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迪尔半夜三点去小小声地敲了穆勒的门。
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不管是主动要和别人一起睡觉还是凌晨敲门打扰别人都是,上次睡得迷迷糊糊去爬树试图找克罗斯不算,那不是没找到嘛。
穆勒没开,屋里也没有一点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加迪尔很确信对方应该还没睡着,所以非常非常谨慎和小心地贴着门给他发了消息:“是我。”
加迪尔可不想把拉姆吵醒。
门缝在十几秒后无声无息地打开了,光线还没来得及照到加迪尔身上,他就被黑暗中伸出的手给拉了进去。门被关上,整个宿舍楼依然安静一片,没人会发现这件事。
屋里也没开灯,只有月光从没合拢的窗帘中透进来,照亮了小半片地板。穆勒一声不吭,把加迪尔抵在门板上,手掌按在他的肩膀旁边,月光照亮了他光裸的肩膀脊背的线条,眼睛宛如狼一般反射着幽蓝的光。除此以外他们完全笼罩在黑暗里,沉默就像阴影一样蔓延。
“我在想也许我们可以一起睡。”加迪尔抬起头摸了摸他的侧脸轻声说,带着弥补与和好的意味。
穆勒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组织好了语言才讲道:“你明知道我不是为了这个难过。我想要和你睡觉,也是希望你能喜欢我,而不是希望你委屈自己把一起睡作为补偿。”
“我难道就是缺人一起睡觉吗?”
加迪尔叹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托马斯。我是真的想要和你在一起。”
穆勒想要相信的,但是他信不了,只是恼火地把头抵住他的头:“那为什么之前不答应,今晚就可以?”
“好吧,我确实是想要让你开心点,才想起来也许我们可以一起睡觉,也许你喜欢这样。”加迪尔停顿了一会儿,试着敞开心扉:“但我是真的愿意,并不勉强,我没说谎。”
“……加迪尔,我有时候觉得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可以随便就打发掉的一条狗?很烦人地缠着你,所以你摸两下脑袋让我老实一会儿就好……你确实是爱我的,就像爱一只宠物一样。”
他的声音绷到像是快被拉断的弦:“可我不想做你的小狗。”
加迪尔今天真的很累,而穆勒总是能让他更累一点。他受够了这种自证爱意的过程,在心里痛恨自己为什么非要犯贱半夜睡不着,来哄人试图让他开心。说到底如果他够狠心的话,穆勒今晚就算哭出一整个太平洋的眼泪来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做个温柔的人可真难,加迪尔想要变温柔,可是没成功。他抓住了穆勒的头发用了点力气,迫使对方把脸抬起来:“托马斯,我分不清你是在借题发挥还是真的难过,我是真的分不清。我已经尽力想对好了,所以我不想和你打辩论赛,你到底想不想和我一起睡觉?想的话我就留下来,不想我就走开。”
穆勒不说话,加迪尔低头去摸门把手,又被他一把抱住了。
“别走。”穆勒带着哭腔说。
调好空调温度、盖上被子好好地躺到一起时,加迪尔才用食指挑着穆勒的脸看清了他的眼睛。今晚应该是真的哭过,眼皮肿起来了,怪可怜的模样,这一会儿被搂着,倒是又乖觉上了。穆勒身上这种永远无法驯服的野性真的是……加迪尔莫名觉得自己是在和一只又狡猾又贪心又爱演的豹子狮子或者老虎躺在一起,不由得带着点嘲弄手指从眼皮一路向下划过他的脸,最后按在嘴唇上:
“不是不要做小狗的吗?”
穆勒看着他,眼珠在冷调的月光中浅浅的,张嘴含住了他的手指舔了舔:“嗯?”
