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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四章 长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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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撕扯火舌,没有一丝怜悯。

那看护前门的杨柳,遮头挡雨的瓦片,舀捧甘泉的葫芦瓢,那平日里不言不语的构筑成名为家乡存在的一切,原来它们消逝成灰的时候也是会喊会叫会痛会哭的。

滚滚浓烟呛得人鼻底干裂生疼,一双双赤红的眼被烈焰死死吸着,无论年龄、不论性别通通转不开合不上,竟一时分不清那晕得脸上黑一道红一道的泪究竟是因为哪里被生挖掉一大片才这般不止不休。

唐宪宗-元和二年丁亥刘禹锡有诗云:

汹疑云涛翻,飒若鬼神趋。

金乌入梵天,赤龙游玄都。

如今百年已过,这武陵山的岭尾细脉之处竟是又烧起来。

不知那亘古不变的漫天繁星是否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或许它们也会被时间迷眩,期颐之年于星汉不过是吐纳之间。银河之中荡漾的亿万万只眼瞳也分不清燃着的是盛世大唐的繁华都城,还是破碎山河中的恶水荒村。

那驻守此间人世离一切最近的他呢?他分得清吗?

这次大概是不算作背井离乡的,因井水已烧干,而乡也已成灰烬随风飘散。

再没有溪山村了。

马村长想着。他老了,夜一深,冷得很。他想跟村子一道躺进那火坑里,那里有他年轻时的冲动热血、暮年时的孤注一掷、有他的妻、他的儿、他那微不足道的峥嵘瞬息,有能永远温暖他的一切。

天暗星从身后伸手撑住了这位仿佛被抽空脊骨的老翁,张子凡与李星辰接手一起将村长抬上了马车。

“别看了!我们……走吧……”葵娘抱紧儿子背对着火光,烧得最热烈的那处正是她与亡夫亲手建起的家。

原来到一无所有处,记忆就可以把人烫伤……

徐力行帮谷红豆安葬好丁娘子归来时,村民跟常县令一行人正在官道边沉默地等着他们。

便回去探探吧,那处因山野诅咒而被他们抛在身后的田园——羲石村。

===

秋风阴寒,枯枝若骨擎住几只夜鸦,哀鸟叫声凄厉,黑羽纷飞,衬得人心憔悴。

去羲石村的路并不远,只是一日之命运变换有如身入泥潭,步履起落间都是狠拔与深陷。

不良帅从下车陪伴天暗星步行后就没再回去,他是老太爷身份,村民们本不敢占用马车,但经历了天暗星抑制不住怒气导致的那一记爆发,许是人活命本能,现在已是这常县令说什么便全部遵从了。此时马车上挤满了无力行动的村民,但马匹力有极限,车也并不宽敞,一些半大的孩子懂事地强撑着下车自己走,好把空间留给真正需要的人。像是那两名被救下的伤重娘子,腿脚不便的村长、几位病弱的大娘跟还待哺乳的幼儿。

夜已深,不良人们需手举火把探路,路途生疏又要警惕埋伏,实在是没有余力再去兼顾孩童,便由李星辰、张子凡牵着追在天暗星与不良帅身后。那群景天三重不知何时又围了上来,穿梭在人群间,闪烁光华。

不良帅与天暗星此时着的都是素色绸缎,白发翩翩,二人又均是超然心性,气度不凡,远远看去竟有如两位仙师降至凡尘带着一干童子巡游人间。

孩子里那谷红豆倔强劲儿似乎又上来了,他不说话,一路尾巴般跟着天暗星,认定了再多瞅几眼、再多跟几步他总能想到自己可以报答恩人什么的。

天暗星意有所动,他想着帮药师沈静仲诈死骗他这事怎么都是师父负他在先的,况且这一路看袁天罡对他的态度,广州之事受影响的也并非只有他一人,便下了决心开口道:“爹,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良久不良帅才悠悠答道:“若喜欢,便收着。”天暗星欣喜,这话一出就是答应了。

天暗星抬手,李莽会意停下了队伍,刚好此间有座石桥,众人便在附近停下休整。

张子凡见常子辰神色有异样,询问了一句,但这假兄长是又不肯搭理他,径直去马车处取东西了。

天暗星带谷红豆来到溪边一处天然石台上,李星辰亦端着酒盏跟上。

月色下天暗星面容沉静,神色温和,柔声问道:“先前的问题,你可想到答案?“

谷红豆看着天暗星,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最后丧气地摇了摇头。

天暗星走近揉了下谷红豆的小脑袋,展颜问:“要不要跟我学医呢?”

