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二月初九,庆国京都连续阴了几天的天空,突然放晴了,气温回升的很明显,还真有了那么一丝春暖花开的意思。
一年之计在于春,天气回暖,也就意味着新的一年开始了,虽然今天的春天,来的比往常年更晚一下。这也正如一下年纪已经很大了的举子们,会试上榜也意味着他们人生中一个最好的开始,来晚一点也没关系。
庆国的春闱分为三场,分别是二月的九日,十二日与十五日。第一场三百选一百,中榜者名为贡士,考中了贡士,那么恭喜你,你已经是后补官员了,运作一下直接当官也不是不可能。
贡士以下,皆为蝼蚁,除非祖坟上冒青烟,要不这辈子也只能是一个不入流的吏,吏不是官,充其量算得上是国家的合同工罢了。
第二场,一百取三十,名为进士,走到了这一步,官场的大门已经彻底打开了。成绩好的会被挑选出任翰林院庶吉士。剩下的,也基本会被授予六部主事等职或者外放知县等等。总而言之就是,人人有份、永不落空,朝廷一定会给安排上一个“处级”以上的职位。
第三场,三十选三,名为进士及第。这三人就不必多说了,是有资格入金銮殿,参加殿试的,有皇帝钦点为探花,榜眼,状元。入了皇帝的法眼,官职已经不重要了,庆国最有权力的那一位自有安排。
今日便是庆国的大比之日,来在庆国各州县,经历过层层选拔,击败了万千同僚,历尽千辛万苦才走到这里的举子们,或是兴奋,或是忐忑,或是自信满面,或是惶恐不安,不管怎么说,三百名举子已经尽数来到了大试的地点。
十年苦读无人知,一朝高中天下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寒窗所学,能不能卖入帝王家,就看今天这一场对他们来说,人生中最重要的场考试了。
范闲早早的便来到了考院,一把太师椅搁在大门之侧,安安稳稳的坐在了上面,表情庄重,颇有一番主考官的风范。
范闲身后站着数个衙门的差役,右手边乃是监察院四处主办,冰块脸言冰云,左手边的人就有意思了,乃是前礼部尚书郭攸之郭大人。在旁边就是之前的主考官林若甫早已选好的座师和提调各两位。
范闲以救出郭攸之为条件,将郭宝坤留在北齐上京城帮自己做事,对于自己说过的话,范闲向来是说话算数的,正好借着老丈人林若甫病重,自己对春闱规则不甚了解的借口,将郭攸之从大牢里捞了出来。
七人下方,监察院派来检查考生随身物品的官员依次排开,静等着考生入场。
考生入场的时间已到,范闲安安稳稳地坐在众人中间的太师椅上,冷眼看着这些学生在自己的面前走过。
监察院的人开始对考生挨次搜身,严防学生夹带违禁之物入内,这一点对于携带着小抄的同学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要是那么容易被搜出来,他们直接拿块豆腐撞死在这考场门前算了。
他们怕的是被主考官点名,全身上下,丝毫不落的搜身。
可自始至终,看着那些扛着被褥,马桶,吃食的考生,只言未发,直到所有的考生全部进入了考场。
所有的考生都通过了初检,三百名举子静静的站在了大门里面,等待着手里拿着花名册的主考官范闲点名。
对于一个书生来说,被人扒光了检查,若是发生在平日,他们宁愿一头撞死以证清白,也不会受如此大辱。可在这里,好像是再正常不过了,他们的心里没有一丝的抵触。
这正如范闲原先生活的那个时代中的女人,平日里被人看到了大腿或者小腹,都要骂上一句臭流氓,羞恼的哭上半天,可到了海水浴场,只遮住三点的比基尼,她们穿的比谁都开放。
范闲拿着花名册站起身来,目光平静的在考生之间一个接一个的移动着。可对有些考生来说,范闲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秒,时间都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般。
有人光明正大的与范闲对视着,有人目光躲闪,有人轻轻的低下了头,有人在徒寒的天气了,额头冒汗。事有千变,人有百态,莫过于此。
范闲轻轻一笑:“诸位都是从千万学子中千挑万选,脱颖而出的才子,本官相信你们的品行必定配得上你们的才学,今日严查之事就算了,都进去吧。”
众生员大喜。
无愧之人感激的是主考官的信任,不愧是庆国被称之为诗仙的存在,不愧为庄墨韩大家钦定的继承人,就这份气度,就值得他们敬佩。
心中有鬼之人,喜在哪里就没必要多说了,多带一点小抄,就多一分胜算。
圣旨至,春炮鸣,香案撤,院门闭,考院的重重木门在范闲的身后缓缓合上,一年一度的庆国春闱会试正式拉开了帷幕。
考院的大门之外,前礼部尚书郭攸之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儿子闹过矛盾的年轻人,心中感慨万千,躬身行礼道:“多谢大人。”
范闲摆了摆手,“这是我答应郭保坤的,春闱之后,你就回家安享晚年吧,之前的事不会再有人提起了。”
郭攸之本来就是背锅的,这一点庆帝心知肚明,既然范闲都来替他求情了,庆帝自然也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大牢郭攸之不需要再回去了,想继续做官,那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不知犬子现在如何了?”郭攸之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儿子。
“没有生命危险,一番历练之后,可成大气。”范闲客气的回道。
“老夫已经不期望他能成什么大气了,只希望他能平安的回来。”郭攸之叹道,比之当初祈年殿夜宴,范闲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苍老了十岁都不止。
“郭大人,就下来还有什么流程?”范闲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做纠缠,随口问道。
郭攸之回道:“大人不敢当,依往年规矩,一个时辰之后,两位座师需要下场巡视一番。监察院言大人,需要协助两位提调,不定时巡场,还要留神角门处动静,随时准备接旨。”
“几位大人都听到了吧?那就照办吧。”范闲对着身边的五人说道。
“听主考大人安排。”
考院之中的官员们都各归其职,一股严肃而紧张的气氛悄然无息地弥漫在考院中的每个角落里。
春闱,对于已经进入考场之内的举子们来说,是人生之中最大的转折,一旦入围,鸡犬升天;若是落榜,黯然回乡。不服输之辈,奋发图强,再接再厉,也有人一蹶不振,消失在原本已自己为骄傲的乡里之外。
范闲抬头看了看太阳,估摸着这时候那些考生们已经拿到试卷了,唇角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