装傻充愣有一套的,加迪尔手指用了点力气,强硬地在他的嘴里撑了起来逼着他张开了嘴,接着加迪尔摸了摸他的虎牙,疑心他的是不是比别人的更长更尖些,指尖刮过的时候简直感觉随时会被划破,咬人肯定又准又痛。
“小狗怎么了?”加迪尔摩挲了两下他的牙尖,就漫不经心地抽回了手:“连小狗都不愿意当的人能有多喜欢我?你才是骗子……”
轮到穆勒得证明这句话:“我爱你的——”
“能有多爱?你会愿意一直把关系保持在地下,和我永远生活在一起,和我偷偷结婚,组建家庭吗?一辈子都没有小孩吗?你才不会……”
“我当然愿意。”穆勒打断了他,惊讶地说:“如果你也愿意,我可以现在扔掉队服和你私奔去,我们俩人间蒸发好了,谁都别带,什么都不想,就两个人一起。”
加迪尔也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后才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睛,仿佛刚刚只是在无心拌嘴:“又发什么疯?你不要管国家队俱乐部了,我还要管呢,我才不要不踢球了……”*
“是啊,是啊……我当然知道你不愿意。”穆勒重又闷闷不乐起来,孩子气地把被子又拽了点上来,接着怕加迪尔盖不到,又把他往怀里搂了搂,被加迪尔嫌弃地推了推脖子:“就是说这样很热。”
“和曼努埃尔那大火炉在一起就不热了?”穆勒醋溜溜地说,手里却到底是松了点,调整了半天姿势试图让加迪尔更舒服些:“这样有没有好点?”
加迪尔没回答他,他太困了,已经睡着了。嘴上说嫌热,可是被人搂住却还是最让他安心的。靠在穆勒的怀里脸红红的安静呼吸着,与他的心脏共鸣。穆勒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心里被喜悦填满。加迪尔说的对,做小狗就做小狗嘛,小狗都不做算什么爱呀。爱一个人就是要做他的小狗,无条件地因为他在方圆五米内就开心地摇尾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入睡时你爱的人躺在你怀里更重要?诺伊尔可以和加迪尔左爱,但加迪尔会晚上找他一起睡觉吗?不会的,诺伊尔只能算是个玩具,他不是能让加迪尔安心入睡的人。什么尊严,公平,占有欲,那都是得不到加迪尔的人自我安慰时会用的说辞。如果加迪尔敲他们的门,他们只会比他哭得更快更厉害。
穆勒说服了自己,美美地用脸贴住加迪尔的头顶闭上了眼睛。尽管完全被埋在他的味道里,加迪尔在梦里却没有见到穆勒,而是和德布劳内待在一起。他梦见了德布劳内说要送他礼物,加迪尔把手伸进他的胸口,拿出了一颗水晶做的心脏。他被吓醒了,此时外头才刚蒙蒙亮。穆勒睡觉浅,他这么一动他就也醒了,模模糊糊地查看他有没有事,大概明白是做噩梦了,赶紧摸着他的后背哄说没事。加迪尔揉了揉脑袋,打算要睡也是回自己房间再睡,不然可能会被拉姆发现。
穆勒像一些散装饼干拼起来的人似的散在床上,黏黏糊糊地试图用大腿夹住加迪尔不让他走:“才陪小狗多久就要走啊。”
“托马斯乖啊,自己在家里玩球球。”加迪尔真一本正经地用哄宠物的语气和他说话,还揉了揉他的头发:“papa得出门上班了。”
穆勒捂着脸笑出了声,耳朵全红了,感觉自己要疯掉了。不带这样的,加迪尔不应该很害羞吗?平时那么端正的人现在若无其事地在这里和他玩羞耻扮演,让穆勒感觉整个世界都很错乱。
可是错乱也没关系,只要加迪尔和他离得很近。
穆勒在加迪尔开门前从他身后抱住他撒娇:“早点回家陪陪狗。”
今天训练课被放在了下午,上午他们自选活动,加迪尔继续随大流参加高尔夫。这一次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旁观,而是自己下场打了,反而落个清净。穆勒和施魏因施泰格依然玩得很热闹,他们俩是高尔夫重度爱好者,连带着大半拜仁的球员都在那边看。加迪尔特意选了最远的角落自己打,兴致缺缺到把打球打出了一板一眼机械重复的效果,仿佛是在健身房空挥似的。
“要比赛吗?”波多尔斯基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一边调整手套一边笑着问他,阳光下眼睛变成了好看的灰蓝色,像小溪底部干净的石头:“两个人一起比较有趣。”
加迪尔利索地用力抽了一杆子:“不要,卢卡斯,我想自己玩。”
难得看他有点脾气,波多尔斯基也不生气,只是饶有兴趣地靠在后面的栏杆上看加迪尔打。他不出声,加迪尔就当他不存在,但却不由得打得更用力了点,距离反而控制不住。他固定在打一个5杆洞,正常来说4杆这样加迪尔就能打进去了,但这一次整整打到第8杆球才入洞。
