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伊繁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小小的自己,被母亲抱在怀里,父亲站在旁边为她们撑伞,一家三口在雨天逛街,鞋子湿了,也会幸福的一直微笑。
梦里有多开心,醒后就有多失落。
天还未明,外头只蒙蒙亮。文穆骞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起身倒了杯水给她。
“是不是做噩梦了?”
她抬起脸,笑得没心没肺的,“是啊,梦见世界末日了,我被恐龙追着跑,历经十几个会合后,我化身奥特曼把它吃了。”
他轻笑:“不愧是写书的。”
看他没看出异样,伊繁悄悄松了口气。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个人情绪影响身边的人,更不想活成一个自怨自艾的悲观怨妇。
她重新躺好,打算补一觉,却见文穆骞没有躺下的意思。
“你要起床了?”
“嗯,公司这两天的事情有点多,你再睡一会儿,自然醒了再起。”
在她唇上吻了吻后,他走进浴室洗漱。
伊繁不由自主地响起年轻时候的父亲跟母亲,好像也是这样。
他们每天都很恩爱,但是父亲每天都很忙,母亲则留在家里陪她,两个人最大的乐趣,就是等父亲回家。
可是现在……
她闭上眼睛,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不要自寻苦恼,然后,她想起他昨晚那些话,心慢慢的就平静下来,蹭了蹭枕头,身边是他残留的余温气息,很快坠入梦境。
不多久,姑姑亲自上楼叫她起床吃早餐,依旧是昨晚那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
本想继续赖一会儿床的她,也不好意思继续贴着枕头不放,便拖着睡意去洗漱。
餐厅是透明墙体的设计,被前□□院包围,伴着花香鸟语用餐,按理说是有助于增强食欲的,但伊繁却没吃下多少东西。
“二嫂,你怎么不吃呀,这些可都是姑姑为了你特意学的。”
听到冯司司的声音,伊繁回神,望向盘子里色香味俱全的食物,胃口还是没反应,出于礼貌,她吃了一些。
“嗯,味道不错。”
一杯果汁放在她旁边。
姑姑入座。
“我特意问了穆骞,他说你喜欢喝鲜榨果汁,呐,这些都是姑姑用新鲜的橙子榨出来的,加了点蜂蜜,你尝尝。”
“姑姑,你也太偏心了吧,我跟大嫂怎么没有呀?”冯司司娇嗔的责怪软软的砸过来。
“你们能跟伊繁比嘛,她可是新媳妇儿,自然有优待。”
说完,文安雅关切地看着伊繁:“小繁啊,是不是姑姑的手艺不合你胃口啊?”
伊繁心情本就烦闷,此时面对献殷勤的姑姑,已是懒得招架,正要随意说点什么时,她的手机来电铃声叫嚣响起。
“噢,是你父亲的电话。”
姑姑替她拿起手机,擅自接听,一开口就带着笑脸。
“亲家公呀,早上好呀,哎呀,我是小繁和穆骞的姑姑,嘿嘿,是啊,之前我带孩子去旅游了,没能跟你见面,改日一定登门拜访,那我先让伊繁说了。”
手机递到伊繁的掌心里。
她把手机放到耳边,迟缓地应了一声:“喂。”
“在吃。”
“知道了。”
电话很快就结束,她看向她们几人:“我吃好了,慢用。”
文安雅追着她的脚步出去。
冯司司慢条斯理地嚼着嘴里的肉粥,瞥向隔壁的苏媚:“大嫂,你看见没有,二嫂一脸的不高兴,你说,她是不是因为姑姑擅自接了她电话呀?我看着不太像,感觉,她跟她爸爸说话的时候,那情绪更显了。”
“正常人都不会对一个给自己做早餐的人冷脸。”苏媚笑道,委婉的赞同了她的说法。
车库里,文安雅看着伊繁打开车门,自己也跟着要坐进去:“要去见你爸爸吧,正好,我也去认认脸。”
伊繁叹了一口气,扭头认真地看着她:“姑姑,我跟穆骞的意思很明白,度假村不拒来客,但是,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打坏规则,请你谅解。”
“伊繁啊,度假村主要是你管,你老公事儿太多无暇分身,所以,你来拿主意就好,不用叨扰他,亲戚之间帮个忙,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伊繁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捏了捏,感觉本就烦闷的胸腔更加沉重,有些喘不过气。
在她快要绷不住之前,文安雅似乎觉察不对,忙说:“你再考虑考虑,姑姑突然想起漫漫要我带她去玩,今天就先不去见你爸了,你开车慢点。”
她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关起车门离开了。
想说的话没能说出来,伊繁一口气郁结心头,闷闷不乐。
心情不好,看什么都没感觉。当她驱车来到曾经最爱来的公园,看什么都是一个烦。
这公园临湖,很大,园林景观做得很不错,最主要的是,距离她家很近,出门走个五六分钟就能到,读书的时候,她跟同学经常来这儿找乐子。
今天,爸爸跟她约的也是这里。
明明家就在不远处。
她坐在公园的铁索秋千上,望向家的方向,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打算问周舟的时候,花圃外走来一道人影。
伊争拎着某个大牌的护肤品走来,面带笑容。
“路上堵车,晚了点,女儿你没等久吧?”
