、工艺方式还有添加剂而已。
叶争流对这个时代的造纸术有所了解:此时的造纸技术已经趋于成熟。
郑朝建安城内流行一种玉版纸,据说“绵密洁挺,轻薄如刀。如玉色,似缎光,放于日月之下,莹莹增亮”。
虽然在没什么艺术细胞的叶争流看来,这个描述怎么听怎么没有A4打印纸牛逼,但这也说明本地的造纸技术发展到了一定层次。
人家的高档纸具体是怎么做的,叶争流并不好说,毕竟她家上辈子也不是开造纸厂的。
何况这个世界的卡牌黑科技多得很,许多士族使用的“高订”物品,没准就是来自于卡者的倾心服务。
既然一时无法从技术上击败人家,那叶争流就只能尝试着在成本上压过对手了。
所以,叶争流看中了竹子。
相对于麻和树皮的原材料,竹子生长快,繁殖多,更加方便易得,而且还便宜。
最妙的是,天海城的气候非常适宜种植这种作物。
当然,用竹子造纸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竹纤维更有韧性,所以难以处理一点。除了“斩竹飘塘”的浸泡之外,还需要对竹纤维进行特别处理,然后再将其捣烂。
叶争流隐隐记得,要想处理竹纤维,似乎要在制浆时加点什么东西……其中一样就是石灰。
而且,竹纸同时也撬动了叶争流大脑内的另一根神经:现在这个时代,造纸的时候,是不是没有那种可以多次揭纸的竹帘呢?
叶争流对造纸术了解不多,但她了解诗词。
清朝朱彝尊曾经写过一首《观造纸术五十韵》,其中就有一句“层层细帘揭”。
这里面的“细帘”,就是编织极密的长卷竹帘。
至于其他的诗句,例如“束缚沉清渊,杀青特存缟”、“五行递相贼,伐性力揉矫”以及“汲井加汰淘,盈箱费旋搅”,叶争流也全都回忆起来,以此做了些参考。
纸坊坊主不知自己因何得到传唤。他上前来,诚惶诚恐地对着叶争流行了一礼。
叶争流并没有说太多,她只是将自己的思路简单提了一下,然后告诉纸坊坊主,他回去以后就可以着手实验竹纸的事了。
竹子造纸,这是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事,坊主一听,脸上就露出一分畏缩之情,生怕做不好惹来城主责怪。
叶争流将他的犹疑全部看在眼里,但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造纸术在根源上足够成熟,她认为这个时候的造纸术已经可以开始尝试竹纸。
即使造出的纸张不够好也没关系,叶争流要走的本来就不是什么高档路线。
而且,如果能够因此压缩成本,大量造纸的话,对于接下来的沧海、风海城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教育是很废纸的。
叶争流对着纸坊坊主淡淡地吩咐道:
“不论何人,只要能造出合用的竹纸者,我便赏他白银五十两。你是坊主,与有荣焉,我也赏你白银二十两。”
“但若是三个月后,我还看不到像样的成品……”
停顿片刻,叶争流露出了一个很是微妙的笑意。
她挥挥手让纸坊坊主退下,没有和他多说。
假如造纸厂真能形成规模,叶争流不看好这个坊主可以来当这个厂长。
这人连做一坊坊主的魄力都欠缺,何况是更高的职位呢?
叶争流打开人才系统,开始扒拉起自己的漏网之鱼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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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确定了欢喜教的目标没有锁定到自己身上,叶争流这才恢复了往草原方向的行程。
自然,此次瞬移之前,叶争流给自己做了些伪装。
其中就包括垫高靴子、换了衣着风格,还有简单的易容等等。
她谨慎地避开了先前的形象。
叶争流本来就行到了梁国边陲,日夜奔程之下,她很快就跨入夏国的领地。
夏国的主神,是贪婪。
这是一个建立在草原上的国家,其中的城镇反而不多。
在这里,叶争流更多见到的,是草原上聚集的帐篷。
游牧的部落驱赶着他们的牛羊,追逐着丰美的水草而行,无论老少都不择地定居。
叶争流轮换着使用卡牌技能,走了不少时候,这才来到一座小城。
甫一跨入城中,叶争流便敏锐地感觉到不对。
不知是不是因为游牧之地,人们天性粗豪的缘故,夏国的“卡牌”气氛,远比叶争流见过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浓烈。
无论街头巷尾,关于“卡牌”的议论都不是什么秘密。
有的客栈甚至还会在柜台里贴上告示,卡者打尖住店,一律可免一成的饭钱房费。
即使有人用耍把戏的方式装作自己身怀卡牌,掌柜的多半也笑眯眯的,装作自己看不出来——卡者入住免钱,本来就是个招揽顾客的方式。
说来有趣,叶争流本身就已经是穿越人士。
但在抵达夏国之前,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在这片大陆上再体会一次穿越感。
叶争流慢腾腾从街口走到街尾,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是:假如穿越的第一站是夏国,她一定不会三年时间都不知道什么是卡牌。
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理所当然地了解着卡牌。
街坊们甚至会互相交流:“听说你昨天买了一块下等灵矿,好给你的小儿子点灵?”
“别提了,灵矿是买了,可点灵师好大的谱,请一次比买灵矿还贵!”
“可不是嘛。有这个请点灵师的钱,三块灵矿都买下来了。但没办法,为了小幺以后出息,点灵什么的,总要来上一遭。”
叶争流踏着傍晚的夕阳,用自己的双脚丈量了一遍这座小城最为繁华的主干街道。
关于卡牌的议论从四面八方灌入叶争流的耳朵,令她生出一种莫名的时空错位之感。
终于,在走到街道尽头的时候,叶争流转过了身。
她左右看看,循着刚才留下的记忆,奔着一家店钻了进去。
店门口的伙计没有让叶争流进屋。他伸胳膊拦了她一下,提醒道:“卖灵矿的铺子在隔壁。这里这间,只有卡者能进。”
一边说着,伙计伸出手来,指了指脚下一块足球大小的白色石头。
“喏,你若能让这颗石头变色,你就能证明自己是卡者了。”
叶争流含笑点了点头,仰起头来看向这间铺子匾额上篆刻的花纹。
在匾额的左下角,俨然以阳刻的手法,标记着“吞天”二字。
而据叶争流所知……
贪婪之神的神名,正是——“吞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