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柏颖漫无目的地晃着。
他没有竖发冠,飘逸的长发只在身后虚挽了一个结,那纷杂的心境、持续了数年的异念都在这段强行压制的清心寡欲下归于死寂,清风和煦,花枝摇曳,也燃不起他半点欢喜。
赵南佳不再像往常那样,痴痴地守着他、盼着他,而是待在房间里,一如未出阁的女子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柏颖的心死了,她的心也跟着死了,最初的几天,她天天都在哭,后来,不哭了,哭不出来了。
一队列兵闯进来,冲煞了平静,带头的振臂一挥,“抓起来!”
未等柏颖反应,全副武装的两个兵已经扭住了他的胳膊。书香门第出身的柏颖哪受过这等屈辱,喝问,“你们干什么?”
带头的冷声道,“丞相大人,你跟我们说不着。带走!”
不顾柏颖的挣扎,两个兵粗暴地把他往外推,柏颖剧烈挣扎,难堪的动作让他双颊通红,“放开我,放开!”
早有管家通报给赵南佳。
赵南佳吓了一跳,赶忙出来,冲到柏颖面前,质问那带头的,“为何抓人?”
带头的不耐烦道,“那指定是犯事了啊。”
赵南佳据理力争,“丞相为人雅正,盛京谁人不知,怎么可能做违背律法的事,你们肯定弄错了。”
带头的横她一眼,“这可是国主下的令,你敢说,国主弄错了?”
赵南佳一僵。
柏颖以为自己听错了,“国主下令?怎么会?”
他克己奉公,自律自省,从未做过任何越矩之事,更何况,他已经离开朝堂许久,还会做下什么能惹国主亲自下令。
带头的道,“咱也是奉命行事,你要真想知道犯了什么事儿,等见了审判官就知道了。带走!”
赵南佳死死拦住,带头的一抓就把她甩到了地上,催着小兵,“快走!”
赵南佳追着起来,“柏颖,柏颖——”
柏颖用力顿住脚,回头看着被官兵挡下的赵南佳,“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即便没有夫妻之情,但柏颖对赵南佳,依然会有相惜之感,的确,两个人,都是那不幸中的不幸。
柏颖被扔进大牢,他问带头的,“到底为何抓我?”
不等带头的吭声,背着手踱步过来的男人回答了这个问题,“你为了功名利禄,怂恿本将军给前线将士喂食丹药,被拒后私自开道,把丹药给他们喂进了肚子里,几万条命啊,都死在了你的手里。”
欧阳钰!
乍看此人,柏颖眼睛里似能冒出火星子!
他想起那日欧阳钰闯进书房时说下的话,他说,如果给士兵喂丹药,就能以一敌四,就能不浪费粮食,难道……柏颖难以置信的看着欧阳钰,“你竟然真的做了?”
欧阳钰摆了下手,带头的立刻识趣地躬身退开,他走过去,隔着上了绳索的铁门道,“不,是你做的。”
柏颖觉得好笑,“你以为你能颠倒黑白吗?”
欧阳钰肯定地耸了下肩,“不然,你怎么被关到这儿了。”
柏颖怒急,抓着铁门,“欧阳钰,你陷害我,我要见国主,我要见国主!”
欧阳钰带着欲望的眼睛落在了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勾唇一笑,道,“柏颖,这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不知道,自申国第一任国主起,凡是被关在这里的,还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的。”
柏颖道,“你以为我会怕吗?”
欧阳钰道,“我当然相信你不怕,但是,我有的是法子,让你跪着、哭着、喊着求我,求我给你一条活路!”
欧阳钰变态的诡笑再次激怒了柏颖,他大声喝道,“你别以为你能一手遮天!”
欧阳钰仰天大笑,“你不会还想着别人会为你向国主求情吧?”笑完了他那脸色陡然一变,凶狠自眉目蔓延,直到他指着柏颖的手尖上,“如今,盛京百姓已经认定,你柏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是杀死他们丈夫、儿子的罪魁祸首,就是把你千刀万剐也难解他们心头之恨。”
柏颖捏紧了手,情绪翻涌染红了他的眼圈,看起来更想让人压在身下□□,他正视着欧阳钰,“我要见国主!”
欧阳钰面上的情绪一点一点消退,一脚破开带着铁锁的门,大步迈了进去。
柏颖不退,迎着他悍然而又不怀好意的视线,直到他忽然箍住他的下巴,在他的嘴上凶狠的舔咬……
快感狂啸而来。
不是死寂了吗?不是再无波澜、再无欢喜了吗?怎么,被他这般粗暴对待依然会有……真切而又渴求……
理智,尚存一线,不行,绝对不行。
柏颖想把他推开,但腰上箍着的手臂强壮有力,更何况,欧阳钰是打定了主意要满足一番的,岂肯让他轻易逃脱,他受着他的挣扎和捶打,贪婪、肆意而又猛烈地亲着,那津液,那喘息,那震荡,还有那人控制不住的想要迎合而又退却的……
终于,欧阳钰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柏颖的脸滚烫,一直红到耳根,他垂目喘息,努力从方才的激情中回神,想斥责,但声音却棉而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欧阳钰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唇,道,“你还不清楚吗?柏颖,我可是为了你至今未娶的。”
柏颖胸腔灼了一下,眼神闪烁,“男子与男子,只会被人耻笑。”
欧阳钰道,“我在乎吗?”他抬起他的下巴,让他正视着自己,“刚才,你很快乐,很想要,很想让我继续,对吧。”
柏颖定定地看着他,听着他的下文,“那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还有什么坎儿过不去的?那狗屁的世人眼光、伦理道德,你在乎那些个作甚!你当真要这么憋屈的过一辈子吗?”
