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琛唇角弯起一抹笑意, 指了指铺了一地还尚未收拾好的薜荔,
“干活去。”
“......”
雨渐渐停歇,院子里的叶尖上挂着晶莹的雨滴, 晚风拂过,摇摇欲坠。暮色灼灼, 昭昭余晖跌落郁郁苍苍的树林之中。
陆云琛将剥好的种子拢起来,想着明日拿油纸铺开在院儿里晒一晒。
二人接连备好明日出摊儿的食材已然是深夜。
临着入睡前,陆云琛平躺在炕上,微闭着双眸, 耳边传来奚奚索索摩擦的声音,小东西往自己身边凑了凑,伸出试探的“爪爪”捏住了他的衣袖,又假若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侧躺在他身边 。
陆云琛握住小心谨慎捏着自己衣袖的“爪爪”, 察觉身侧的人身形一僵,继而舒展放松开来,他勾了勾唇,收紧掌心中细软的手。
一夜无梦。
醒来时,天已大亮, 陆云琛抹掉脖颈间热汗, 秦慕言不知何时钻到了怀里,枕靠在他的臂弯上, 闭着眼睛微嘟着唇睡得正熟,纤长的睫毛撒下一片阴影, 一条腿光撩撩搭在他身上,哪里还有从前那般拘谨。
他托着小家伙的脑袋将他移放在枕头上,抽出被压得发麻的胳膊, 攥了攥掌心缓解麻意,突换了位置,秦慕言似是不满意地嘟哝两声,转而翻身继续酣睡去了。
陆云琛起身推开屋门,不远处天边露出一抹金色,缕缕阳光穿过万丈云层倾洒下来,晨雾蒙蒙,将叠峦青山和朦胧村落笼罩其中,影影绰绰。
他站在院子里,深吸一口,大雨冲刷后的青草甜润伴着泥土的清香扑鼻而来。
把昨个儿夜里剥好的薜荔种子摊开在院子里,晒上一天太阳,晚上回来便能做凉粉了。
“早上吃什么?”秦慕言揉着惺忪的睡眼跟了出来,靠着陆云琛大打哈欠。
“昨日剩了些面,我裹起来发着呢,从张屠户家割来的肉也留了点,去洗漱吧,一会儿给你烙肉饼子。”陆云琛合计道。
秦慕言迷瞪着眼,咂摸咂摸嘴,又可以吃到肉了,想来从前年末,能沾点肉末星子都是小爹抠抠搜搜挤出来的,如今陆云琛掌厨,反倒是隔三差五的便做些肉食给他打牙祭,这日子好得哪是一星半点?
将人推到水缸旁,陆云琛洗了把手,顺便抹了抹脸,早上的时间比较紧张,虽说肉饼子做起来不难,但总归消耗时间,可得动作快点。
他将摆在窗台的面盆子端下来,掀开铺着的笼布,发酵后的白嫩面团子,松松软软的,带着微微酸意,一扒开内里都是小气泡。
陆云琛潦草地揉了两把,拿笼布重新盖好,准备调制肉馅儿。
买来的三分肥七分瘦的五花肉撕去筋膜,他双刀齐上阵,将其剁成细碎的肉糜,再加上各类调料,利落地拌匀,搅成粘稠状。
他把面团分成几个穄子,稍稍滚圆后擀成圆溜溜中间厚四周薄的饼子,将肉馅儿铺在上面,捏着边缘处包成包子状又摊开压平。
先是在鏊子上煎成两面焦黄的模样,陆云琛夹起来,摸了摸饼子硬硬的外皮,掀开鏊子,把饼子贴在烤炉的壁上,不时地翻看着。
秦慕言洗漱好就一直在院子里忙活着喂鸡揣蛋,肉饼子在炭火的缭绕下,滋滋冒着油,鲜嫩的肉香穿过烤炉,丝丝拉拉地透出来,引着他肚里的馋虫直叫嚣。
见火候差不多了,陆云琛掀开鏊子,碗口圆的扁平饼子一个个金黄小巧地贴在壁沿上,他挨个叉出来,拿盘子装好,招呼心思早已不在喂鸡上的秦慕言。
“小心点,刚出炉的。”陆云琛温声提醒道。
秦慕言用油纸包裹住,先递了个给陆云琛,肉饼子滚烫得很,刚松了手,他便禁不住摸上耳垂,倒嘶一口凉气。
接着自己夹起一个,吹凉轻咬上一口,鲜美的汤汁溢满嘴中,他被烫得直吸溜,对着咬破口的饼子吹了吹。
饼子外皮烤得椒香酥脆,内里却是松软扎实 ,浸着鲜香的肉汁,很是入味,厚实的肉团子夹在其中,不腻不膻,爆出的汁水带着肥美。
秦慕言吃的脸鼓鼓的,像个仓鼠一般欲罢不能。
陆云琛抹掉他嘴边滴落的汤汁,将晾好的白开水推过去,时间稍显紧张,来不及做米粥,只得喝点水将就一下。
俩人迅速地解决掉早饭,推着小推车出门,日头升高,早起的那点温凉早已消散,走了没多久,热汗便浸透了里衣。
陆云琛将推车推至一旁树下,抹了把额头冒出的汗珠。
秦慕言记挂着他身子尚且不佳,将推车重量几乎都压在自己身上,一个上坡,就累的坐在路边直喘粗气。
陆云琛见状,掀起外袍支棱在他头顶上,挡住火辣辣似火的骄阳,心底嘀咕着,若是循着合适的机会,便搬到镇子上去住,省下他们这日日来来回回腿着的功夫。
二人歇息了片刻,一鼓作气推到了城门口,今日来的有些晚,庆阳等在摊位前直跺脚,见他俩推着推车慢腾腾地往这边走,忍不住上前搭了把手。
客人们陆续过来,忙了好一阵子,陆云琛才歇口气,坐在树荫处,拿草帽子扇着风乘凉。
“小老板,你不知道,你们没来那会儿,李大头就站在他们家铺子门口,一个劲儿的朝这边张望,见你们来了,才回去了。”小商贩凑过来,给他通风报信。
“谢过小兄弟。”
陆云琛偏头朝李记面馆瞟了两眼,这会儿尚过了饭点,面馆门堪罗雀,冷清得很,不知缘何,他总有种不安的感觉,连带着秦慕言闻声,心里都跟着忐忑起来。
果不其然,半下午,赶着收摊时,摊子前溜过来几个吊儿郎当的汉子。
“新来的?”领头的壮汉虎背熊腰,一条刀疤从左眼角横亘半个脸颊,看起来一脸凶相。
陆云琛不动声色地将秦慕言挡在自己的身后,赔笑道,“几位大哥,可是要来买锅盔?”
