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如注。
赵舒权坐在露天阳台上,手边是张伯给他泡的高山普洱。他原本很喜欢这茶敦厚的香气,现在却觉得没有滋味。
这几天他无论吃什么、喝什么,都觉得没滋没味、满嘴苦涩,一顿饭只能吃到原本饭量的一半甚至更少,也都不觉得饿。
曹瑞马上就要进组封闭集训了,自己能跟少年朝夕相处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时间不多了。
这几天他私底下盯着曹瑞的行程,跟着调整自己的安排,把能推的应酬都推掉,尽量与少年多些相处时间,哪怕两人之间没有太多交流,说的最多的反而是《昙华恋》的工作进度。
他叮嘱曹瑞,进了剧组,一切都要听导演安排,除非导演有原则性问题,自己作为投资方通常不会干涉。而姜小芬虽然跟着他,更多的也是作为生活辅助。
现在这个剧组不可能有人再欺负他,但工作起来却不能只看情面。尤其是杨导,进入工作状态后连自己的面子都不会给。
他试探着问曹瑞:“确实如你所说,是我拉你进娱乐圈,也是我给你挑的本子。你如果……真的不想演了……”
嘴里咬着土司的少年看了他一眼:“我没有身份证,也不会骑电瓶车、不会开车,没法去送快递、外卖和跑网约车。不拍这片子,要么我进厂打螺丝?”
赵舒权就一句都不敢再多说,生怕少年再说出“要么被你养在家里当金丝雀”这种话。他都不知道曹瑞是从哪里学来这些奇怪的想法,觉得忤逆自己的话,随时都有可能被自己囚|禁|强|制|关|小|黑|屋。
救命,他就真的只敢想一想。现代社会,文明法治啊!
唯一正常的,大概是少年对现代社会的运转愈发熟悉、适应良好。
他还叮嘱曹瑞多跟高湛讨教,无论是拍戏方面的问题还是生活上遇到了麻烦,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找高湛。
“高湛是个很出色的演员,真正的演技派实力派,二十年默默无闻都没能让他放弃追求表演艺术的梦想,也没让他走上急功近利的路,很不容易。他是一个具有国际水准的演员,并且人品很高尚,你不用担心会给他添麻烦。”
当然,高湛那边,他也早早打好了招呼,还特意把人约出来吃了一顿饭,拐弯抹角请对方帮忙照应曹瑞。
高湛对他向来有求必应,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也没多问半个字,让赵舒权准备很久的该如何解释自己和曹瑞关系的说辞并没有排上用场。
以高湛的人生阅历,不会看不出自己的心思。好就好在对方不像张方那么肤浅,什么都要挂在嘴上!
肤浅的张方唯一能帮上忙的大概就是医学专业知识。赵舒权让张方送了一些药和保健品,给曹瑞分门别类做好标记,专门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给他讲解。
自始至终,赵舒权刻意避开提及贺珣的名字。他不敢想曹瑞到底有没有接受贺珣的告白,只是让李鉴去把贺珣的过去查了个底朝天。
贺影帝无论在成名前还是成名后,基本上找不出黑历史,人品上看起来没有瑕疵。家庭情况也正常,属于小富之家,家世清白。
唯一有点让赵舒权介意的是,贺珣似乎是个双性恋,高中时曾经跟一个男同学闹出暧昧传闻,以紧急转学收场,出道之后有过公开交往的明星女朋友。导致他的粉丝本身也很分裂,有的专磕他的男男CP,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女友粉。
双性恋,说明贺珣是喜欢男人的,有可能确实对曹瑞动了心。
但他现在无计可施。亲口承诺了曹瑞,他也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以权势逼人就范的混蛋,所以他没法对贺珣做什么,当然更不可能对曹瑞做什么。
再说,他早就想过,倘若曹瑞一直不能恢复记忆,会不会喜欢上别的人,自己是没法约束的。
雨下得更大了。夏天的暴雨来得急来得猛,才下午四点多钟,天色已经暗淡如夜,远处还有雷声隆隆作响,宛如渡劫。
赵舒权的心情犹如这场大雨一般并不美好。
他才刚结束一场在线会议,得知公司上市的申请被驳回,理由是盈利能力不足、投资风险过高。法务和金融团队仔细研究之后,认为可能是“正在制作的电影项目预估风险较高,前期费用超出预算且盈利前景不明朗。”
正在制作的电影项目只有一个,就是《昙华恋》。这个项目也确实花了太多的钱、拖了太长时间,公司高层也都知道。
当着他的面,没有人敢直说《昙华恋》不好,但副总裁唐杨还是嘀咕说:“现在电影市场不比从前,不如在综艺上多投点钱。捧红几个流量,足够吃好几年。”
会议最后不了了之。赵舒权不可能砍掉项目,其他高管也没有足够的筹码逼他砍。不过他还是同意了唐杨的提议,答应让唐杨下半年多搞几个综艺试试水。
这种让步变相等同于提升了唐杨在公司的话语权,而自己却把全部筹码集中在《昙华恋》这个项目上。
他知道唐杨作为公司的二把手、合伙人,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大家合作的初衷是把公司做好,“有钱一起赚”。倒是自己多了一份私心,想要借助文娱传媒行业的影响力找寻自己遗失的恋人。
现在人已经找到了,他其实随时可以抽身而退,并不一定非要继续做这个公司。只不过涉足行业快十年,他也真的有了点情怀在里头,不想平白无故撂挑子。
对讲机里传来张伯的声音,问他甜品做好了,要不要给他送上来,他才想起自己在楼上待了太长时间,就问张伯曹瑞在哪,得到的回答是“曹少爷还在书房”。
他记得曹瑞吃过午饭之后稍事休息,就说要在书房看书。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他觉得有必要叫人出来休息一下。
张伯今天做得甜品是法式焦糖布丁搭配树莓酱。赵舒权敲门后进了书房,看到的是少年半躺在懒人沙发上,手里捧着书看得入神,书房里却没有开灯。
他一下就急了,赶紧打开屋内的护眼灯,埋怨道:“这么暗的天,怎么不知道开灯?不怕弄坏眼睛么?”
