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迪尔挺被动地被亲了一通。他其实不讨厌亲吻,但也无法因为这种无论在什么文化里都代表亲密关系的举动而感到任何心悸或羞涩,甚至连紧张僵硬愤怒或者想要逃跑的冲动都没有。他就只是接受着,像一个病人任由医生给自己缝针抹药一般平淡。克罗斯心脏狂跳、呼吸加快时,加迪尔的运动员心脏还在不紧不慢地鼓动着,如果他戴着心率监测仪,现在大家会发现他的心率没有发生一点点变化。
克罗斯充满挫败和委屈地停了下来。他伸出左手来抚摸着加迪尔的侧脸,大拇指从他的金发间划过,把它们弄乱后又压在一起。加迪尔安静地看着他,清透的蓝眼睛在夜幕里像某种钴蓝色蝴蝶翅膀的偏光,嘴唇上也泛着光,仿佛刚刚涂了润唇膏似的。他这幅无知无觉、简直可以说是逆来顺受的样子让克罗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没法抗议加迪尔的不配合,因为对方本来也没有义务配合他。
加迪尔又不喜欢克罗斯,他也没有在和他恋爱。
他的亲吻对加迪尔来说,只是一种侮辱、伤害,或者说某种必须要忍耐过去的惩罚吗?克罗斯感觉喉咙里被捆上了一块铅,重重地向下坠。明明刚刚还一心的气焰,但现在轻而易举就烟消云散,完全强撑不下去了。嫉妒不足以让克罗斯变成和他完全相反的另一个人,他想做个坏人,做个气势汹汹的掠夺者,但是他做不到,仅仅因为加迪尔在这么看着他。
“对不起。”他甚至下意识开始道歉。如果征服是一场考试,那他刚刚绝对会拿个不及格的成绩。幸好他遇到了一个最宽容的裁判官,加迪尔伸出手来拥抱了他,温柔的语调在他们年轻的胸腔里共振:
“没关系,我答应过你的。”
克罗斯还没来得及感到被宽恕,加迪尔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又不高兴起来:
“但是……下次不能再这样了。绝对不能让Marco听到。”他的声音有多斩钉截铁、决心多么清晰,克罗斯就感觉多糟糕:“我不要伤害他。”
“……那你就是还没学会偷情的刺激,加迪尔。”克罗斯垂下睫毛,收紧了自己的手赌气乱说:“就得快让他听到才好呢。”
他们的月下私约不欢而散。克罗斯显然心情变差了,加迪尔会因为他的心情变差而心情变差。他们若无其事地分头回到聚会,但不再站在一起,偶尔的视线对视后就又挪开。他开始逐渐感到精力耗尽,想要脱离人群赶紧回到空无一人的安静屋子里把自己埋进被子,让寂静和睡眠淹没所有可能会翻滚上来的情绪。
幸好party也确实在他快绷不住前结束了。他们热热闹闹地勾肩搭背各回各家,有人还不过瘾提出要翻窗户进哪个宿舍继续玩,被已经有了前科、十分恐惧再次被抓的施魏因施泰格一哄而散。加迪尔几乎是进了宿舍就借口洗澡冲回房间,然后就被过来给他送水喝的穆勒给抓了个正着。
“你说你急着洗澡的!”他嚷嚷。
加迪尔赶紧把人抓进来,不让他惊动客厅里还在聊天的三个人,防止他们热情招呼他下去一起玩。加迪尔真有点哭笑不得了:“那你还在我‘洗澡’时候进来?”
“谁让你门没锁嘛。”穆勒理直气壮地:“我打算放下杯子就走的啊,做个体贴男。”
加迪尔不想一进屋就把门甩上,那样太异常,容易搞得别人小心翼翼地来敲门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谁惹他不开心了,所以才自然地留了条缝的,谁知道穆勒会来嘛,怎么今天大家都这么热衷于给他倒水喝。他有点无奈地耍赖躺回床上,用枕头盖住了脸闷闷地说:“我要洗澡的,我只是看到了床,所以忍不住先躺一下……”
穆勒轻轻笑了起来。加迪尔闭着眼睛,感觉到枕头被他拿了下来,然后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拨乱了发丝:“困了就直说要睡了也没关系啊,谁敢继续闹你我打他。”
“你就在继续闹我……”加迪尔用软绵绵的语气和笑卸掉了话语中的进攻性。他其实也没有很困,单纯就是累了,不想说话也不想和别人待在一起了。幸好穆勒从来都是观察细致入微、不会在别人不喜欢的时候继续折腾的人,虽然加迪尔看起来并不在意他继续在这儿,但他还是识趣地意识到了自己该走开,让他休息。
又或者努力一下呢?
他总不能永远在大半夜像个贼似的和加迪尔相处。发疯也得有限度,穆勒不会永远活在幻想和自我安慰里,尽管加迪尔是他人生里第一个搞得他精神状态都不好的人,可他不会被折磨成另一个自己。他总会闻到来自现实的机会的味道,并永远以最敏锐和最有野心的姿态出击。
预想中的关门声没有响起,反而是床塌下去一块。加迪尔呆呆地睁开眼睛,这不像穆勒会做的事情,他有点惊讶。这么一点惊讶的功夫,就足够对方把他搂进臂弯里,像拍小猫似的拍拍背了。
加迪尔是真的很迷茫:“你怎么啦,托马斯。”
“我想陪陪你。”穆勒温柔地说:“你今天看起来一直不大开心——更衣室里,还有刚刚。你愿意聊聊吗?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可以就这么抱抱你吗?”