谷红豆的眼睛突然睁大,眼中的情绪从不可置信转换到无限欣喜。

李星辰将酒杯塞进呆愣的谷红豆手里,想着这傻孩子就要成自己的师侄了,虽年岁相差不大竟也多出了些许长辈心理。他是愿意的,他巴不得师兄身边敬他爱他的人越多越好。师兄总给他一种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他要到何处去的不确定感,就好像他们被困在这大千庸碌中,而师兄在外面,是看得见却摸不到的,是可能眨眼间就消失不见的。这世上再多些让师兄留恋的人跟事吧,让他觉得有趣,让他觉得值得,让他乐于留在这里,留在他李星辰身边。

李星辰的声音也是难得的温柔起来,他拍了下谷红豆的肩膀道:”还愣着?跪呀。“

谷红豆这才回过神重重跪在地上,将酒杯一敬,拜头就磕,“师父!”

“嘶——”

这一磕却又是磕在了天暗星右手上。

天暗星无奈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净跟自己的脑袋瓜较劲。”

李星辰骂了声蠢小子,去检查天暗星的手,先前就擦伤了些,后来失控运功,这会儿又来一记是彻底红肿起来。李星辰从怀里取了伤药为其包扎,天暗星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了,但近朱者赤有时候李星辰严厉起来的气势倒也有三分不良帅的神韵。天暗星因着之前晃神时射的那一箭还有点心虚,就任其折腾,用左手拿着酒杯小品了两口,对有些手足无措的谷红豆挤了挤眼睛道:“我管他叫儿,他管我叫师兄,你管他叫师叔,咱仨各论各的。”

谷红豆大大眼睛里满满的疑惑,逗得天暗星笑了好一会儿。

天暗星又把张子凡叫了过来,说道:“儿呀,爹收了个徒,你这也算多了个弟弟。开心吗?”

张子凡的性子是真的很好,成熟稳重也有热诚担当,他道了句开心的,也看得出他是真的为谷红豆开心。生于乱世,父母惨死,有此机缘是这孩子的幸运。张子凡想起了先前他亲手埋葬的小姑娘,望着那常县令微笑的侧脸,觉得或许跟在这个人身边自己能够找到那想不通的问题的答案。

天暗星又带这孩子去拜袁天罡,孩子乖顺地磕头叫师爷。不良帅看了谷红豆一眼,问了生辰八字,掐指算了算说炽火命先天缺水,行医不利,改个名今后命格能顺遂些。

天暗星眨了眨眼睛,不确定这样好不好,人孩子刚失去母亲,而且因大唐国师袁天罡亲自盖章过的“没慧根”之故,天暗星是不信这些面相命格之说的。谷红豆倒是没想太多,很期待地看着他,“师父,今后日子不一样了,便给我取个新名字吧。”

孩子都发话了,首徒啊,还是要宠的。

天暗星环视一圈想找些灵感,见一旁草叶上凝了露珠,再看溪流宽阔处涟漪潺潺,想起一句诗便道:“泫丛珠缔叶,起溜镜图波。这诗是写雨的。便叫谷雨,你可喜欢?“

“谷雨。”男孩儿重复了一遍,脸上有了笑意,“谢谢师父,喜欢的,从今以后我就叫谷雨了。”

