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远道而来，蜃楼感激不尽。”

风羲墨一行人总算抵达蜃楼，在他们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莽莽黄沙，在耀眼的阳光下犹如波澜壮阔的金色汪洋，荒漠深处，十六座雕梁画栋的高楼拔地而起，这些楼台并不全是笔直耸立在荒漠，相反，楼台奇形怪状，或扭曲，或歪斜，或尖细，或矮圆，像是十六条形态各异的蛟龙，蛰伏于大漠深处。

紫天阙处于繁华城池之中，如曦光普照大地。但蜃楼隐于大漠，远离人烟，如轻云藏岫。

蜃楼中缓缓走出一群人，无论男女，皆身着金色服饰，最前方是一名仙风道骨的老人，乃是蜃楼的穹夜长老，他的身后紧跟着两名少年少女，少年俊美，少女娇俏，五官如同一个模子刻出，乃是蜃楼家主的一双孪生儿女。

“夜光城出事时，蜃楼收到消息，立即赶到那里，还是晚了一步，不仅是夜光城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个深坑，十几名驻扎在蜃楼的弟子也不知所踪。”穹夜长老一边跟他们讲述事情经过，一边将他们迎进了主要用来议事的听雨楼中，只见大厅内富丽堂皇，金玉满堂，蜃楼家主川镜早已等候在此。

穹夜长老安排风羲墨一行人入座后，客客气气寒暄了一会儿，川镜便开门见山道：“为了找到夜光城消失的原因，家主意欲动用蜃楼神术——《天机异瞳》，可天不遂人愿，我们根本找不到与夜光城有关的媒介。”

每一个神能世家都有传承的神术，蜃楼的神术《天机异瞳》，能够借助媒介，勘破记忆。媒介可以是人，可以是具有重要意义的物，但必须牵扯到事件本身，如此方能追本溯源。

***

当薛净得知这种红色的泥土竟然是尸泥时，愣在当场。

“怪不得味道这么独特……”薛净用力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欲哭无泪。

“你没有……想吐的感觉吗？”

“有，但是不敢，我怕吐出来后更饿了。”

“你这些天就是这么过来的？”

“方圆百里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更别说食物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

薛净和风栖不一样，风栖在诏罪墙十年，不吃不喝，是因为她已经是一个怪物。但薛净还是一个活人，就算是神能者，也不能一直不吃东西。

风栖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带着薛净和刚刚挖出的红色尸泥，返回原来的裂谷之中。

在半空中，她见到那群匠人围拢在一起，而被他们围住的人，是那个想要回家见自己女儿的络腮胡男子。络腮胡男子原本已经离开，不知为何又回到了此处。

她走近了一看，竟发现络腮胡男子满脸都是鲜血，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神色呆滞。

“怎么了？”风栖问道。

众人回过头来，解释道：“李壮不知道被什么咬伤了。”

风栖皱眉，走上前，往李壮身上输入了一股神能之力。

只见李壮忽然眨了一下眼，好似木偶有了灵魂，手脚乱扬，发出凄厉的哀嚎：“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众人连忙制住不断发狂的李壮，问道：“什么‘不要过来’？你倒是说清楚啊！”

风栖双手结印，施展了幕浮山的神术之一：《定魂》。

过了没多久，李壮果然安静下来。

风栖道：“他快要油尽灯枯了，我的神术坚持不了多久。”

众人其实并不在意李壮能活多久，因为他们自己也命不久矣。

他们现在唯一关心的事情，是李壮的遭遇。

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李壮双目无神地注视着前方，艰难地开口道：“一条红色的肠子……连在肚脐上……”

“什么意思？”众人面面相觑，云里雾里。

“一条红色的肠子……连在肚脐上……”可李壮翻来覆去还是这句话。

很快，李壮最后一口气也咽下去了，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风栖猜测，李壮可能遇见了魊鬼，亦或是妖种，虽然离域妖种较少，但能够存活下来的，绝不是简单的低等的妖种。

安全起见，风栖按照处理堕尸的方式，处理了李壮的尸体，并将其掩埋。

期间，薛净也在一旁帮忙，由于饥饿，他一直有些无精打采。

等做完这些事情，众人就带着风栖来到裂谷的出口处，这里有一座巨大的窑炉，是专门建造来烧制美人瓷像的。

风栖将红色尸泥交给其中一名擅长烧制瓷器的匠人宋明。

首先是练泥，宋明极其娴熟地祛除红色尸泥中的杂质，再添水揉匀。

接着，是制胚，将泥捏成自己需要的外形。

到了这一步，宋明有些犯难：“你们记不记得，那人怀中的美人瓷像，眼底下到底有没有一颗很小的痣？我怕记错了。”

