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某顿首顿首。仰与臭味如兰,通家自昔,平生之日,思展好仇,积善无征,苗而不秀。又承贤女,长及载笄,淑范夙芳,金声早振,春花未发,秋叶已凋。贤与不贤,卷言增感。某氏谨以礼词,愿敬宜,谨遣白书不具,蒙越彬。]
徽墨潜藏,正楷苍劲,火舌舔卷过泛黄的楮皮纸,将这一纸迟来的婚书送达天听。
待那抹火光在炭盆中幽幽熄灭。暗处一双干瘪如枯枝的手探出燎着火折,好似黑幕上透出一只赤红的独眼,依次扫过石台上的红烛白烛,围成一圈的渐起的光亮将正中的人的影子分成数个投射在四周石壁上。光亮扯着黑暗,黑暗包裹光亮,仿佛此间突然间多出数人般热闹非常。石室无风安静得很,衬得那人停不下来的阴阴笑声额外绵长,好似勾上了几世人不幸的命运,又在此时此刻穿针引线,要将这过去数年苦了数不尽的无辜百姓的穷乡僻壤探向彼岸的旁路一点点缝死,好叫谁也走不脱,谁也活不下。
“来吧来吧……山神大人……便循着献祭的云朝雨暮来这里。这人间炼狱需要一场肃清。“
那是年老妇人的声音,带着吟唱的调子,干涩却空灵,似祈求似邀请,又似乎是在向着空无一物处下命令。
良久,狂风大作扑灭了所有烛火。
在绝对的黑暗中,诡异的笑声又响了起来,虚空里有什么正在涌出,无色无形却吼出震人心肺的兽鸣。那声音如虎啸如钟鸣又如鹰击长空,乍听一声,再听三声,若再细心分辨只觉头昏脑涨竟能在黑暗中看出点点白星来。
可是不够,老妇人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她能感觉到无上的存在已来到她身畔,那妖魔在踱步,在围着她,嗅着她,可它毕竟仍旧只是个幻影……
“等等,再等等。新郎新娘很快就来了。”老妇人仿佛在跟孩童或是猫猫狗狗呓语哄弄,她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开启透出光亮的石门惹得她不悦地斜了一眼。有人身着同老妇人一样的黑斗篷跪在门边,看不清眉眼。那是年轻的男声,恭顺肃穆道:“神婆,人已经派去了,很顺利。”
“好好,虽还要半月烧衣节至,如今月圆倒也算吉日。”老妇人弯腰从地上拾了枯木做的拐杖,她的背驼得厉害,待一瘸一拐走到光亮处,头顶银白的她比那细心搀扶的青年竟要矮上三个头去。
青年躬身擎着神婆的手臂,恭敬至极。
神婆摆了摆手,执拗地自己走。石门在二人身后合起,把那若有若无的兽鸣封在其中。
青年沉默地跟在神婆身后,石道虽窄却高,最多容两人并行,略高于人处每隔六七步斜插着一具火把,此刻都好好燃着,将二人的影子殷实地投在遍布苔藓的地面上。那些苔藓攀爬得到处都是,遮盖了石壁上留下的兽爪痕迹与斑驳血迹。
老妇人突然停了下来,去看墙上裸露在苔藓外的一处血痕,血手印下盖了个看不太清的‘恨’字。老妇人的嘴里又泄出那意味不明的不祥笑声。
待老妇人再次迈步,青年赶紧掏出匕首剐蹭石壁上的血迹。刀磨着石头的声音惹人牙酸,他却不在乎,只是一门心思除掉那手印跟字。待他搞定,神婆早已离开石道不知去向。
青年来到石洞外,那里立着迎亲的队伍,前排的虽都是活人却没人说话吱声,后排的仪仗看着气派待走近就能看到做抬匾吹拉弹唱的男男女女们均是面无表情,分明是扎的纸人。
青年来到队伍前方,从挂在白绸上的腰间布包掏出陶埙来,起了个沉闷凄凉的调子,活人便抬起朱红的轿撵开始前行,后方的纸人队伍也浑身颤抖了一阵子,接着就像有了生命般动作僵硬地迈步跟上。那曲子单调得很,勉强能听出是迎亲的常用曲目,变调后却仿若幽冥鬼音,每一声都似乎吹在听者的脊骨上,直教人抓心挠肝想要嘶吼摔砸……
嘭!