一旁看着的不良帅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悠远。他记得这是唐太宗李世民的诗,此诗作于春末,他还记得那年薄雾小雨,他陪着皇上出巡田间,春雨滋润,作物长势喜人,皇帝龙心大悦诗兴大发信口拈来便是这传世名篇。袁天罡其实不喜欢诗词歌赋,就是李世民都曾说过他只知公务半点不会生活,大道是得了便缺了红尘人气。但怎奈李淳风爱诗成痴,那会儿他俩正合著书籍,时常相处,李淳风闲暇时不知诵读了这组诗多少遍,总有新感想还非得说给他听,就算袁天罡难得偷闲躲去钓鱼都能被抓到灌耳朵,给袁天罡烦得要死。回想起来唐太宗真是他辅佐过的这一打皇帝里最惊才绝艳的那个了,文能墨客夺魁,武能箭术无双,心怀天下,太平盛世便是他心中唯……倒也不能说唯一……圣人还爱种田搞建设……沉迷练兵……养菜烹饪……看舞唱曲儿……逗撩臣子美人,还整出个为野史津津乐道的“小鸟依人”……嗯……还有被臣子怼……想着想着袁天罡的这个又疑惑又带着点不可置信的眼神就黏在天暗星身上了,给天暗星盯得打了个激灵,眨巴着眼睛无辜瞅着袁天罡。

袁天罡一扫疑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算是他徒弟,此子也太蠢了,明明有着无上的天赋气运,性子却天生散漫多情,要不是他逼着训着那是杀伐决断半点不沾,别说霸道野心了,怕是一统江山四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早在哪个温柔乡里玩得忘乎所以,打定主意浑噩逍遥废物一生了,就这怎配跟先祖圣人天可汗相提并论……

袁天罡再看天暗星眼中恢复了些恨铁不成钢的嫌弃。

天暗星这才周身放松,哎,这才对嘛,还是这个眼神儿比较舒坦。

===

歇息的差不多了,一行人重新上路。村民们知道了谷红豆拜师也都替他高兴。

这会儿谷雨倒是不追着天暗星了,许是年龄相仿跟李星辰走得近了许多,反而让天暗星生出了几分寒叶飘零打了脸的心境。

李星辰却是很满意自己这个新师侄,只因谷雨是跑来问他,“师父是不是身体有什么病痛?”

李星辰有些出乎意料,他想起这个小师侄先前好像就顾念着师兄,跟张子凡动起手来没个分寸,对着师兄却是乖得可以,便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谷雨答道:“我说不好,自小如此,村里谁要是有些不舒服不爽利,我就是能早早知道,我娘说我天生就是该行医的。”

同习医药的李星辰对此生出了一丝羡慕。

”你说对了,至于具体情况现在不是说话时机,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只需知道你师父嗜睡、易疲惫,有时心脉会痛,气血相冲易受外伤,你多注意点,及时照顾下。你现在没有功力医术又未成也做不了太多,顾好自己别让他担心,认真修习就好。“李星辰坦言道。

谷雨认真听好,一一应下。

李星辰想了想又提点道:“平日多注意下你师父的眼睛,若是变红万不要去触怒,最好绕着走,若是金色倒是大可放心亲近。如像先前那般突然前后判若两人,他若不问,就什么也别提。要是发现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不要多事多嘴记下来大致情形私下告诉我就行。“

谷雨回想了一遍,点头道:“谢谢师叔,都记下了。”

村长此时终于缓过来不少,马车上他收养的男孩儿乐乐正尽心给爷爷揉着瘸腿。

虽休息了一阵子,但毕竟走了太久,孩子们都有些没精神,也不言语,整个队伍沉默得很。

谷雨很是听话,跟在李星辰身旁一起关注着他的师父。

天暗星一路装作还有精神,但用袖口掩的几个哈欠都被这两个孩子和不良人们看在眼里。

李莽受大帅命令瞒过少帅的事可不止这一件,心中有愧又很是心疼,思来想去给了白和玉一个差事。

“啊?唱歌提神?头儿你别搞我。”白和玉眉毛都快挑到天上去了。

“你好歹也算个苗族,不是张口就来的吗?”李莽白了他一眼。

“可我除了唱求亲用的那一首情歌,就只会唱小黄调儿了……是这会儿能唱的嘛?”白和玉直挠头。

“唉,要你什么用呢?”李莽叹了一大口气。

“瞧你这话说的,头儿你倒是自己唱啊?”

