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看新闻吗?”
拉姆给自己倒上第二杯咖啡回来时有点惊讶地和加迪尔说:“都快四十分钟了——平时这时候你才刚起来。”
加迪尔本来是趴在床上的,现在坐了起来,揉了揉眉心:“下午毕竟有发布会,我不想像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笨蛋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他其实故意空了两天没看新闻来着,让自己从复杂的、过喜过悲的世界中暂时脱敏一下。但因为前天晚上决赛对手阿根廷已出,昨天也休息过了,今天生活将要回归正轨,他们得调整好心态,认清自己连上今天也只有六天就要踢世界杯决赛的事实,上午恢复简单训练,下午又要开新闻发布会。
世界杯这种大事,光是赛前一天和赛后当天开两场发布会是完全喂不饱媒体和球迷的,中间经常要穿插小发布会和媒体活动来满足曝光需求。哪怕主帅们想从严治军也不可能,现在又不像以前了,把酒店报纸一断电话一管,球员除非是翻墙出去不然就是摸瞎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网络和社交媒体发达到这种地步,消息是根本管不住的,如果官方不说话,就会有无数造谣的人代替你来乱说,到时候反而更扰乱军心。
阿根廷队的昨天已经开过了,不是赛后发布会,而是赛后发布会后面的发布会,总之他们已经应付完媒体,可以关上门好好休息和准备,勒夫立刻准备效仿。
想到这里加迪尔又叹气。他其实真的有点抵触看新闻,那个自|杀的女孩和哭泣的金杯爷爷还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可是因为抗拒世界的复杂真实就不去看它也是不现实的。
他又一次想到了莱万的话:你喜欢活在谎言里,这不是我的气话,而是现实。
加迪尔自己也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过自己的这种倾向,只不过被别人点破时大彻大悟的感觉和迟钝的自我感知是截然不同的。他强迫自己不要找借口,该看完新闻就看完。世界杯的流量实在是太大了,他几乎要感觉国内外都没有大事了,只剩下这一个话题霸占所有头条,反正在德国国内是这样的。
“大家真的好期待我们夺冠啊。”他抬起头和拉姆说。
拉姆微笑:“这也是正常的,毕竟上一次还是1990年……已经24年了。很多人已经在等待中老去了,谁知道如果错过这次的话,是不是又是一个24年呢?”
德国媒体报道了很多国内大狂欢一样的景象,人们像啤酒节提前来临一般在街头喝得烂醉,彻夜唱歌;有很多球迷临时闹休假要买机票来巴西看决赛,汉莎航空电话被打爆,德国人涌入各种小机场宁愿转机三次也要前往巴西,黄牛票炒到了三万欧元一张;公司老板一边焦头烂额员工们各种提前休假or请假耍赖闹失踪甚至是威胁罢|工,一边偷偷和媒体表达自己也想跑路看球;里约热内卢人员爆满订不到酒店,球迷就带上了帐篷,随时准备好露宿街头。
冠军,冠军,冠军,然后还是冠军——第四颗星星,缝到胸口上的第四颗星星。
