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跑出去的……”顾心安低垂着眸，盯着自己通红的脚尖，好像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夜里醒过来，觉着很害怕，然后……不知怎么的就跑出去了。”

顾青青觉得这也太扯了，这小子肯定在撒谎！

但回神一想，她发现这种事情好像在自己身上发生过。

那是在现代世界的小时候，顾青青从小多病，有一次感冒发高烧烧到了四十度，她睡觉梦见自己被很多人追，然后自己拼命在梦中逃，都跑外面马路上去了，幸好妈妈叫住了她。

她才突然清醒过来，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去的。

她问妈妈，妈妈说是烧太狠了，人被烧恍惚了。

顾青青觉得很玄乎，但她身体却很诚实地站起来，伸手去摸了摸少年的额。

没发烧！

“编谎话之前先打草稿。”她坐回来，认真地看着顾心安，对方抿着唇不说话。

她又问：“跟姐说说，你做了什么梦。”

顾心安低着头，沉思了片刻，说：“在房间里，有很多人，很冷很饿，他们都想逃出去，门被锁着打不开，只有一扇窗，我悄悄逃了出来……”

顾青青：“……”

“然后你今晚就跑出去了？”

“嗯。”少年点点头，语气平静，看着也不像是在撒谎，就是这个梦听着吧，很——叫人难以相信。

“还有呢？”外边天已经亮了，顾青青铺好床让他再睡会儿回笼觉。

“然后我就醒了。”顾心安躺下来，半张脸埋在褥子里，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她。

顾青青也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帮他掖了掖被子，然后收了他换下来的湿衣裳拿出去洗。

顾心安看了她半晌，突然说道：“姐姐，我真的没有骗你。”

“嗯。”顾青青应了一声，拍拍他的手，说：“先睡会儿吧，姐去做饭，到时候叫你。”

少年乖巧地点头，闭了眼。

顾青青叩门出来，脸色沉了下来。

顾心安不太会撒谎，但是今天的他真的极为反常，顾青青敢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可他不想说实话，自己也没办法。

方才在竹林的时候，她分明从他眼中瞧见了初见时的恐惧与不安，那种害怕来自于原主，根深蒂固。

顾青青去到院子里洗了把冷水脸，还是担心顾心安的脑袋，打算过几日领他去看看，村里不行，就去潭州城。

这好日子还没过起来，人就开始遭罪，真是——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抱了柴火进到厨房，正准备生火做饭，这时院前门被敲响了。

“青青姑娘，在家吗？”

一个脑袋从竹篱笆上探了进来，李商洛手里大包小包的提着，往院子里看。

来得可真是时候！顾青青抬头看了眼天，才巳时不到，也不知他这个点儿过来干什么。

她放了柴火走出去：“商洛公子这么早？”

李商洛一见到她，脸上笑意就藏不住，冲她挥手道：“起早回来的，先过来看看你，拜个晚年。”

顾青青去开了门让他进来，说：“年还没过呢，商洛公子这么快就回来？”

“在城里呆久了也什么意思。”李商洛进门，拿着东西径直走进院子，说：“就是趁着年还没过完，所以才回来的，不然拿什么借口来见你呀。”

顾青青轻笑：“商洛公子说笑了，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用什么借口。”

“那倒是。”李商洛嘿嘿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道：“也不知道青青姑娘和心安弟弟喜欢吃什么，我随便从城里挑的一些特色年货，你们尝尝。”

人礼都提上门了，顾青青也不好意思说不要，接过东西谢道：“商洛公子客气了。”

“青青姑娘一个人吗，心安弟弟呢。”

见屋子上还没炊烟，李商洛笑说：“不会还没起来吧。”

“嗯，才睡下。”顾青青放了东西出来，喊他进屋：“外面冷，商洛公子到里面坐吧。”

雪已经停了，但院子里的雪还没化，李商洛从篱笆上抓了雪捏在手中玩儿，说：“没事，我站站就好，你忙你自己的，我就在外边跟你你说说话。”

顾青青好笑地摇摇头，将院子里的桌椅清扫出来，燃上炭火给他取暖。

“商洛公子要同我讲什么。”

她在厨房忙碌，李商洛就坐在离她不远的桌边看着，笑着道：“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回来的时候感觉有好多话要同青青姑娘讲，结果这会儿见到你了，好像说什么都显得多余了。”

万语千言，也抵不过见上一面。

他眸角红红的，垂下了头。

顾青青淘了米放进锅里煮，不知道怎么答他这句话，便转移话题问道：“商洛公子是早晨回来的吗？”

李商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嗯，才到，去塾里放了东西就过来了。”

“那商洛公子来时可有经过村头的胡家药铺子？”顾青青泡了热茶端出去，“他们家开门了吗？”