羲石村空地正中吸饱了热油的树台被烈焰一口吞没,炽星飞溅。
火光映红了羲石村男女老少的面庞。
众人手拉着手围着那亲手搭制的篝火祭坛转了三圈,再各自原地双手合十祷颂。
李星辰跟张子凡等人远远地看着村民将一些衣物祭品丢入火中。
张子凡皱眉小声道:“没想到,这村子信奉炽火教的?”
李星辰挑眉道:“岐国的国教?怎么传到这儿来了?”
张子凡摇摇头,“不清楚,颂文听着像。只是十月初一才是烧衣节,起新坟,祭祖招魂,今儿就急赶着祭祀大办,于情安魂抚心但于礼却差了点意思。”
说是大办,村子现下的条件,缺衣少食的也没什么好烧掉祭祀的,庄稼汉女眷孩童们最后哭嚎了几声,叫叫人便算走了心了。事了各自眼泪一抹,葵娘组织人手将炖菜锅一开,碗筷放出去,又请了县令一行人落座火旁,边吃边闲话气氛很快热烈起来。
谷雨最后对着火跟娘亲又念叨了几句话,双手合十叩了个头这才端着汤碗回到李星辰身边。
“师父呢?”谷雨看了一圈儿没见到人。
李星辰往东南方那棵从半山腰斜出如同遮天巨伞的红豆杉一指,远远地便能看到那树干上绑着层层叠叠褪了色的红布。挂在枝头的那些风吹日晒的已现了白,在夜风里飘摇,相招的细手一般。
树下也有一抹白色身影,久久伫立着,像是细心研究什么。
张子凡抛下自家的两位叔叔,捧着汤碗坐到李星辰身边的空位。他们坐的是放倒的木桩子,这空地大概一直是村民们集会搞祭典的场所,四周围了一圈这样的木桩。
三人各自喝了口汤,都觉得鲜美。李星辰用筷子翻看了下,汤头里有些驱寒的药草,还有几块蘑菇,有鱼乐游带人猎的野禽,倒是滋补。
“虽比不上师父,但葵娘的手艺也是可以去到城里开餐馆的。”谷雨有些得意道。
李星辰与张子凡知道谷雨没夸张,他们刚回村时,葵娘领着几位娘子刚起锅烧油没多久那菜香就笼住了村子,让帮着砍树枝架祭台的他们动作起来都有了几分盼头。
如今张子凡跟谷雨的关系好了许多,二人年纪相仿脾气也合,谷雨又有心求张子凡教他识字,态度友善极了。张子凡对着山村乡野的事也是好奇得很,二人低声聊起天来。谷雨便把过去自己的名字谷红豆便是取自那红豆杉的事说了,又道:“搬村前那树一直是羲石村的守护神,每年开春折枝晾晒,到了岁末再用祭了一年的神树枝丫搭起花棚,请川柳村的宏佬来打铁花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十里八乡的村民都会赶来参加的。可惜……从我出生以来村里只办过两次就再也没办了,先是山贼,再闹了兔饥荒,怎么祭神拜佛都没用,而且村里也没有巫姑了,办不起。村长夫人曾氏本来是羲石村的巫医的,她祖上是巫溪县人,据说是巫姑一脉。她过世了我娘才接手,但是我娘不是巫,村里被选中的下任巫医叫莹鹂……“谷雨说到这里神色有些黯然,看神情张子凡就能猜到那女孩儿可能遭遇了不测,他安抚地拍了拍谷雨的手臂。谷雨接收到善意,长舒了口气接着说下去。