壮汉斜睨了他一眼,见这人瘦弱地跟个杆子似的,语气轻蔑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小弟初到贵地,不知大哥有何指教?”看这几人的样子,就不是什么善茬,怕不是李大头招来挑事找茬的吧?
壮汉冷不丁推搡了一把,险些将陆云琛推倒在地,他踉跄了一步才堪堪站稳,秦慕言脑袋“嗡”的一声响,一股子怒火直冲头顶处,当即就要上前同壮汉理论。
陆云琛赶忙拉着他,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你不知道我是谁,你就敢在这摆摊儿?我告诉你,这整条街都是我赵四罩着,谁要是在这泗水街上摆摊儿,都得给我赵四交管理费。”赵四面露不善,眼神凶狠道。
陆云琛狠拽住身后“跃跃欲试”的小崽子,解下他腰间的布兜,扔到赵四面前。
“赵大哥,小弟不识规矩,这银钱就当是我们孝敬大哥的,请您们吃酒,寻个乐子,我们小本买卖,本来就赚不了几个银钱,劳烦几位大哥网开一面,给小弟留个谋生的路子。”
几个壮汉面面相觑,他们是受李大头相托,前来找这家摊位小老板的麻烦,谁料这小老板这般识相,钱兜子说给就给,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消瘦细高的汉子,拎起地上的钱袋子,颠了颠,猛地清了清嗓子,“你以为给了这管理费,就能让你在这继续摆摊儿?当我们老大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他龌龊的眼神扫了扫陆云琛身后秦慕言,顿时眼前一亮,这哥儿长得如此清秀,倒是个不错的玩物。
“你想在这继续摆摊也不是不可...”
陆云琛见他猥琐地打量着秦慕言,登时往前一步,结结实实地挡住他的视线。
“把你家这小夫郎留下,陪哥哥们玩几天,哥哥们就让你继续在这儿摆摊,你觉得怎么样?”精瘦汉子贼眉鼠眼地盯着秦慕言,挪不开视线,他抹了把嘴角,色眯眯道。
陆云琛本想着花钱消灾,左不过一天的收入,辛苦两天便赚回来了,没想到这帮人主意竟然打到了秦慕言身上,当即敛了笑意。
“想死前再爽快一把?怕是挑错人了吧。”
“你这不知好歹的,别在这敬酒不吃吃罚酒,信不信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精瘦汉子被怼得没脸,顿然就要发作。
还未有些作为,陆云琛身后一敏捷的“兔子”一跃而起,将汉子踹到在地,骑到他身上“啪啪”两巴掌,打得在场的所有人有些懵。
陆云琛一下子愣住了,眼珠子瞪得溜圆,他咽了两口唾沫,他家这小夫郎这...这么生猛吗?
被压在身子下面,无端挨了两巴掌的汉子,一声惨叫,“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嚷嚷着要弄死这个小哥儿。
壮汉见自家兄弟吃了亏,气得双颊抽搐,对着身后人使了个眼色,一股脑朝着秦慕言扑了过去。
陆云琛蓦然反应过来,抽出案板上的擀面杖,一棍子抡上去,也不管砸到的是谁,一面擀面杖子挥舞得天花乱坠,一面扯着还骑在人家身上抡拳头的秦慕言,怕自己一时失手伤着他。
场面一度混乱无比,一时叫骂声和哭嚎声此起彼伏。
趁着无人注意,赵四从墙角摸起个大瓷罐子,双手举高,冲着秦慕言就要砸过去,陆云琛来不及阻住,只得扑在自家小夫郎的身上,将人牢牢地护在身子底下,紧闭着眼睛。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耳边传来一声呼啸,大瓷罐子应声落地,旁边蓦然伸出来一只手,拎住赵四的后衣领,一溜儿将他扯到地上。
“奶/奶个腿的,哪来的宵小,敢拉你爷爷...”赵四摔了个大马趴,张口就要问候对方祖宗,却没想,话刚起了个头,登时就灭了声,眼见着身体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