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雪复返,猛落不休。
新年还没过,可顾家却早已没有了过节的喜悦。
顾心安自那日落井后,精神和身体状态一直很差,白日里吃不下饭,夜里也难以入眠,短短的几天时间就将人折磨的憔悴不堪。
他不舒服,顾青青也跟着难受。
这几日里,她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可不论怎么精心照料,少年的病情都不见好转。
顾心安夜里睡不着,只有白日里顾青青守在旁边的时候,他才能安下心来眯一会儿,但也就只是一小会儿。
少年长高了,可身子却越来越瘦了,顾青青在给他上药的时候,能清楚地瞧见他后背间的骨头,根根分明,瘦的骇人。
也不知是不是井底那一遭摔得太过猛烈的原因,顾心安身体虚弱的同时,精神状况也因此大受影响。
除了身体的痛苦外,他的睡眠质量也大大下降,他说晚上总是睡不踏实,时常会被噩梦惊醒过来。
顾青青感到很奇怪,不知道他梦见了些什么,有时问起,可连他自己也讲不清楚。
顾青青不放心,每晚都会守在他床边,直到他能入睡为止。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快一周,可少年的状况却始终不见好,顾青青越来越感觉到不安,甚至在夜里开始跟着他一起失眠惊醒。
这晚,夜里同样是大雪。
顾青青习惯性地半夜惊醒,然后去隔壁查看顾心安的睡眠状况。
窗外白雪皑皑,顾青青早就适应了夜晚微弱的光亮,她没有点灯,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少年房间的门。
顾心安的竹床对着门,平时只要站在门前她就能看到床上是他是否睡着。
可今晚,顾青青进来时,发现少年的床上空无一人!
她看见床上的褥子随意的翻在一旁,少年的外衣挂在床头,就连鞋都还在床前,却唯独不见人。
这样的情况,在这几日里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顾心安夜里惊醒,害怕的不敢再睡,如果顾青青不来,他就会自己缩在房间里某个角落熬到天亮。
“心安?”床上没人,顾青青照常摸索着在房间里寻找。
房间里只有一扇小小的竹窗,下雪时,雪瓣会从窗格间落进来,少年喜欢缩在那底下的竹椅间看着外边。
第一次顾青青在这里找到他时,还挺生气地问他,不睡觉藏着干什么。
少年说,在梦中他也见过这么一个地方,小小的房间很窄,很拥挤,只有一扇小窗透进来些许光亮。
顾青青当时并没有在意,只觉是他做了噩梦,有了心里阴影。可直到后来好多晚上,她都发现少年躲在同一个地方,说自己做了相同的梦。
“心安,你在哪儿?”
今夜的窗户没有关紧,寒风从外边吹些了进来,顾青青先摸了被窝里的温度,那床上早已被风吹得冰凉。
忽然,她站在黑暗里,猛地抬起头来惊慌喊道:“心安!”
因为她看见那窗下的竹椅上没有人——
“人呢”顾青青背心一凉,呆愣在床前,两眼在黑暗里寻找。
顾心安平日最为乖巧,即便是夜里被噩梦吓醒,也不会离开房间瞎跑,更何况今夜外边还下着大雪。
“上茅房了?”她心头慌慌的,还有些犹豫。
可当她垂眸,看见整齐摆在自己脚前的那双鞋时,她眼眸倏然睁大,再也顾不得多想猛地夺门而出。
“心安!”院里雪簌簌下着,顾青青一口气找遍了家里所有房间,也没有发现顾心安的踪迹。
“顾心安!”数日累积的恐惧,像是在这一刻一起涌上脑顶。顾青青喘息着站在院子里,根本不知道少年去了哪里。
“顾心安——”喊声在呼啸的大雪中无人回应。
刺骨的风吹麻了顾青青的脸,她张皇失措,抬头看着那漆黑寒冷的天际,不敢想象这样冷的天气少年在外面会怎么样。
雪这般大,他没有穿鞋,会去什么地方!
顾青青等不及思考,转回房中慌慌张张点亮了竹灯笼,连外衣也顾不上穿,就这样顶着大雪跑了出去。
“心安,顾心安——”
风雪刮得人脸生疼,顾青青没走太远,因为她看见院外的雪里没有多余的脚印,这说明少年根本没有出院门。
她围着竹院子找遍了所有角落,也没发现有人。“去哪里了……”雪水浸湿了鞋,寒意砭骨,顾青青却像是失了感觉。
她无助地在雪中立了片刻,然后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调转方向跑回屋。
少年房间的窗户没有关,那后院外一片漆黑,她翻窗跳出去,果然在后边看到了一串被雪絮埋了一半的脚印。
“心安!”