少年收起书放在膝头,瞥了他一眼:“我没觉得有多暗。如果真的光线太暗,我自己会开灯的。”
赵舒权被噎了一下,知道自己的“爹味关心”又讨人嫌了,只好生硬转折;“张伯做了甜品,一块吃么?明天进组,应该没有手艺这么好的厨师了。”
少年欣然同意,从沙发上起身。赵舒权看了一眼他随手放在书桌上的书,正是顾教授送给他的那本。从少年拿着的位置来看,应该已经看了超过一半。
他心里多少是有点忐忑的。这部博士论文成书是他指导的,他当然知道书里写了什么。虽说是自己请顾教授帮忙引导曹瑞去探寻历史,真的看到少年以不知情的心态面对自己和他曾经的过往,赵舒权还是莫名感到有点社死。
法式布丁的香甜似乎暂时缓解了尴尬。曹瑞不吝溢美之词,格外高兴地夸奖张伯,夸得老管家很高兴地表示“如果少爷有需要,随时让二少爷安排我过去做饭”。
赵舒权顿时觉得眼前一亮,确实是个好办法。能让曹瑞改善伙食,自己也能名正言顺跟去探班,立刻大力支持:“没问题,肯定能安排!想念张伯的手艺,你随时跟我说!”
曹瑞笑而不语,不置可否。
张伯很快去忙别的,留赵舒权和曹瑞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少年用甜品勺轻轻挖起半勺,借助另一只手的遮挡送入口中,喉结微微滚动,无声咽下,恬淡的脸上便露出一丝淡淡的似有还无的满足。
赵舒权觉得自己光是看曹瑞吃东西就能看一辈子。连绵不绝的雨声更是平添一份遗世隔绝之感,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少年忽然轻声说:“今天的雨好大。”
赵舒权本能地回答:“天气预报说晚上就停了,明天是个晴天。”
“是么。”少年垂眸,“明天你送我去北郊影视基地,还是让……”
“我送你去!”赵舒权迫不及待地说,“让我送你去好么?让姜小芬和保镖自己打车过去吧,公司报销他们车费。”
曹瑞点了点头,看他一眼:“一定要有保镖跟着么?”
“别人也都会带保镖的。”赵舒权小心地观察少年的脸色,“不是……不是为了监视你安排的眼线。我保证不随便过问你在片场的事。”
曹瑞轻轻扯起嘴角,像是在笑。赵舒权悻悻地低头喝茶。在对方手机装了定位的自己说出这种话,别说曹瑞不信,自己都不信。
“你指导的那篇论文,挺好看的。”少年淡淡地说。
社死的感觉让赵舒权心里一紧,谦虚了几句。
曹瑞的语调不紧不慢:“夏侯成、字舒权,天生神力、少有勇名。十三岁猎虎,为文帝喜。至年二十一,登长水校尉,随大将军仁南征荆楚,一生未尝败绩。景帝即位,重用之。伐蜀灭吴,天下归一,居功至伟。以功累进大将军大司马、开府仪同三司、侍中、知中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定国公、食邑一万五千户。卒年四十四,谥号‘睿’。”
赵舒权低头听着前世的恋人用平静的语调诉说自己前世的生平,感觉异常奇妙。
少年叙述完毕,略作停顿,微微一笑:“书我才看了一半,深入浅出,读来丝毫不枯燥,很有意思。”
赵舒权尴尬地“嗯”了一声:“你喜欢就好。不过,不能跟人说那本书是我指导的,有损教授的学术名誉。”
“我跟说谁?”曹瑞轻笑一声,“我只是觉得巧合好多啊。卫景帝与我同名,而你与夏侯成同名。卫景帝最后用的年号叫做‘天元’,又与公司同名。赵总,你不会这么喜欢卫景帝吧?”
赵舒权心跳快要停滞了,几近窒息。他对卫景帝,何止是“喜欢”?
他抬起头,发现少年早已停下动作,凝视着自己,眼中满是质询。
他心虚地又垂下头,避开对方的视线:“你觉得卫景帝和夏侯成……像谢清允和陈维嘉么?他们两个就是《昙华恋》的原型。”
“我觉得像,但又不那么像。”曹瑞淡淡地说着,一语双关,“我还没看完。等我看完,也许就能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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