“我是想,可我不会啊。”

“你这还不如我呢。”

李莽一合计去找了罗家姐弟,收获了两张面瘫脸,但好歹罗山晴给了他个面子说歌还是会一首的,李莽一听连连说好,完全没注意到罗山晖打给他的眼色……主要罗山晖那对儿死鱼眼也实在是做不好这种加密信息传输。

等到罗山晴一开嗓,李莽整个人都裂开了。

好家伙,这女娃气沉丹田、声如洪钟,唱的却是川江号子——

朝天门过往下数,长寿有名血豆腐,梁平柚子垫江米,涪陵榨菜加露酒,石柱黄莲遍山种,丰都还有豆腐肉,万县又出口里酥,夔府市饼甜如蜜,巫山雪梨赛昭通……

大半夜的,闹饥荒的地儿,唱的可全是吃的……

唱得那是众人口舌生津、肚皮打鼓,更走不动了……

罗山晴一头雾水满眼无辜地接收着众人幽怨的视线,罗山晖把脸埋在手掌心里,他是知道的,他这吃货姐姐可不就会这么一首歌……

罗山晴唱得意犹未尽,又开口道:“我还会说段相声,要不我再给大伙儿来个报菜……“罗山晖一把将”名“字给他姐姐捂了回去。

虽然开局不利,但李莽想的这个招得到了众人的响应。

葵娘跟另外两个大娘一起唱了首村里传了好几代的民间小调——《黄杨扁担》。

大姐梳一个盘龙髻呀,那么姐哥呀哈里耶,二姐梳一个插花柳呀姐呀姐呀,插花柳呀那么哥呀哈里耶,姐呀姐呀插花柳呀那么哥呀哈里耶,只有三姐呀么梳的俏呀那么……

三位娘子嗓音清亮,好听得紧……众人的兴致来了,能唱会唱的都哼上两句。

陆智明唱了段儿打铁歌;鱼乐游哼了首狩猎曲;村长跟庄稼汉唱了首薅草歌。

徐力行倒是出乎众人意料,他竟然唱的是刘禹锡改的那个《竹枝词》,张子凡跟李星辰打着拍子跟着和了几句。

不过这些对小孩儿来说要么咿咿呀呀,要么听不懂词,也就是听个乐呵了,而且这世道的穷苦人家上哪听歌去,一人哼个几句也就再没有了。

天暗星听得开怀,他爱这些风土人情,爱这些土生土长的满是生活气息的声音。天暗星一向认定民众的思想都藏在话本小说民间小调里,而不是存天理灭人欲的经史子集里。不过之前失控那一下,能走到现在他已是强撑了。当前方的蜿蜒草径两侧不时出现漆黑水洼的时候,天暗星知道不妙,近日并无下雨,那水洼只可能是他强压阴气引起的幻觉。他又能撑多久呢?

“不如官老爷也来一首?想来大人书读了不少曲儿也不会少听。”一曲唱罢虽得了叫好却也冷了场,徐力行觉得没面儿,于是提议道。

他等了会儿,那常县令却没回应,于是又问了句:“县令大人?”

李星辰跟谷雨已经生出些担忧来了,又跟得紧了些。

不过天暗星这次很快回了句,\"别催,我想想唱个什么?“

天暗星此时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远了几分,一时间脑子里纷杂混沌,好不容易抓到个调子就直接哼了起来,等唱到高亢处才意识到自己唱的是《回马枪》——倒也是应景合适的。唱腔激昂热血,词又多是白话,孩童也懂。听到后面就是先前撑不住终于坐上马车的几个孩子都跳下车来,跟着其他小萝卜头一起紧围着天暗星合唱起来——

我愿一生守边疆啊,英姿飒爽回马枪,赶走虎豹豺狼,让你不会再受伤……

我会站在最高的山岗,我英姿那飒爽回马枪,哪怕余生尽失又何妨……

这歌一出听得罗山晴眼睛一亮,同行的大小娘子有些眼中却是噙了泪。

谷雨重复着那句“让你不会再受伤”,念及娘亲心中酸疼,便跟着唱得更大声了……

稚嫩童音和着天暗星醇厚甘冽的嗓音回荡在夜色深深的山岗。孩子们在流萤飞舞的光影中簇拥着唱得动情的天暗星,即便是在落后几步的袁天罡眼中,那满满赤子之心的一幕也是可以称为美的。若天下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男女老少之心都如这歌一般,大唐又岂会亡。