这话听起来很奇怪,饶是伊繁不打算一开始就搭理他,也忍不住问一句:“你从哪里过来的?”
父亲没有回答,在前面的石质圆桌旁坐下,把礼物拿出来:“这是爸爸跟你菲姨给你挑的,听说对皮肤好,你喜欢熬夜,适合你用。”
伊繁没动弹,微微摇晃着秋千,不稀罕地说了句:“我一大堆,不缺。”
“那也是我们为你挑选的,拿着吧。”
他的笑容渐渐收起,忽然变得沉默。伊繁觉察不对,但还是没说话。
“爸爸知道,前几天没去文家,你很生气,的确,是爸爸做得不对。”
积攒的委屈在心里频频涌动,但伊繁还是使劲儿压下去,顺带忽视掉鼻腔掀起的酸涩,努力维持冷淡,一副哄不好的样子。
“你可以恨爸爸,但爸爸,必须做取舍。”
他说话的速度很慢,有种语重心长的感觉,跟以往都不太一样。
“你弟弟要读的学校距离这边太远了,我跟你菲菲阿姨商量过,还是搬家比较好,所以我已经把这边的房子卖了……”
“你说什么?”
伊繁的眼神充斥了惊愕、怅然以及无尽的不可置信。
伊争为难的说道:“我知道我应该先告诉你,又怕你不同意。”
“你知道我不同意你还卖!你尊不尊重我啊?你根本就是打算让我没家可回!”
她的喊声含带一丝哭腔,却始终没落泪。
作为她的父亲,伊争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不过是一个嘴强心软,需要疼爱的小丫头罢了,此举,注定要伤害她。
“没办法,爸爸真的是没办法,公司要搬去京城,你阿姨想在京城买个大房子,资金一时紧缺,不能白空着这边的房子浪费资源,只能卖了,你不会没有家,你嫁出去了,文家就是你的家。”
“繁繁,你不要想太多了,爸爸虽然搬去京城,还是会挂念你,你要是在这边呆腻了,随时可以去找我,我……”
“那我妈呢?”
她犀利的眼神看着他,“你不配得到她的爱。”
伊争愁眉紧锁,半晌后,背过身子去,“你怎么就,怎么就不能为我想想?我是活着的人,你妈已经去了,你终究是要投入一个新的家庭不可能一辈子陪着我,正常来说,为子为女,都应该为父亲找到幸福而高兴!”
“我不同意。”
伊繁不想说太多,深吸了口气,面带冷霜,“我不同意你们搬走,当初你带她进门就跟我说过,一切都不会变!”
长长的叹息传来。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脾气,所以才没有提前说,你要多为你弟弟着想,去京城读书落户,对他未来的发展好。”
“我不同意。”伊繁固执地重复着这句话,眼神淡漠,没看他。
“唉。”伊争看了眼手表,“爸爸还要赶飞机,你回去的路上,开车小心点,京城那边,等一切搞定了,我再把地址发给你,还有,你们的婚礼我会按时回来的……”
“你都不要我了,还来干什么?你敢走,我就敢对外宣称我死了爸。”
伊争眉头越皱越深,最后脾气也上来了,“我真的是宠坏你了!”
手机来电。
他匆匆接听,然后挂断,对伊繁道:“爸爸走了,你在文家乖一点,不要再那么无法无天。”
说罢便疾步走远。
伊繁还坐在秋千上,一滴泪都没掉,脚一下接一下地踢着鹅卵石地面,目无焦距。
好一会儿后,她失神地站起,把伊争带来的礼物顺手放进垃圾桶里,然后顺着公园的小路慢慢地往前走,眼神涣散,没有方向。
半小时后,她不由自主地走到家门口,曾经熟悉的大门,现在门口挂着一个牌子写了“待售”二字。
密码不对,她就翻墙进去。
一道哨响,两个保安跑来。
“站住!”
伊繁坐在墙头上,表情嚣张,“干嘛呢,你们新来的吧?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
两个保安露出无奈之色,收起电棍,道:“伊小姐,你都嫁出去了,就不要这样为难我们了。”
“对啊,摄像头摆着呢,我们也是尽本分。”
伊繁的腿往里伸,嘴角噙着笑:“我回我家,没犯法吧?”
“你可别开玩笑了,这已经不是你的家了,你看,都搬空了。”
她呵笑:“房子卖出去了吗?”
“卖了!这牌子忘记取下来了,昨天晚上刚办完的手续,新业主这两天就搬过来。”
“哦。”伊繁点头,然后一扭头,噔的一下跳进了院子里面。
保安着急开门进去,预备将人强行拉扯出来。
“等等!你们在干嘛!”
二人回头,看到熟悉的房产经纪人跑来,忙说:“哥们,误会啊,我们马上就把她拉出去,这事儿先别告诉业主。”
“拉什么拉,她就是业主!”
男人压低声音,悄悄道:“就刚刚,房子又换新主人了,翻了这价格。”
保安还没缓过神,男人就走向伊繁,谄媚笑道:“欢迎回家,尊贵的文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30不更,31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