“莹鹂姐其实不是羲石村的人,据说是我三岁那年,章家大壮叔打猎时从山里救回来的。曾夫人治好了她后看她孤苦无依又与仙家有缘,就收作女儿将本事也都传了去。莹鹂姐人美心善,不仅学东西快,而且曾夫人说她天生就有仙缘。我看过的那场火树祭就是莹鹂姐主持的……“
李星辰听着身旁二人小声言语,心思转过几道大概弄清了,山匪作恶,飞来横祸,这羲石村巫医传承突然断了,加上饥荒逃难迁村,那同样崇尚烈焰的炽火教估计就是这期间传过来顶替了原生的信仰,此间岁月祈求天赐安宁、吃饱穿暖倒是更合人心。只是老一辈都还在,炽火教跟这羲石村原本供奉的树神之说融在一起不伦不类的。
李星辰将自己的那份汤羹食完,转头见天暗星仍旧远远站在树影下。李星辰捧着汤羹起身欲寻,却又被一声干柴的爆裂声引走了视线,再转回头去,师兄又走远了些,只能隐隐看到衣角的一抹白。
此时村里的孩童娘子们咿呀唱着歌谣上前牵住县令一行人的手,李星辰亦在其中。汤碗不知被谁取走搁置一旁,他被人簇拥着,再回神已是跟着众人围住篝火绕成一圈载歌载舞,唱词古朴均是求神祈福之语。李星辰被谷雨拉着手,没多久也同其他不良人一般被村民的热情感染,跟着跳了一跳,但他的笑容在脸上还没绽放多久就与其间唯一还坐在火堆旁的不良帅对上了视线。
李星辰猛得一震,他看向四周,李莽等人一并载歌载舞未有觉察。李星辰依旧觉得情绪高涨,可不知为何心下直觉有异泛起冷意。他停下动作,谷雨拽了一把未果便转头去寻张子凡了。
放眼望去,众人的表情或轻松惬意或笑容满面,李星辰的嘴角忍不住跟着上扬却又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他叹了口气又是盛了一碗温热的汤羹离开火光映照的那片热烈,去寻他怎么都放心不下的师兄去了。
沐浴在冷光之中,李星辰想着白天的事,或许他早该主动去找师兄聊一聊的。
李星辰心中迟疑,步履却不掩急切。
待走近那神树,李星辰发现天暗星正背着手仰头看着掩在枝叶里的什么东西。
“师兄?”李星辰不想唐突,离得很远便轻唤了一声,但是天暗星没动也没回应。李星辰觉得奇怪,他往前又走了一步,汤碗突然从手中滑落倒扣在地。
李星辰没管那碗,一个箭步冲到天暗星突然消散不见的位置,那里除了四散的几只雪白蛾子竟是什么活物也没有了。
李星辰表情突然因急切而显得狰狞,他猛地转身冲回营地。围着篝火人们欢笑攀谈气氛依旧热烈,但细细听去,即便是正对的二人交谈也是前言不搭后语。谷雨拉着张子凡,言语间说话的对象却是他那已不在人世的娘亲。而张子凡语露哽咽似乎是在跟某个人诚挚道歉。连李莽他们都个个胡言乱语着了道了。
李星辰呼吸困难地倒退了几步,他转头看向不良帅,有天暗星的例子在前他没法断定那周身寒气逼人的不良帅到底是真的还是他的幻觉。
李星辰一边警惕四周一边给自己切脉,此时他气血乱得要命,方才居然是丝毫都没有察觉。是汤羹有问题?可是食材都无错,他也未尝出任何毒物来。可不是汤羹,这么多人到底是如何中招的?