德国人的心里只剩下了这一件事,天天晚上抬头看星星时候恐怕没什么浪漫情调,只剩下能不能把它揪一颗下来的疯魔劲。
“但是阿根廷人也非常渴望。”加迪尔换了个方向举手机,让脖子轻松些:“他们等得更久,已经28年了。”
拉姆抿了一口咖啡,很德式地讲了个冷笑话:“等得更久就会等得更久,让我们先来吧。”
阿根廷人的精神状态显然也差不多。而且比起德国人恨不得顺着大西洋游过来的困难劲,他们想过来就方便多了,主打一个只要我能忍,塞运货卡车或火车里过来也不是不行,你的下一站交通工具又何必非要是运人的交通工具。被突出报道的是有个为了省钱的爸爸背着孩子骑行七百多公里在炎炎烈日中前进,风餐露宿,现在正好要赶上看决赛了。除去这类球迷外,有些不能入境的留有案底的极端球迷直言要偷渡,据巴西和阿根廷政|府两边估算大概有1200名左右,他们可能会通过巴拉圭和玻利维亚与巴西交界处偷渡进巴西,对此巴西政|府表示将“严阵以待”。
说起来,现在唯一感到解放的大概就只有巴西人了,他们终于从铺天盖地的舆论中解脱了出来。球王贝利出来接受采访,表示他认真看好了阿根廷,下面评论里一半在夸他有格局另一半在骂他狠毒,一定是想一口毒奶送走死敌,并且保送德国夺冠,这样巴西好歹是输给了冠军,算是最后的止损法了……
加迪尔也看笑了,举着手机给拉姆看:“贝利觉得阿根廷会夺冠。”
“上帝保佑。”拉姆也笑得不行:“他人可真好。”
中立媒体的新闻就要多得多,对两边的报道都不少,还有很多中立名宿的看法。从今天开始算到决赛还有整整六天,全世界球迷都在等待最后的结果。除去两国球迷外,别的国家的人也不是就没有自己的支持对象,国家队没了,或者说自己的国家队压根没进世界杯,那就挑喜欢的球星支持他的梦想嘛。梅西的球迷显然是最多的,这一点都不奇怪,但加迪尔很惊讶自己的人气好像真的是在世界杯期间疯长了。
其实三天两头就有人和他说这件事,大概意思就是“宝宝你现在是真的火了”“全世界都是爱你的人,我拍一下你挂ins马上就会被百万赞”,但加迪尔从来没当回事——毕竟被告知还是没有切实的感受,而且他以为的“火了”不过是和德国国内一样的,那种变成在电视上大家都能认出来的球员,仅此而已,但现实是他好像被吹成了什么绝世无双紫微星,梅西二代超级天才。他甚至不只一次点开“赛前预测”后发现海报是他穿着十号在左边,梅西在右边。虽然说挑出两个10号来比对是常态了,能拿到这个号码的球员确实往往是队内大佬——可加迪尔没觉得自己是啊。他拿到10号其实只是因为德国队没有什么传统10号位,他进来的时机巧,又遇上波多尔斯基在和球队宫斗,捡了个号码罢了。
把我和梅西放一起是不是有点太登月碰瓷了,加迪尔就是这种感觉。但是球迷们比得很认真很激动,他的世界杯数据甚至每一样都比梅西好看很多,特别是助攻数,在上一场刷了4个后现在直接和马拉多纳的记录齐平了(……)
哎,世界杯里短暂地火一下罢了,哥伦比亚的小将哈梅斯甚至还很有可能要拿世界杯金靴了呢,没有人会觉得这就说明他比一众成名球星要更强了,夏日限定的保质期是说不准的。媒体需要噱头,可德国队内偏偏没有能和梅西对标的人,克洛泽岁数大了又是高中锋,中前场都是年轻蛋子,他好歹还有个10号穿在身上,所以就选中他了。加迪尔很清醒地想,要是现在进决赛的是葡萄牙和阿根廷这是世界得狂欢到什么地步?