脚印的方向是一片竹林,顾青青挑着灯笼跌跌撞撞跑进去。
终于,在被雪掩盖住的一块石头后面找到冻得快要昏迷的少年。
“顾心安,你要死是不是!”顾青青冻僵的手指抹去眼角的湿润,借着灯笼的微光对上了少年半合的眼睛。
顾心安抱着双膝,眼角猩红,埋脸在看见她时,一言不发。地上的雪深得埋住了脚踝 ,冻得他赤、裸的双脚紫红。
顾青青没有想哭,可眼前的视线还是被水雾模糊,她深吸一口气在这寒意刺骨的夜里,几乎歇斯底里地问他:“顾心安!你到底要做什么?”
灯笼落在雪间,小小的光将两人围成了一个圈。
她上前用力地将少年拉起半个身子,可长时间的寒冷已经冻僵了少年的四肢,她看着人摔进雪里,有些怒极吼道:“你哑巴了吗,说话!说,深更半夜,你不睡觉跑这里躲着干什么!”
“姐姐……”少年声音哽咽,双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角,猩红的眸里含着恐惧。在顾青青抬眸看他的时候,他目光微低头躲闪了目光。
“别喊我!”顾青青气急,很想动手打人,但忍住了。
少年眼角微红,蜷缩成一团,仿佛是在害怕自己。
顾青青身子微微怔住,才发现他今晚的神色似乎有些反常,因为那种怯懦的目光她似曾相识——
“对不起,姐有些激动了。”她声音顿时软了下去,蹲在雪中握了握少年冰凉的手,说:“姐不会打你的,但姐是真生气了。”
少年没躲,她慢慢将人搂过来,替他擦去了发丝上的雪碴子,轻声道:“姐知道你最近夜里睡不好,但再怎样你也不该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你是想吓死姐嘛。”
“对不起……”少年低下头,自知有错,声音也跟着低下去。
“你对不起的是我吗,对不起的是你自己。”顾青青翻看着他的手掌,有好几处地方都被冻伤,她又气又心疼,说:“冻成这个样子,你跑出来多久了?”
“一小会儿。”
顾青青叹了一口气,暂且相信他没有撒谎,毕竟今夜雪这般大,倘若他真是出来很久了,这会儿她来看到的就不会是活人了。
她将人扶起来,也没有多问什么,说:“先跟姐回家,等回家了我再跟你算账。”
少年没有穿鞋,脚冻的红肿不成样子,顾青青不敢让他自己走,把灯笼拾起来递给他:“拿着,姐背你回去。”
少年低垂着脑袋,不接灯笼,小声说:“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顾青青没吭声,伸手抓过他的胳膊将人背了起来,恨铁不成钢道:“姐本以为心安长大了,没成想你比三岁小孩儿还傻。”
“脚冻成这个样子,自己走回去,是不是想下半辈子都躺在床上让姐照顾你呀!”
背上的人没有答话,却伸手来将灯笼拿了过去。
大雪停了,天际泄出了晨光,顾青青小心地踩过雪洼,往家里走。
不知是不是落在头顶的雪化了,一点温热落进了她颈子里,风一吹凉飕飕的。
顾青青侧过头去,看见少年的脸埋在她肩头,眼里红彤彤的,像是在哭。
“怎么在掉金豆子。”她又气又好笑,“姐刚才就是一时没忍住吼了你两句,不至于哭吧。”
在顾青青的记忆中,少年哭得次数很少,哪怕是以前遭到原主的打骂,也都是自己忍着消化,从不轻易掉眼泪。
今天这是怎么了?
“心安不哭。”她像哄小孩一样哄他:“姐错了,不该吼你。”
背上的人鼻音沉沉的,嘴硬道:“我才没有……”
“真的没有吗?”
少年看起来瘦,但骨架十分沉,竹林到院子也就一小截儿路,顾青青有些气喘吁吁:“心安的眼泪都掉我脖颈里了,还说没有。”
少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顾青青也不逗他,进屋重新铺了床让他乖乖坐好,然后烧来热水给他泡脚,说:“姐等会儿去看药铺开门了没有,看能不能给心安抓点治睡眠的药。”
“不过在这之前,你得老实跟姐说,你大晚上不睡觉跑竹林里去干嘛。”
顾青青思索着,问道:“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嗯。”少年点了点头,自己拿起帕子擦头发。
顾青青感到奇怪,顾心安之前身体一直不错,哪怕是之前被洪水冲走,也只是受了皮外点伤,没有生病。
这次虽然摔得有点狠,但那伤也早已结了痂,看起来没有什么大问题。
怎么会突然出现失眠和梦魇之症?
“头还疼吗?”想到少年后脑的伤,顾青青心中担忧会不会是他摔太狠,把脑袋里面给磕到了。
顾心安脸色苍白,摇了摇头:“已经不疼了。”
顾青青找来外套给他披上,说:“那你跟姐讲,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东西呀。
作者君要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