李星辰努力思考,从怀里取出数个药瓶,他想着当前的脉象就只有压制功力的药能真的起作用,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村民中有几人发出尖叫,他们开始冲着空无一物处踢打。李星辰冲过去问怎么了,没人回答,但很快连李莽、鱼乐游都开始挥刀冲某处劈砍。
李星辰暗叫不好,已顾不上许多飞身将失控的村民打晕,但是李莽等人眼中似乎已看不见他,一时间近身不得。李星辰只来得及将李莽他们身边的村民搬开,但随着罗家兄妹也神志不清起来,李星辰分身乏术,他一边用唐刀抵住罗山晴捅过来的矛,一边用余光去寻谷雨。这一看不要紧,李星辰看到了一张冲着他面门而来的血盆大口。
李星辰顾不上其他,一刀将罗山晴震开,利刃出鞘冲着那怪物砍去。
噌的一声,刀锋击中铁扇。
张子凡护着谷雨咬牙抗下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虎口崩裂渗了血,但那疼痛反而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
“常子辰!醒醒!别运气,会被卷进幻觉的!“
张子凡的一声大喝让李星辰突然醒过来,他再无犹豫仰头将抑制功力平复气血的药一口吞下,果然气息一平复幻觉就消失了。
李星辰将药递给张子凡,张子凡也没有犹豫接过吞下。
谷雨还在冲着一个方向踢打尖叫,张子凡制住他,李星辰将药丸塞到谷雨嘴里。谷雨刚刚启蒙,没有功力,药一下肚整个人晃了晃,眼睛一闭昏睡过去。
张子凡将人安置到安全处,用袖口擦着额头的薄汗,跟李星辰一道坐在空地边,二人神情呆滞地看着远处的那片群魔乱舞。他们吃了药,如今内力压制,李莽那边打得热闹是去不得了。
张子凡看着自家的两个叔叔,明明眼瞎却还是虚空索敌各自攻击只觉得脑子要炸了,他喘着气道:“这是什么,毒?幻术还是什么密法?对了,常县令人呢?!”
李星辰狠擂了一拳地面,“怕是被什么人劫走了,午后就再没回来过。”
“什么?可是方才他不还在神树……幻觉?怎么可能,你我跟谷雨同时看到一样的幻觉?“
“一样吗?你看到的县令是什么打扮?”
“就昨日的打扮啊,白绸半臂圆领袍子。”
“县令今日换了衣服,我看到的是今日着的白色襕袍。”
张子凡坐直身子皱眉道:“这么说,是心念所致?可是方才看到的怪物呢?我看到的怪物是有三个头的野兽。”
李星辰一震,瞪大了眼睛,“这倒是一样。”
张子凡攥着手中的扇子沉声道:“如果说因为提到常县令,所以咱们仨眼中看到了各自意念里的常县令,可这怪物我们过去谁也没见过呀,怎会看得一样呢?如今你我看不见,他们分明还是看得见的,而且你看他们攻击的方向是一致的,若是幻觉怎会相连呢?”
李星辰眯眼盯着火光那边看了会,现下倒是不怕幻觉里的人互相攻击了,他们似乎是度过了慌乱期,如今竟都能对着幻觉打起配合来了。只是在李星辰跟张子凡的视角下像是跟空气斗智斗勇,诡异荒诞之余又有些滑稽。
李星辰用肩膀撞了下身侧的张子凡,低声问道:“你看一眼老太爷还在吗?”
张子凡歪头绕过火光望向右前方点点头,李星辰确认过张子凡的视线方向松了口气。
张子凡轻笑了一声,“怎么,你不怕我是你的另一个幻觉吗?”
“我知道你不是。”李星辰抬头看了眼月明星稀的夜空,有些不自在道:“白日的话是我说过了,给你赔个不是。”
张子凡一愣,神情柔和了几分,摇摇头,“我知你有心事。再说了,你我本就立场不明,也是各为其主,探听太多也是我过了线。”
“李星辰,我的名字。”李星辰手臂向后一撑,身形松了几分。
张子凡神情有些动容,轻声道:“张子凡,不过我想你早就知道了。”
李星辰嗯了一声,沉默了会儿问道:”你方才是看到谁了,我听你一直在道歉。“
张子凡抿紧嘴唇不做声。
李星辰了然道:“算了,不想说就……”
“一个被我害了命的无辜小姑娘……”张子凡的嗓音变得有些干涩,接着他艰难的把遇到常县令一行前在野店发生的事说给李星辰听。
“你就是因为这个明明有机会走也跟着我们?”