“挺不错的。”波多尔斯基笑着说,倒不是夸他的水平,是夸别的:“8是我的号码。”
说起来这还是加迪尔抢了他的号。本来10号球衣是他穿的,但加迪尔进国家队的时候正好是他状态下滑又政治问题很多的一段时间,所以说是“队内协商一致”“波多尔斯基想换8号位换个状态”,实际上就是薅了他的给加迪尔了。这种事放在以前的他身上估计能闹到去和主教练打架,但那时候他已经无所谓了。
和加迪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在国家队,他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夸他穿队服好看。
是挺好看的,雪白无暇的未来之星,站在那里就像是某种理想角色,比如天使,或者别的什么超凡脱俗角色的具象化呈现,和乱七八糟的他完全不一样。波多尔斯基当时是这么想的。
“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其实一直心情很差、很孤独,也为社交感到压力和疲倦,每一次快要受不了就躲起来半天一天的,加迪尔?”他说完了数字,忽然毫无征兆地开口与加迪尔谈人生。在对方转过身来时候笑着抛起手里的高尔夫球,然后又接住:“你有没有想过去看心理医生?”
“我的测评结果很好。”加迪尔拄着球杆和他说,嘴唇抿得紧紧的。
“因为你想要让它很好,那它当然会很好。”波多尔斯基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睛:“可是伪装也是一种力量,你会有把它用完的一天,会有睡醒一觉后依然恢复不了戴面具的力气,赢了比赛仍旧无法消解压力的一天。也许你能坚持很久,在很多年里都看起来很正常,但心里的痛苦不会消散,只会累积。到某一个时刻,某一件事,某一次哭,你会感觉整个生活都像是忽然间崩塌了,一天比一天更糟糕。星期一你还只是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星期日时你已经变成了彻夜失眠、质问自己为什么不从楼顶上跳下去。那些你命令自己忘记的糟糕事情都会跑出来围着你转,无论是谁陪着你你都会恨他,你会想要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最后你会想到死亡,或者说第无数次想到死亡。和以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你会想得更具体,具体到是用刀还是打开燃气,但每一种都很痛,于是死亡也被搁置到一边。你会试着好起来,试着拯救和挽留自己的生活,试着改变,试着做个充满爱的人,一开始效果很好,你好像又变回正常人了,可下一次绷不住时只会更糟糕。”
“我不会。”加迪尔苍白着脸说:“我没有,我很好——天啊,卢卡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以前得过抑郁症,或者说现在也只是暂时控制了它,我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你向我否认也没意义,加迪尔——大部分人可能完全看不出来,但你不该因为他们感觉不到,就也假装自己的痛苦不存在。”
波多尔斯基仔细地看着他的表情,放下手里的东西、用牙齿咬掉手套扔到一边,走近了他,把他拥抱进了怀里:“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本来想找你3匹来着。”
“但你看起来好可怜,宝贝。算了,算我良心发现。”他叹息道:“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你会生病的……生病可能只是个短暂的过程,想治好它却遥遥无期。”
作者有话要说:*好喜欢这一段,妈咪们能不能介到。其实娃可能是全队里最不想扔下责任和梦想的那一种事业批,但他毫不犹豫就能真心地说愿意;加内心是非常渴望扔下一切的,但他说不愿意。Nina真情实感地觉得穆加好配,晕死(楚楚可怜emoji)不过睡前穆勒哥自我洗脑的内容就,我精神状态很好啊,我们感情也很好啊.jpg,哈哈哈哈哈哈
猪波说好一起钓小加的,结果又各自放弃了,谁说这不是一种真爱才有的默契,出g也出同一个人,身体没出精神一起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