翻完新闻他又简单地看看论坛。球迷们又基本是一半一半,情感上更相信或者说迷信梅西,理智上又知道德国队优势大点:阿根廷这边迪玛利亚伤退,简直是腿瘸了一条,和巴西半决赛前内马尔重伤一模一样的不祥剧情,而德国队胡梅尔斯和赫韦德斯却伤愈复出了。虽然半决赛的时候因为替补席人员充足,换后卫本质没影响到什么,但球迷不这么想,他们会故意说德国队让了两个主力后卫竟然还是赢了巴西7:1,现在轮到你阿根廷日子能好过?……
吵得天昏地暗,各种谣言猜测主观臆断满天飞,没什么可看的,加迪尔随意浏览了几个热点标题,就熄灭手机爬起来穿外套穿鞋,和拉姆一起下楼吃饭去了。
明明才刚玩了两天,恢复训练就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了。大家休息得很好,精神头都不错。从上场比赛到现在已经整整歇了十天的胡梅尔斯更是状态爆棚,卖力得让场边的队医看得心惊胆战,两次打断他提醒小心点。加迪尔和他一组练一对一过人和一对一防守,他们这是练惯了的,但是胡梅尔斯却少有地异常亢奋似的——平时他对着加迪尔时总是会有不太必要的怜香惜玉,虽然不可能放水,可也绝对算不上全力以赴。
但今天就有点全力以赴的意味了。
话也不怎么说,人也不怎么笑,脸色满是严肃,额发被汗水打湿了覆盖在额头上,衣服也湿透了,眼神专注得像是正在狩猎的狼。
这还是加迪尔认识他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他身上仿佛有点脾气,胡梅尔斯不是个谁能能捏的软柿子或者罗伊斯那样的傻白甜,但也绝对不是个暴脾气的家伙,在加迪尔面前更是一直脾气超级好:一开始他总是在加迪尔面前装潇洒迷人大哥哥,后来变成了亲切温柔大哥哥,再接着变成了害羞粘人大哥哥,最后变成了卑微可怜大哥哥,反正没有“狂拽酷炫天大哥”这个阶段,没有。加迪尔搜刮了一整圈记忆,确信从他进一线队的那一天开始算,他已经认识胡梅尔斯六年了,但对方从来没有哪怕一次和他置过气,或是在这种队内对抗里和他认真起来。
有趣。
加迪尔第一反应不是手足无措或紧张,而是觉得有点意外和惊奇,就好像人忽然发现自己乖巧又好脾气的狗狗忽然冷着脸拿大尾巴抽打一下自己的腿似的。胡梅尔斯和他认真,他就也和他认真,两个人激烈地几番攻防下脚立刻就从技巧对抗上升成了贴得非常近的肢体对抗,都默认此时此刻绝不服输。耍了两个花招没骗过他,加迪尔变换带球步频试图冷不丁晃过胡梅尔斯,被他直接张开手架住,这动作再夸张点就是犯规了,这念头一闪而过,躲避是不可能躲避的,在球场上在这里都是,加迪尔接着就硬撞了上去试图把人顶开。他们俩都不是身体对抗弱的球员,于是结果就是一起翻倒在地上了。
助教哨子吹得震天响,颠着小碎步冲过来主持局面:“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了?加迪尔,你知道的,马茨伤才刚好!马茨你也记得自己伤才刚好对吗?你在干什么?”
加迪尔试图爬起来,却被不知道发什么疯呢的胡梅尔斯紧紧用大腿卡住腿,除了他以外别人绝对发现不了他正在用力干这事。于是他费了好大的力气也只是坐了起来,任凭他们的腿还绕在一起,棕的白的搅和着,简直像什么混合巧克力似的,满脸无辜地和助教解释:“我们只是想认真点。”
助教一副“苍天啊大地啊我的祖宗啊你们小心点”的神情冲着他们摇了摇手指,又退开了。此事没能惊动勒夫过来,但是他在场边投射出了不赞同的视线,但凡不是许尔勒都能接收到他否定的意思。队友们好多在往他们瞥两眼,但不敢太心不在焉,还是得自己练自己的。助教走开后他们又沉默了两秒,加迪尔问:
“可以放开我了吗?”