“嗯……时间虽短,但我想,常县令那里可能有我要的问题的答案。”
“你那两个叔叔这么老实又图什么?”
“十一叔我说不准,但十二叔应是为了我。”张子凡神色有些落寞。李星辰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在张子凡肩头拍了一记。刚巧身旁的谷雨说了句梦话,不知梦到了什么,口齿不清道:“再来一碗……”接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李星辰轻笑一声道:“有人挂念总归是好事。想不到通文馆也是有人情味的。”
“反过来看,你现在这般悠闲是不是有点太冷血了?”
“那你呢?你不担心你的两个叔叔,反倒数落我?”
“这话我还给你,那边发疯的,你们的人更多些吧。”
“呵,天塌了还有老太爷顶着。你我现在运不了功,做什么呢?等着罢。”
“那常县令呢?他不见了,你不急?”
“我急是情理之中,你呢?你急为了什么?难不成是这几天的‘爹’叫上瘾了。”说不了几句李星辰的嘴毒就原形毕露了。
张子凡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我是寄人篱下、顺水推舟,是比不上你叫得欢畅,真心实意的好大儿。”
突然间李星辰站起身拽了张子凡一记,弯腰抱起谷雨打头躲远了,张子凡会意跟上。下一刻飞沙走石,从老太爷方向上一股磅礴的内力激荡开来,即便被远远扫到,张子凡都感受到了一瞬间的窒息。二人在树后躲了一会儿,待声息平静下去,再探头看去,熄灭的篝火边众人倒了一地。
李星辰没等不良帅吩咐,上前诊脉,给不良人们喂了药,又去看顾村民。
李莽等人很快醒了过来,各自给不良帅见礼谢恩后帮助天异星安置村民。张子凡将谷雨搀抱回村里同其他村民安置在一起,他探了下脉搏知道要不了多久孩子就会醒,便安心去寻李星辰等人。连带着李存惠、李存勇二人,众人在院落的石桌旁围着不良帅落座,商讨的方才到底是中了什么招数。
白和玉此时端着仅剩的汤羹回来,一时间又觉得多此一举。少帅此时不在,其他人连带着不良帅方才都吃过这羹,要能察觉异状方才哪还会中招。
白和玉把汤碗往桌上一放,意料之中没人去碰。
李莽拱手问了声不良帅,这也是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大人,您方才也看见幻觉了吗?”
“看见了。你们在攻击一只有三个头的猛虎。”不良帅冷冷应道。
不良人们的眼睛都瞪大了,连不良帅都中了招这得是什么毒?
李存慧的气息忽然乱了一瞬,这没能逃过身旁李存勇的察觉。
李存勇问道:“兄长可是知道些什么?”
感应到诸多视线望向这边,李存慧也不隐藏,坦言道:“说不上知道,只是想到些蹊跷。你们也就算了,我与我这兄弟可是眼瞎的,我们却也自觉看到了怪物,这才是最怪的。”
众人互换眼色,也觉惊奇。
李存慧继续说道,“不知道诸位可曾听过海市蜃楼?无论是何种幻象必然有其本体,我想这三头猛虎也不例外。与其说我们看到了幻象,不如说是某种毒物将其存在投射给了我们。”
张子凡倒吸了一口冷气,“叔你的意思是……这世上某处真有这个怪物?”
李存慧开扇摇了摇,“我想是真的有。而且,今天这怪事过往也该在其他村落发生过,有人利用这怪物跟这毒物之间的某种联系在这思州搞鬼。那马村长之前不是说过,有好多村子怪事连连,过去几年溪山一脉迁村成风吗?”
