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间的天气很给力，集市足足开了六天，愣是一滴雨也没有下。

直到第七日的时候，天才开始起了变化，一会子阳光照耀，一会子又乌云漫天，看不出到底是要放晴，还是要下雨。

这日里顾青青干脆没有出摊，自己在家里做了一顿豆腐宴，打算招待一下这几日一直帮自己忙的徐家婆孙俩。

可好巧不巧的是，这天李商洛也回来了，还领着那位潭州城的林家公子一起登了门。

整洁窄小的院子里，顾青青拼了两张竹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豆腐小吃。

几人围着桌子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李商洛这次来顾家，主要是想问顾青青有没有去城里的想法，他在回来之前也跟林故言聊了顾青青之前的打算。

也不知是因为跟李商洛关系极好，还是被李商洛忽悠了，那高贵的林公子竟然真的答应帮忙在城里找摊位和房子。

反倒是这头的顾青青有些捉摸不定，她是想有去潭州城做生意，但那是日后的打算，说得再准确点，应该是有钱之后的打算。

集市这六日，她虽然靠卖豆腐赚了不小一笔钱银，但要想在城里去扎根，恐怕还是有点不够本。

先前听了顾心安那日的话，顾青青大抵知道了李商洛是因为什么原因，对自己的事情如此上心。对于麻烦了人家这件事，她感到很愧疚，但有些事情她确实无法给出答案。

她如实地告诉了李商洛自己的情况，一是没钱，二是目前还没打算好。

这样说，虽然有些辜负了人家一片好心，可顾青青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做了回不识好的人。

不过，李商洛倒也没有不开心的意思，对于别人的想法他很尊重，听顾青青说自己暂时没有去城里的打算，便也没有继续劝。

而那林故言也不是个小气之人，只叫顾青青也不用急，说日后如果有了往城里发展的想法再去找他也可以。

他只是感觉有些可惜，说自己很喜欢吃咸辣豆花，若顾青青不去城里做生意，那他可很久都吃不成了。

李商洛依然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说一个平日吃惯荤腥的人，还贪念清淡干什么。

顾青青听他那语气，好像不只是在说吃食，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因为她觉得那种话，并不像是一个文雅书生该说得出口的。

可其实她不知道的是，一个表面儒雅的人，在情爱跟前往往会变得很疯狂。

晚些时候，送走了李商洛与林故言，院子了就只剩下了邻里两家人了。

徐婆婆也像是从一桌饭话中看出了点端倪，问顾青青道：“丫头，你觉得那李家小伙子人怎么样？”

顾青青一边收拾桌子，一边想着接下来的打算，还没听明白她的意思，顺口就道：“还不错吧，人挺礼貌地，待人也很好。”

“嗯。”徐婆婆轻轻嗯了一声，说：“婆婆没记错的话，丫头今年也有十九了吧。”

“差不多。”顾青青将碗筷收进筐子，端去厨房，“明年开年二十了。”

“那丫头心头可有中意的人？”徐婆婆轻轻笑着，冷不丁问了一句。

顾青青这才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端着筐子愣了愣，如实回答：“还没有呢，婆婆。”

徐婆婆帮她拿了剩下的菜盘跟上来，也不绕弯子，直说道：“我看出来李家那小子好像对你有点意思。”

顾青青微微笑了下，没有说话，自顾去到厨房洗刷起了碗筷。

徐婆婆又道：“那孩子我之前也了解了一些，人还是不错的，有文化，心眼也好，如果觉得可以的话，是个不错的人选……”

顾青青莫名有种被媒人上门说亲的感觉，她有些不舒服，就道：“我暂时还没往这上面想过呢。”

许是见老人一番好心，她又解释说：“其实我跟李公子也没认识多久，就几月前田里着火时才见到的，对他也没了解多少。”

“是个有能力的读书人。”徐婆婆说，“早些年，他们还没搬出村子，家里条件也一般，那李娃子一直在外边念书，等他回来后一家人才去的潭州城。”

“听人说，他是念书出息了，才在城里买的房。”

顾青青认真听着，徐婆婆又说：“那孩子心地不错，去城里了还不忘扶持着村里，村南边那个私塾院你知道吧，那是村里唯一一个能让娃子们念书的地方。”

听到念书，顾青青倒是来了兴趣，问道：“那私塾和李公子……”

“就是李家娃子出钱修建起来的啊，你以前不是也知道嘛！”

徐婆婆拿过帕子帮她擦碗，说：“还有里头教孩子们念书的先生，也是他从村子里挑选的，加起来可花了不少一笔钱呢。”

顾青青确实不知道李商洛做过这些事情，许是以前原主也没将此人放在心上，所以不记得。

“咱们村里大多数都是穷人，也没多少孩子念得起书。”

