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伊繁眼底的懒散尽数散去,惊讶盯着他。
会场内更是瞬间沸腾,有人争抢着提问两人之间的关系。
文穆骞对大家微微而笑,却并未回答他们的问题,扭头给主持人递了个眼色,对方旋即宣布结束这一环节。
大会结束,文穆骞离开会堂,校领导一行全程护送。他每说一句话,围绕在身边的人都极尽谄媚,就差没有伸出双手接捧他纡尊降贵掉落的每一个字。
就在这时,一个做工精美的女士包包横空飞出,狠狠砸中男人的后背。
空气唰的安静下来。
众人回首,便见伊繁站在阳光里,满目荆棘,脸色阴沉,那支用来固定头发的簪子或因她动作幅度过大,歪斜着,似要往下落。
文穆骞淡然捡起那个包包,对校领导轻声言道:“下次再会。”
校领导们秒懂,纷纷表示不打扰疾步走开。
曾经的班主任路过伊繁身边,特意停下一步,口吻恳切:“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给老师一个面子,出手别太重。”
伊繁正想解释,对方已经迈大步走开了。
男人朝她走来,步履稳重,如他脸色。
“脏了点灰,一会儿我让人送几个过去,这个就不要了,喜欢什么样的?每种颜色要一个如何?”
伊繁把他手上的包一把拿回,横眉冷目质问:“你刚才什么意思?”
男人随手插兜,唇角挽起,“忘了,你不喜欢白色,那就去掉那个。”
伊繁咬牙切齿:“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白色吗?因为你这个混蛋整天穿白色,污染我的眼睛,我恨屋及乌!”
说话间,她有生吞对方的气势,便不知不觉靠近前去,眼神对峙间,两人的唇只相隔两寸的距离。
文穆骞垂眸勾笑,气音徐徐,每个字都像咬在她的心脏上,“我荣幸至极。”
他嘴角掀起的笑意和戏谑的眼神都让伊繁感受到被戏耍的屈辱,奇怪的是,混沌许久的脑子竟像冲破桎梏,关于W画像的灵感瀑布般冲出来。
她眼神透出的怔愣、茫然,落在男人眼里,宛如三月桃花,温暖迷人。
他贴近她的耳边,轻声徐徐:“我想了许久,再没人比你更适合文太太的位置。”
神仙面孔,魔音徐徐,强烈的反差冲击着伊繁的大脑。
缤纷的光影在男人的俊脸上晃过,刹那间,所有人和物仿佛被踱上一层光影。
伊繁瞬间回神,怒气腾生,然而挥出的手却被男人扼住,与此同时他的手掌抵住她的腰,把她往前揽过去,欺人的吻顺势压下。
如火日头下,神圣庄严的教学楼走廊,男人深情吻着女人。学生们热烈起哄,直呼置身电影现场。
强横、掠夺、柔软、霸道等东西在伊繁唇齿间碰撞勾弄。他的眼神在她唇瓣上描画,忽然凝视她的眼,唇角扬起,“果然如我预想。”
在她茫然的脸色中,他低沉的嗓音说出后半句话:“甘甜可口。”
四个字不停在伊繁耳边回响,她看文穆骞的脸出现重影,一阵恍惚过后,模糊的滤镜消失,眼前,不过是男人那张伪善的脸,以及,她那只被他扼住的手。
没有强吻,没有起哄,也没有恶心的挑逗。所有的东西不过是她灵感涌现的瞬间,关于W先生的幻象,而在那一瞬间,W跟文穆骞,划上了等号。
惊觉这点,她的脸颊出现发烫的红晕,着实没想到,自己会幻想被这个混蛋那样欺负……
在她愣神之际,面前的温润君子询问:“我送你回去?”
伊繁正烦躁得很,从不在心里憋不痛快的话,火气径直从嘴里发泄出来:“你去死……”
她怒声未出,鼻子就被他捏住,声音秒变夹子,那个“死”字在怪异的夹子音中消弭。
男人以循循善诱的口吻道:“女孩子这么温柔的生物,还是不要说脏话为好。”
伊繁挥开他的手,依然盛气凌人,“这么多年了,我没有兴趣再跟你掰扯,我给你一个机会,关于你在讲台上的胡说八道,给我十分钟内解释清楚。”
文穆骞挑眉,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我要是不解释,你预备把我怎么样?”
伊繁手指勾出他的白衬衫领子,微凉的手指抵在他的“草莓”上。她皮笑肉不笑,“不解释,我就弄死你。”
“要不要我送?”他再次很礼貌的询问,完全没搭理她的威胁。
从前那种挫败感深深地笼罩上来,伊繁兜了一肚子的火。她盯着男人目空一切又春风得意的眼神,心知这副狡猾的皮相,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高中三年,她就致力于扒开他的面目,结果却被他算计,落了一身骂名。
新仇旧恨加一块儿……
她倏地抬眼,狐狸眼里一片明媚。而后,往后退去两步。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落在男人的脸上。
“跟你的小三小四过去吧!从今天起,我跟你势不两立!”