这时，张昇开口了：“我已经把那个美人瓷像画下来了，你要看吗？”

众人惊愕地看向张昇，只见他从身后竹篓中取出一幅画轴，缓缓展开。他们被抓来这里后，那人要求他们记住美人瓷像的样子。但是，大家惴惴不安，根本记不清那么多关于美人瓷像的细节。没想到张昇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直接把美人瓷像复刻于画中。

风栖和薛净也凑了上去，不得不说，张昇的画功真是了得，笔墨横姿，神韵丰满，堪称丹青妙手。

一个栩栩如生的美人登时映入眼帘，美人瓷，颜如玉，如月下仙子，静悒婉思，眼底确实有一颗泪痣。

只是，风栖产生了一个疑惑：“为什么这个美人——跪在地上？”

***

“我叫川流！是川息的哥哥！”

“我叫川息！是川流的妹妹！”

蜃楼的孪生兄妹宛如并蒂莲花，站在风羲墨一行人面前，脆生生地自我介绍着。

楚清河凑上去，拿出三枚铜钱：“让我来算一算，你们谁比较大。”

刘月月：“……楚清河你是白痴？他们已经说了是哥哥妹妹，当然是哥哥更大，还不把你的破铜钱收起来，成天净算一些没用的东西！”

楚清河笑吟吟的，毫无脾气道：“我这不是怕你们的爹记错了你们的出生时间嘛！”

川流和川息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我爹说，他并不在意我们谁大谁小，因为实力至上。”

楚清河好奇地问道：“那你们谁比较厉害？”

川流：“我是至道二阶。”

川息：“我是闻道六阶。”

楚清河：“看来还是哥哥比较厉害。”

川息：“但是，我已经学会了家族的《天机异瞳》。”

刘月月：“看来还是妹妹比较厉害。”

风羲墨淡淡地打断了他们：“不是说要寻找媒介么？赶紧出发吧。”

川息好奇地盯着风羲墨：“羲墨哥哥看起来有些着急。”

川流则看向一旁神游物外的含霜：“含霜姐姐好像一点也不急。”

楚清河解释道：“因为，风师兄的姐姐，现在就在夜光城。至于含霜师妹，她恐怕还沉浸在银河领域之中，你把她叫出来吧。”

川流有些害羞地戳了戳含霜的胳膊：“含霜姐姐，该出发了。”

含霜回过神来：“哦哦，好的。”

真是奇怪，这段时间薛净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含霜一次都没有在银河领域看见他。

众人准备好机鸢后，立即飞往夜光城的方向。

蜃楼家主川镜站在听雨楼之上，静静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穹夜长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家主不必担心，川息多次使用《天机异瞳》，早已得心应手，紫天阙那群孩子，个个都是难得的天才，只要他们发现媒介，一定能够找到消失的夜光城。”

川镜却摇了摇头：“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舍弃了夜光城，真的能弥补那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吗？”

***

脆弱不堪的瓷器美人，竟是卑躬屈膝的姿态，宛如一个身份卑贱的奴隶，这让风栖心底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众人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让宋明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她。

她一边开口，一边缓缓梳理着自己的思绪：“你们之前说，有人烧制出了一模一样的美人瓷像，却依旧被那人杀害。也许，那人在意的，不仅仅是美人瓷像的外观，还有美人瓷像的神态。”

张昇凝望着卷轴上的美人图，不解地问道：“美人瓷像的神态，不就是哀婉凄凉？”

风栖：“美人瓷像呈现的，确实是雨愁烟恨之姿，但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看到美人瓷像，不同的人会产生不一样的联想，关键在于那是不是自己所希望的。如果美人瓷像仍旧是凄婉动人的模样，难免不会重蹈前人的覆辙。不如我们铤而走险，在保留美人瓷像外观的同时，通过一些细微的改变，让美人瓷像变得稍微有些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

“我没有见过那个抱着美人瓷像的男子，所以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你们可以试着推断，他希望见到怎样的美人瓷像？”

张昇掷地有声道：“反抗！仇恨！或者轻蔑！”

风栖诧异道：“为什么会如此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