“……好像没有。”李商洛目光跟随着她，想了几秒问道：“老两口好像去城里过节了，青青姑娘问这个做什么，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可……”

“不是，不是我，是心安。”顾青青在他对面坐下来，倒茶递给他。

“心安弟弟怎么了？”

“他最近睡眠有些不好，我想着去给他抓些安眠的药。”

李商洛接了茶，捏在手心里，问道：“怎么会睡不好呢，是不是生病了？”

“前些日子摔了一跤。”顾青青叹了口气，伸手在火盆上烤了烤。

李商洛目光落在她如玉的指尖：“严重吗？”

顾青青如实地说：“磕到了脑袋，后背也受了伤，养了这些时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他总说晚上睡不好，要做噩梦。”

“做噩梦……”李商洛皱起眉头，愣了片刻，“会不会是吓到了？”

顾青青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情况还挺严重，这段时间他晚上睡不踏实，几乎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

李商洛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沉吟着说：“如果真是伤到了脑袋，又长时间出现睡不好的情况，是得早些去看看，不能拖。”

顾青青点点头。

李商洛觉着奇怪，又说：“会不会是伤到了神经，不然不至于会每晚做噩梦。”

“他有跟你说做了什么梦吗？”

“我也讲不明白。”顾青青看着屋子里，想了想道：“好像就梦见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和地方，乱七八糟的，连他自己都讲不清楚。”

李商洛看她噘着嘴，忍不住笑，说：“你都说了是做梦，那梦里的东西哪里有什么逻辑性，不都是糊糊涂涂，光怪陆离的嘛。”

顾青青轻叹着，低下头没有答话。

“或许就是吓到了。”李商洛安慰她道：“安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顾青青点头：“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如果……只是晚上睡不好的话，我倒是有个方法。”李商洛见她满脸担忧的样子，说话也正经了起来：“我知晓一种香可安神助眠，心安弟弟晚上睡不着的话，你可以点一些放在他床头上。”

顾青青抬头：“什么香？”

“白木香。”李商洛说，“效果挺好的，我以前念书念得头疼，晚上失眠就会点上，点几晚上睡眠就调回来了。”

顾青青：“村里的药铺买得到吗？”

“应是没有的。”李商洛摇摇头，“这香木比较稀少，价格也不便宜，就算是在潭州城里卖的也不多。”

“本来我之前从京都回来的时候是带了些回来的，可惜叫我给糟蹋完了，不然可以拿些给姑娘的。”

顾青青一听，蔫儿了气。

“商洛公子有心了。”

李商洛像是猜到她会如此说，沉默会儿，又道：“不过，我倒是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求来一些这种香，如果青青姑娘不嫌远的话。”

“哪里？”顾青青也不在乎他卖关子，就道：“只要有效果，远一点也没关系，我可以去。”

“菩提山。”李商洛说，“潭州城外，长山马道三十里地的地方，那里有座菩提观。”

“观里边有棵百年香木，每年都会产些香，虽然宝贝得很，但里边的老道人善，我们去求的话应该能求来一些。”

顾青青眸子一亮，：“能行吗？”

“能行。”李商洛一副诓她的模样，说：“我娘以前去求过，哪能有假。”

“好吧。”顾青青也没有不相信他，思考了会儿道：“我可能等不了太久，近几日去的话，能否进观？”

“应该可以。”

李商洛笑着问：“青青姑娘打算哪日过去，我陪你，马车来回的话大半日就够了。”

顾青青本不想麻烦他，但想到自己家里没有代步的工具，靠脚走的话又不太现实，只得道：“就这两日吧，又要麻烦商洛公子了，如果你不空的话，我可……”

“空。”她还没说完，李商洛就接了话头，十分乐意道：“反正我回村来也没事儿干，能陪青青姑娘出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说不空呢。”

“……”顾青青觉得他有些疯，笑了笑没说话。

李商洛目光不离她，又道：“再过些日子，塾里就要收学生念书了，心安弟弟身上的伤好完全了吗，如果没有的话，也可以再多休息一段时间，我把位置给他留着。”

“应该可以吧。”

想到少年目前的身体状况，顾青青也有些拿不准。

“其实我今天回来，是想先将塾里布置一下的。”他用期待地目光看着顾青青，“青青姑娘今天若是得空的话……”

厨房里的米粥溢出了香味，顾青青刚准备起身离开，听到他这样问，又坐了下来，说：“当然没问题，商洛公子帮了我那么多，这点小事儿不用你开口，我也会去的。”

“那就谢谢青青姑娘了。”李商洛开怀一笑，很高兴地起身：“这会儿就去？”

“我……”顾青青刚想说自己还没吃饭呢，这时就听屋门口道：“姐姐，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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