“我不想放。”胡梅尔斯嘟哝着,但尽管他语言上拒绝了,腿上却还是松开了:“我就喜欢粘着你。”
加迪尔有点想笑:天啊,这和穆勒学得吗,哪来的小脾气,怎么回事。
他坐在地上,仰起头看胡梅尔斯站起来,却没有跟着起来,而是冲着他伸出了双手。胡梅尔斯来拉他,表情绷得还是很紧的样子,但加迪尔看到他耳朵红了。他于是忍不住站起来时候装作起大了没站稳,往他身上靠了一下,小小揪住他腰侧面的球衣抬头看他。这下不光耳朵红,脖子根也红了。
奇了怪了,胡梅尔斯这种年纪比他大、情史又丰富、十六岁就在和漂亮学姐滚床单的人,在他面前哪里来的这么多简直用都用不完的害羞劲……加迪尔想着,没松手,反而是继续使坏,笑着看着他说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悄悄话:“我也粘你。”
到下午采访的时候他都还没搞清楚胡梅尔斯是因为什么在和他生气,前天晚上没做成?今天早上他撞见拉姆和他一起出门?都有可能吧。不过无所谓了,对方已经像是完全气不下去甚至很懊悔自己发脾气一样和他和好了,吃午饭时候简直恨不得帮他拿刀拿勺子擦嘴。加迪尔感觉这样也挺好的,不用非常严肃地深入探讨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用太当回大事,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说起来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别人和他闹脾气也不一定是真的生了多大气、关系中出现了多大的问题,不是要和他打破砂锅地心谈心,只是表露出一种“我不开心了,在意我吧,哄哄我吧”的意思。
Toni好辛苦啊。加迪尔不由自主地就想到克罗斯在他这里受了很多委屈。克罗斯其实是没那么爱吃醋生气的类型,有小性子只会闷,不会讲,都是积累了很多才一次性爆发,可爆发时加迪尔却完全不懂他怎么忽然这样。于是每次克罗斯生气,他们俩都谈得天崩地裂,面对面一边抹眼泪一边剖心挖肺赌咒发誓的……可是虽然是这样,他还是没有走开。就好像他很敏感脆弱,但也很坚韧耐伤一样。加迪尔有时候甚至觉得克罗斯有种固执,就好像他模模糊糊的时候喜欢的是加迪尔,他就再也没有办法分一丝一毫给别人,全神贯注吊在他这里,吊死也无所谓。
如果不是有他的这种坚持,他们的关系肯定早破裂了。
在想这些事情时,加迪尔正和施魏因施泰格一起坐在地板上。媒体室的构造是这样的,有点像舞台,两边幕布后还有空间,方便上下人,但下面坐着的观众却看不到——只不过这里幕布换成了墙,观众换成了记者。而他们现在背靠着的正是这堵墙。台下看不到他们,他们也看不到台下,但这里确实是和台子联通的,克洛泽、拉姆和勒夫已经开始第一轮了,桌子离他们俩也就三四步那么远,位置倒是稍微错后一点,也就是说他们三个人都能清楚看到他俩坐在这儿,也能看到他们的小动作。
其实他们应该去对面坐椅子上等,可是施魏因施泰格来了就坐地板上,加迪尔也就跟着他一起坐了。他怀疑这是对方的恶趣味,勒夫正襟危坐的,完全不往他们这边看哪怕一眼,一看就是担心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和表情。
他们俩一边听台上台下问话答话,一边看另一侧忙碌的工作人员,特别是安排流程的新闻官,累得头发都要炸起来了,一直在猫一样走来走去。屋里冷气开得足,他们又穿着短袖短裤的队服,还没等到加迪尔嫌冷,施魏因施泰格就已经把他的外套脱下来给他裹着了。
他用的古龙水的味道是加迪尔最喜欢的,非常温暖和干燥的木质香,和他客厅里燃烧的那种柴火的味道很像。波多尔斯基也用着类似款的香水,但后调总是有股胡椒的辛辣气,加迪尔就还是喜欢施魏因施泰格的味道多一点。
看他小猫一样蹭蹭衣领,施魏因施泰格忍不住发笑,凑过来轻轻声打趣:“我的衣服比你的舒服?”
加迪尔任由他凑近,没躲,反而脸还往他这边偏了偏,正经但又好像不正经的回答顺着温热的气流在他的耳廓吹进:“是啊,有schweini的体温和香味。”
作者有话要说:胡大头:穆勒学我的差不多,他是演的坏狗,我是真的好狗(be like有点笨拙的大狗对狡猾疯了的人精边牧投射出仇恨的视线!)
谢谢妈咪们和Nina贴贴!大幸福!啾咪啾咪啾咪嘿嘿嘿!加加也举起来啾咪!明天见啦妈咪们,爱你们!(大大的拥抱)
感谢在2023-07-22 21:11:06~2023-07-23 23:5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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