柏颖看向他的眼睛里尽是复杂的情绪,一方面,欧阳钰说的很对,另一方面,他不是欧阳钰,他是自小就长在这些条条框框里的柏颖。
他侧脸避开他的视线,再次进入自我压制的炼狱,“你是你,我是我,不要把你的脏念强加在我身上。”
欧阳钰气恼不已,抓着他的肩,粗暴地对他吼道,“那你就在这儿等死吧!”
说罢,他猛地一推柏颖,丢给他一个怨毒地眼神,转身迈出了牢房,徒留失神的柏颖。
天降横祸让赵南佳慌了神,但一个深闺里的女人能怎么办,她能求助的也只有自己的娘家人。
赵南佳的父亲赵福是当朝太子的老师,怎么都能在国主面前说上话的,可听到女儿的请求,他一口拒绝。
赵南佳崩溃地跪在他面前,“爹,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柏颖被冤枉,受那奇耻大辱吗?”
赵福痛心疾首地问她,“南佳,你们都没出过门吗?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吗?”
赵南佳从不关心那门外的事,跟柏颖冷战以来,更是无心关注,柏颖自从辞官后,也刻意摒弃了所有外来之事,一时间,那丞相府仿佛是罩了一层结节,与世隔绝了。
赵福把目前柏颖的处境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她,“我去信让他跟国主解释的,也没见他去啊。”
犹如五雷轰顶,赵南佳的眼泪又往下掉,央求道,“爹,柏颖不会做那种事的,平日里他见着蚂蚁都要避开的,怎么做那伤天害理的事?”
赵福道,“如今,依然是板上钉钉,证据确凿了。”
赵南佳愤然道,“我不信。”
赵福气道,“那我问你,他为何要突然辞官?”
赵南佳一愣。
赵福道,“我来告诉你,因为他知道丹药的事早晚会败露,才……”
赵南佳猛地打断,“如果真是这样,他还不早离京了。再说,柏颖是什么样的人,爹,你还不清楚吗?”
赵福却游移了起来。
赵南佳诧异道,“爹,你不会也相信,是柏颖做下了那些事吧?”
赵福斟酌着措辞,道,“柏颖,他总给我一种假面的疏离感,他的确雅正,为人处事无可挑剔,可谁知道那雅正的面具下究竟藏着一颗什么心呢。”
赵南佳瞬间想到柏颖特殊的取向,时至今日,恐怕都没有人知道他喜欢的,是男人,他的确会隐藏。
她无言以对,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滚了下来。
赵福安慰她,“你不用担心,我已向国主进言,不会让你获罪,也不会让我们赵家获罪的。”
三日后,欧阳钰再次出现在牢房里。
柏颖闭目盘膝而坐,额前散着几缕头发,昔日透着红的脸颊肉眼可见的瘦削了,嘴唇泛白还有些干裂。
欧阳钰走到他面前,声音居高临下,道,“你不认罪?”
柏颖毫无反应。
欧阳钰道,“等你死了,拿着你的手摁个手印也不是什么难事。”
柏颖依然不给他反应。
欧阳钰的耐心告罄,半蹲在他面前,捏住他的下巴,逼他睁开眼睛看着自己,“你不会以为我不敢杀你吧。”
柏颖的唇角扶起一丝很浅的笑,道,“欧阳钰,如果你想杀我,现在就可以动手。”
欧阳钰气结,“你!”
他猛地甩开柏颖,“我会让你如愿的。”他侧目大吼,“来人。”
那带头的赶忙跑过来,“将军。”
欧阳钰道,“既然证据确凿,那就无须再浪费时间了,把丞相大人拖出去,午时三刻,斩立决。”
带头里的低头领命,“是。”
他朝对面摆手,立刻有两个兵跑过来,柏颖冷眼看着这一幕,竟是撑着站了起来,他理了下皱起的衣袍,目不斜视地走到牢房外面。
欧阳钰气得咬牙切齿,“好你个柏颖!”
听到柏颖被斩首的消息后,赵南佳直接晕了过去,清醒后依然不肯相信柏颖死掉的消息,定要去刑场。
赵福喝令,“你要不想牵连赵家,就给我老实待着。”
赵南佳哭得死去活来,“爹,你让我见见他,我求你了,爹——”
赵福甩袖而去,赵南佳哭喊着追出去,踉跄地摔在地上,她拼死了想要爬过去,想见见柏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