孩子们的歌声天暗星却没有听到,实际上他自己的歌声是否还在维持他都已经无法确定了。血月遮天高悬,有如充血的眼瞳在世界尽头恶意地盯着天暗星,寂静浸润了空间的每一处,而他的脚下早已没了路。

天暗星走在镜面一般的黑水上,周身空无一人,只有每前行一步踏出的涟漪里伸出的那一双双高举挣扎的血手,它们哀嚎着追逐他,撕扯着他,想要把他拖进永远的绝望、憎恨与癫狂里。

天暗星用尽了全部地心神去感知真实的大地以保证神志不散、步履不歇。除了这漫无边际的血色黑暗与厉鬼哭嚎,他是什么也看不到,什么听不见了。

突然间李星云想他的雪儿了。他想那双宁静拥着深情映着他的身影的眼睛。他想那双能看透他也能替他分清现实与幻境的眼睛。

雪儿,我又看不到路了……

帮帮我……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李星云感觉脚下的大地也在下陷吞他入腹的那一瞬间,仿佛是姬如雪真的听到了李星云的请求,他感受到虚空中有人牵住了他的手,细心地引着他一步步向前。

当心脉接收到那股温和的阳性内力后,天暗星意识到扶着他的应是李星辰。师弟如同承诺的那般,正好好地守着他。天暗星松了心神将自己交给李星辰,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只管大胆地向前迈步就好。慢慢地,虽还是看不见,却有现实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天暗星听见了孩子们的歌声、嬉笑、天真的话语……他甚至开始能够感受到稚嫩纯真充满了无限可能的他们就围在他的身边。

引着那追了一路差点摔倒的葵娘女儿-藤芯儿牵住常县令下垂的右手,照顾两位盲眼叔叔多日的张子凡意识到,虽不知何故,但这状若无事的常县令这会儿似乎是看不见了。常县令还在语气和善地应答着孩子们的童言童语,都是些天真烂漫的问题,说着说着娃娃之间又小有争吵,像是谁能当大将军,女孩子可不可以参军一类的童心争执。

再看去张子凡发现李莽等人不知不觉换了站位,周城与陆智明在前方开道用内力震开碎石、用唐刀劈砍斜出的拦路枝丫。常子辰则是紧紧扶着常县令的左臂,衣袖遮掩手腕却不时袖口膨起,泄露出一丝丝真气。

也不知是哪个小鬼开得头,等到张子凡回神,孩子们是开始缠着各个家丁问什么是功夫,怎样才能学到功夫。李莽等人杀伐惯了,除了陆智明又都是没子嗣的,一时间被这些脆弱的小孩子磨得心乱头疼。

天暗星笑着帮他们解围,说学功夫可是很苦的,接着半哼半唱道:“要想练成绝世武功,就要忍受常人难忍受的痛——”果然孩子们的注意又回到他身上,李莽等人松了口气。

天暗星眼角瞟向那不远不近缀着驱散自己身后恶鬼哭嚎的那道金光,心存打趣,唱道:“师父喜欢喝的茶叫作顶蒙,衣服爱穿大唐风——”

再唱下去,待空歇,藤芯儿懵懵懂懂地问等在山下的小落是谁。

天暗星漫不经心地答道:“应该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藤芯儿噘着嘴道:“为什么小姑娘就只能在山下等呢,小姑娘才最该上高高的山岗舞英姿飒爽的枪。”

旁边另有同村的小姐姐兰芝羞涩地说:“那小落应该是男孩,是心上人。”

天暗星有意逗弄孩子道:“女孩儿也可以做女孩儿的心上人,心上人就是自个儿心里最美好的那个人,美人是不分性别的。”

张子凡睁大了眼睛,他身后不远处李存慧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村民们则有些面露错愕,有的娘子愣了下却是红了脸。不良人们或别过脸去,或摇头失笑,他们这少帅语出惊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时常说些怪奇之语。便是大帅都跟他们嘱咐过一句,若是痴病犯了,少搭腔,晾透他自会痊愈。

藤芯儿小脑袋瓜晃了晃,听得认真,也不知道听懂了什么,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辞,开口欢声道:“那大人是芯儿心里的大大大美人,大人能不能跟芯儿成亲?”