张子凡恍然,“那必然跟旮旯山的山匪脱不了干系。”
”山匪干的?”李星辰问道。
张子凡摇摇头,”不,正相反,做这事的人怕是冲着山匪去的。“
李星辰想了一瞬便明白过来,“那个三当家说过,哪个地界的人就认命在哪待着。这毒跟这怪物虽让人心生恐惧却不会真害人性命,做这事的人只是想将某些村落的村民驱离?“
张子凡道:”我是这么猜的。不论是不是冲着山匪,驱赶某些地界的人这一点应该是可以肯定的。“
李莽沉吟道:“这么说,羲石村几年前的兔饥荒事件怕也另有隐情。这些还是得等村民们醒来确认。现在更要紧的是县令那边是什么情况?是大人他发现了什么?还是有事耽搁凑巧了。”
李星辰敛目盯着汤碗里月色反光的那抹白,瞳孔猛地收缩,“不对……白四郎,你可知道有种白色的飞蛾喜拟成人型聚集。”
白和玉的神情也紧张起来,”就我所知只有一种,广西桂林阳朔的月亮山特有的姮蛾。是僚人信奉月神一族的图腾圣物。“
“月亮山?传说有不老泉的那座月亮山?”罗山晖疑惑道。
白和玉表情复杂,“不老泉?现在都传成这样了吗?月亮山我幼年跟着族长去过,它叫月亮山是因为山体靠顶峰有一处贯通的大石拱,看着像轮月亮,当地人叫月洞。那个月洞正下方是僚人多个部族共有的圣地,由侍奉月神女娲的那族常年守护。山林中有处池塘连着泉眼,不过不叫不老泉,叫栖月泉,传说泉水中幽居着月亮妈妈,如果有女求子不得前去参拜饮泉水,心诚就会‘感月而孕’。不过我听月族的阿姐说,那泉水是有些驻颜效果的,至少我见到的月族女子都是肤白貌美像仙女似的。但肯定跟长生不老没什么关系,那山林湿寒又多野兽虫豸不是什么生活的好去处,长寿的都少。”
“就你看,那个月族有什么理由带着图腾出圣地吗?”李星辰沉声问道。
白和玉皱眉想了想,”就我所知没有。也有可能是外人捉了姮蛾来此作怪,虽说僚人们看得紧,但就幻术媒介而言姮蛾最是好用,这些年不少幻术师都好去月亮山撞运气,姮蛾虽产于月亮山却也喜在山中迁徙,偶有一两群跑出圣地被人捉了去也不稀奇。有不少幻术师在骨香阁重金求购的。“
“嗯。但这事还请你费心查一下,若能确定与月族无关最好。”李星辰拱手拜了一记。
白和玉应下回了一礼。
至此想不出什么新线索来,众人一时无话。
因着张子凡等人在,不良人一行不好泄露情绪,但来日便是十五,让他们不得不担忧起眼下不知所踪的少帅来。
至于天暗星本人此时正被捆住双手,蒙住双眼,一身大红喜服架在一匹黑得透亮的骏马背上呢。那马肤色同深夜幽林融为一体,远远看去新郎本人衬着零星的火把光芒跟飘在半空一样诡异骇人。
虽看不见,但天暗星能感受到周围的气息,此间除了打头那人将铁笛吹得十分难听,纸人仪仗队在风里窸窸窣窣,剩下的十来人扛着迎亲牌匾沉默地站着,别说没有人说话,在这等了大半个时辰,就是打个喷嚏、咳嗽两声或是放个屁的都没有。
终于天暗星身下的这匹马耳朵动了动,喷了个鼻息。
远远的陶埙的调子合上笛声,耳朵承受的灾难翻倍了。
天暗星只觉得头疼。
待抬着新娘子轿撵的队伍走近,天暗星倒是愣住了——多新鲜,说是冥|婚,嫁娶两头却都是活人。冥在哪呢这是?
乐声停了,只听见对面的人假模假式地开口念了婚书:
[久阙祗叙,延伫诚劳。积德不弘,舋钟己女。贤子含章挺秀,以劲松贞,未展九能,先悲百赎。既辱来贶,敢以敬从,愿云厚。谨还白书不具,袁氏依琴顿首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