周遭传来一片惊叹。是她想要的效果——既揭开了这男人的面目,又顺手撇清两人的关系。
她冷脸掉头,提步离开。
“我认错。”温润的男声传来,她竟不自觉停住脚步。
下一秒,就感觉簪子被他取下,头发被他拢在手心里,地上有他们的影子。她看到他熟稔地替她挽起头发,插入簪子,轻巧扭转,一个婉约的盘发就成了。
男人声音拂过耳畔,充满柔情蜜意:“三千弱水,我只取你一瓢。”
伊繁捏了捏手心,冷笑了声,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向尽头的楼梯。
***
文穆骞出现时,司机快步下车,拉开车门,躬身请他入座。
他刚坐下,就发现坐在副驾驶的杨安,身子有点蜷缩,面如土色。
“表哥,请原谅我不能下车迎接你,我受伤了。”
文穆骞神情平静,而这时,杨安突然盯着车窗外擦肩而过的宝蓝色跑车激动地大叫:“就是那个女人,表哥!那个女人暗算我!你一定要替我出气啊,她太嚣张了,看不起我,更加看不起你,为了文家的面子,你一定要教训教训她!带几个人,堵她,在床上弄几下,她就老实了!”
“怎么回事?”文穆骞没有看他,目光反而落在司机上。
听到沉沉的质问,司机立刻把前因后果说出来:“杨表少想搭讪伊小姐,被伊小姐打了一顿。”
杨安登顶的火气和委屈在听到司机对那女人的称呼时,陡然僵化。很显然,那女人跟表哥认识……
“表哥,我……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女人,我就是想开个玩笑,我真没有那个意思。”
他拔高声音,怒指司机:“都是他!他明知道那美女是谁,却不告诉我!”
他恶狠狠地瞪向司机。
文穆骞闭上眼假寐,不再出声。
杨安见状,压低了声音笑道:“表哥你先休息。”
说罢,他对司机做了个口型:你完蛋了,等我表哥休息好,就处置你!
半小时后,宾利车驶入天耀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偌大的空间,光线昏暗,冷风阵阵。
杨安的伤处还有点后劲儿,下车时不得不夹紧了双腿,十分小心地护着它万不敢牵扯到。即便如此,他心里还记着司机的仇,于是回头,提醒文穆骞处置司机。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却见刚下车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脱下外套,扯下领带,取下名贵腕表,举手投足尽显优雅尊贵,最后,他摘下了眼镜,放在人体衣架子司机的双手上,脸上神情平静,却不见文雅。
杨安忽然反应过来,盯着男人一边走来一边挽起袖子的动作,狠狠咽了一口唾沫,脸色发白,慌忙往后退去,“表哥,表哥,你听我说,咱们可是亲戚啊!你小时候,可没少在我家里吃饭……”
砰的一声巨响,杨安的身子以弧线飞出去,重重落在一辆奔驰车顶,砸出一个凹窝,刺耳的警笛响彻整个底下车库。
然而,恶魔的怒火依然在旺盛喷发。
***
素描笔在画纸上流畅地描画出人物的侧脸线条,山根挺直,唇瓣偏薄,轮廓菱角分明,每一寸都是帅哥设置,但却不像从前那些废稿的千篇一律、没有灵魂的帅,此时这张像,有了灵魂。
W的正面、侧面像已经出来。
伊繁捧着画纸,拉远了看,眼前竟魔幻地出现男人对她勾唇浅笑的画面。
这种感觉很奇妙:在觉得晦气和收获成就感的奇葩交织点里徜徉,有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生死竞速般的刺激,也有剑走偏锋式大仇得报的爽感。
就让万千人的唾沫,代替她征讨那个混蛋吧。
她扬唇,勾起一个明媚的笑。
既有画像,新书也该提笔开工了。
一个小时不到,文档里便存下了六千多字,以配角视角展开W的学生时代,向观众交代恶魔形成的过程。
灵感源源不断,敲打键盘的声音在房间里啪啪作响,却不料来了一通搅乱兴致的电话。
伊繁不喜欢被打扰,尤其,来电的还是厌恶的人,关机后,世界宁静。
日头西斜时,她关掉电脑,打开手机。
信息爆炸。
她在眼花缭乱的信息里,看到一条显眼的——
【打不通你的电话,文家那边的下聘我们收下了,明天文先生会来接你去领证,婚礼择吉日再办,你记得回来。——雪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