天暗星失笑道:“不行呀,我有夫人了,你看我两个儿子都这么大了。”

藤芯儿憋着嘴难过了一小会儿,突然也是语出惊人,“那,那我可以做小呀!”

此话一出,马车上葵娘等人那边是都绷不住了,葵娘的姐姐闫夫人赶紧掩着咳嗽唤周城请求下车。

天暗星愣住了一瞬,记忆里曾经也有个紫衣姑娘翘着小指用仿佛是天经地义无所羞赧的语调对他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天暗星回过神,晃了晃女孩儿的小手道:“那也不行呀,你还小,等你长大可以婚配时我就是老头子啦。”

天暗星没想到此话一出,小女孩儿突然就哭了,直念叨着:不要大人变成老头子,不要大人变老,人变老会不见的。

童言无忌却是最锋利的刀。

天暗星听不得女娃娃这般伤心,胡乱哄着孩子说好好,大人长生不老。终于那闫夫人由另一个孩子搀着快步赶到,抱走了藤芯儿,救了天暗星一道。闫夫人觉得太过失礼,连声道歉。

天暗星有些心力憔悴,待安静下来忍不住叹了句小孩子真可怕,杀伤力可真大。

李星辰摸着师兄的脉象只觉迟缓,知道天暗星已是困倦不堪,心疼之余有意用言语转移注意力,他其实是想背着师兄的,但又知道此时天暗星定是不愿,于是打趣说还不怨爹爹净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李莽等人会意附和,说了些以前少帅胡言乱语引发的类似小乱子。天暗星没想过自己平日的随口一说都能被周围人记得这么清楚,被说得有些羞赧道:“够了!再揶揄本大人可真要生气了。”

天暗星难得在众人面前露了些温和、威严、谋定外的真性情,惹得身后笑声不绝。

终于在欢声笑语里有个孩子叫道:“看!是村子!到家啦,我们又有家啦!”

村人亦是激动追着孩子们跑进村落。李莽忙授意周城、罗家姐弟跟上保护。

一番探查下来,羲石村虽已经荒废,东西也是能搬走的都搬走了,但房屋设施都还完好,略微收拾凑合一晚还是可以的。

村民们集体动手,人多收拾起来也快。他们先把原来村长的家收拾妥当,让给常县令一行暂住。见少帅不言语,李莽上前代替谢过,又态度温和地驱散了众人。

袁天罡从李星辰手里接过天暗星,只见他轻带天暗星肩膀,后者身子一歪就倒在了他的怀中。袁天罡圈住天暗星的腰让他靠着自己,头枕在肩窝处,腾出一只手覆上天暗星依旧半睁的暗红色的双眼,低声道:“睡吧,师父在。”

李星辰带着谷雨去马车取了行礼给天暗星铺床,很快就准备妥当,同不良人们一起在院中垂首敬候。

袁天罡打横抱起早已没了意识的天暗星,经众人面前迈步进入那仅燃了一支蜡烛的破败草屋。

意识幻境中万千利爪击碎水面,已将李星云拖到死海深处,他仰面跌落,头顶血月的红光也隔着波浪开始离他远去,只觉得刺骨的寒慢慢侵入体内,伴着窒息带来的胸口剧痛,他是连一丁点挣扎都做不出了。

李星云失神迷茫地下沉,下沉,被闭塞包裹,被压力攥握……他缓缓闭上眼睛……时间似乎都被冻结停滞了,不知过了多久,却又好像在这无尽的黑暗里看到了光亮,他吃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那光来自他自身,来自他的皮肤下,缓缓溢出又逐渐将他包裹起来,隔开了一切阴冷疼痛……

……师父?

那金光强盛了几分,像是对他无声呼唤的回应。

天暗星终于肯安心闭上眼睛任自己在这片温暖中无尽地沉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试一下这个存稿功能。

本周日不更了。

想歇歇。下周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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