加迪尔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把脸往他的怀里埋了埋。他不奇怪穆勒有时候会看透他界于临界点的心情,只是有点奇怪对方会这么主动——大部分时候,穆勒想要关心一个人时并不会这么直白,他会想办法实现你的心愿、解决你的麻烦或者逗你笑,用一种体面的温柔,绝不让人难堪或失态的交往方式……换句话说,不会和谁坐在一起或者躺在一起说知心话。和社牛的表现完全相反,穆勒在人际关系里是内敛的,所有事情在他这里都会像上了油一样轻拿轻放。他天然地回避矛盾和冲突,像豹子回避石头一般下意识。
这种试图和队友倾听、诉说创伤和真情的亲密关系对穆勒来说本该有点太亲密,太直接,会让他不自在,可他还是这么做了,这才是加迪尔惊讶的地方。他没觉得自己给穆勒营造出了这么强的安全感。如果他这时候表达出了不信任或者不自在,那岂不是会让他非常尴尬。
不过正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加迪尔绝不会这么做。他接受了这份好意,过了一会儿后又伸出手来环住了穆勒的肋骨,把手放到他的后背上。这么侧躺着的时候,加迪尔能摸到他像翅膀根一样的肩胛骨。他好像脊背不会变宽变厚一样,摸起来依然拥有十八岁时的清瘦。这个动作可能有点痒,所以穆勒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真的累了,加迪尔。平时你才不会这样。”
“嗯?”
“你很有可能会讲一些‘谢谢你,托马斯,虽然这样很怪但我确实感觉好多了,你真好’这类的话,然后用很真诚的眼睛看着我,等着我走开。”穆勒调侃道:“如果运气好的话,你还会亲一下我的脸,告诉我这是晚安吻……然后,我就再也没有不走开的理由了。”
加迪尔抬起头来看了他一会儿,把穆勒看到心脏开始打鼓、来来回回一个字一个字地想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时,忽然撑着胳膊抬起来一点、小鸡啄米似的啄了一下他的脸。
“你现在感觉运气好了吗?”加迪尔睁着无暇宝石般的眼睛看他,认真问。
穆勒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笑得眼睛都睁不开,笑得眼泪都挤出来一点。加迪尔也笑了起来,但是笑两下就累了,于是他放任自己恢复没什么表情的状态趴回到穆勒的怀里,在年轻男性的体温和清爽的洗衣剂味道中昏昏欲睡,彻底放空大脑。穆勒低头看他,用手背摸了摸他的脸,没有泪水,他从没见过加迪尔哭过。这一会儿光滑柔软的肌肤只是在微微发烫,在他发凉的手背下,真的像一块温度正好的牛奶布丁。
他觉得加迪尔像一只雪白柔软的波斯猫,又冷淡又依恋地窝在了怀里取暖,用尾巴把自己换成一个圈。小猫很警惕,只有在这种累了冷了的时候,才愿意施舍他一点点陪伴的机会,蹭蹭他的热,顺便眼不见心不烦假装不知道地给他摸两下。可他还是觉得他好可爱,好可怜,这种想法多少有点没救了,是吗?加迪尔的要强都写在心里,他不在乎和别人比起来如何,只鞭打自己,抽出一条又一条的血痕来,才能让他看起来是一个接近完美的人,最起码是没有明显缺点的人,几乎不会犯错的人,无可指摘的人……这样的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轮不到也不需要穆勒去心疼和怜爱的,加迪尔也不喜欢被怜爱。倒不是自尊心太强,只是单纯不喜欢人们在他身上投注所有过于亲密的期待和情感,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和回报这些过于充沛的感情。
可穆勒还是想要爱他,想要冲着他张开怀抱,忘掉所有警惕小猫给予他的抓痕和裂隙,想要他这么靠在他的怀里,哪怕只是一会儿。他知道这不意味着什么,等到明天,加迪尔又会和他拉开距离,仿佛这一会儿的亲密从未发生。加迪尔会露出好看的笑,对所有人都一样的好看的笑,又会变回那个永远握着绳尺丈量距离的加迪尔。可心碎、烦躁和痛苦属于明天的穆勒,现在的他只想这么抱着自己的小猫,用手摸摸他的脸,想要摸掉他所有的烦恼。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会不甜呢!不要紧张!所有的加都是甜的!现在的天使加就是控距大师嘛,不爽时候还冷脸失控有点s,虐待完别人又哄,哄好了又虐待……大家为什么这么神经病,那不都是被他情感虐待的嘛!平时蹬鼻子上脸发疯一看老婆真烦了就开始学小狗打滚,这虽然变态了些,可怎么不算一种甜呢,怎么不算呢!(狡辩)评论区的妈咪们一个一个,一看加掉一点点眼泪,就忘记他的坏蛋本质,被CPU了,都是被CPU了(指指点点)
歪歪怎么又错过世界杯了我真的心碎心梗心爆炸了sos,真的是命,太无力了,谁能想到一样的悲剧会贯穿一个人的职业生涯始终,这么好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