徐婆婆又道：“除了平日里的孩子们的学费外，那李家娃子都是自己补贴钱出来帮孩子买书册子呢。 ”

说完，她转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两个孩子，对顾青青道：“明年我也打算让囡囡去念念书，之前在城头也就念了不到一年，这娃子啊还是要读了书才有出息……”

顾青青知道徐婆婆下一句话想说什么，她收拾了灶台，回到院中，没有说话。却在心下盘算着，现在豆腐生意已经开起了头，也是时候将顾心安年念书的事情提上日程。

毕竟当时她夸下海口，答应了要让他读书的。

顾心安年纪也不小了，这个时候才去念学堂晚了不知多少年，可没有办法，以前他是没机会读书，现在有了条件，总归是要把之前的遗憾补上的。

顾青青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一旁。

她瞧见又长高了一截儿的少年，身高已经齐自己的下巴了，可还呆在家里做着一些扫地喂鸭的事情浪费时光，着实是可惜了。

“村里那私塾先生现在是谁呀？”她抬头问徐婆婆道：“他还收学生吗？”

徐婆婆笑着道：“丫头，你是想让心安那孩子也去念书？”

“嗯。”顾青青看着少年，见他没听见这边的谈话，低声问道：“像他这个年纪的，可以去么？”

其实，在古代念书是不分年纪大小的，但杨柳村这个地方，封建规矩又多，顾心安已经快过了入学的年龄，她得先把流程弄清楚了再说。

“心安那孩子应该可以。”

徐婆婆想了下，说：“不过，你还是去问问。”

“那教书先生一直没变，还是村南孔氏家里的，你空了去他家里走一遭，问一下顺便。”

“好。”顾青青点点头：“等再过几日，集市毕了，我就去。”

徐婆婆：“嗯，今年问着了，来年开年就能去念学了，到时候让心安跟囡囡一起，两人也有个伴儿。”

顾青青笑了笑，心里已经在想顾心安念书时会是什么样子了。

他性格沉闷，又不爱说话，先生教起来应该也挺费劲的吧……

“丫头，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徐婆婆见她思得出神，末了又突然问了一句。

顾青青心思是真没放在其他上面，她回过神来满脸疑惑：“婆婆说的是？”

“那李家娃子呀。”

徐婆婆笑着道：“我看人的眼光还行的，那孩子挺不错，要跟村子里其他年轻人比起来，已经算是很好的选择啦。”

顾青青苦涩地笑了。

“我暂时真的不考虑，婆婆。”她找了借口，“家里豆腐生意也还没做起来，心安也还没有长大，这事儿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那，也行。”徐婆婆见她是真没这方面的心思，也不再劝，起身道：“那丫头日后有想法了跟婆婆说，婆婆还是很乐意给你牵红线的。”

顾青青无奈笑着：“好。”

婆孙俩离开后，顾青青回到院子，看到少年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得奇怪问道：“心安你怎么了，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姐姐喜欢李公子？”少年眸子沉沉的，语气有些低落。

顾青青愣怔了一下：“谁说的？”

少年端着竹筐，捏着筐沿的手紧紧攥在一起，说：“方才我听见徐婆婆问你了……”

顾青青轻声笑了下：“你都说了，只是听到婆婆在问，真的也就是问了一句而已。”

她不明白顾心安为什么每次提起自己和李商洛都是一脸不开心的样子，难不成是害怕自己成亲以后会抛弃他，不要他？

那这小家伙也未免太敏感了。

顾青青忍不住笑，抬眸对上少年黯然失色的眼睛，他低声道：“可我也看见姐姐在和徐婆婆悄悄说着我听不见的话……”

“我在跟她聊你上学的事情啦。”顾青青哭笑不得，上前拿过他手中的竹筐收好，然后在竹桌旁坐下来，认真对他道：“姐打算在明年开春的时候，把你送出去念书。”

少年眸光跳动了下，迟疑着问道：“送去哪？”

“暂时还不知道，也许就在村里的私塾。”她想了想说，“过几日姐去孔先生家里问问，如果可以，就把你留在村子里念如何？”

少年看起来并没有很开心，他走到顾青青身旁坐下来，道：“我不想去外面，就想呆在姐姐身边。”

顾青青笑了声：“傻小子，也不能跟着姐呆一辈子啊。”

她拍拍顾心安的已经结实的肩膀，说：“等以后你念了书，你就会发现这世间其实还有比种地，打扫家务更有趣的事情，到时候姐想把你留在村子里，你还不一定会干呢。”

“我才不会。”

少年在她跟前垂下脑袋，沉默许久后，才低声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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