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辰时，头顶的天彻底亮开了。
田间，扑火的大老爷们儿和一众看稀奇的村民终于散去，剩下的几个人跟随着刘齐生去了林家。
林家平日里起得是比较早的，但今天都这个时辰了，也不见他家烟囱冒烟，这让顾青青愈加怀疑昨晚那场火，林家夫妇是知晓实情的。
在经过篱笆墙的时候，刘齐生看见林家院子没人，堂屋门也是紧闭着的，皱起眉头说：“这都天光大亮，人莫非还没起？”
“做贼心虚呗！”樊娘子大摇大摆走在最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去干架。
刘齐生听她开口讲话就觉得烦，沉声道：“见风就是雨，你这个猴急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樊娘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昨晚这村尾巴上的人都来看热闹了，就他家没有动静，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顾青青也不知这林家是什么时候将樊娘子给得罪了，让人这么想找他家的茬儿，她担心樊娘子叫不出来人，打算想自己上前去叩门。
这时，跟在身后的李商洛却先她一步走到了门前，将正要喊人的樊娘子拦下了，说：“嫂子，还是我来敲门吧！”
“哎呀，没事儿。”樊娘子还不明白他的意思，酸溜溜地说:“嫂子虽然没念过书，但是敲门还是会的。”
李商洛微微蹙眉，表情有些无语，但语气依旧平静：“这林家跟我还算熟络。”
“前段时间他们去城里找我办事儿没办成，但他们知道我这些日子要回村里，如果听见门外是我，一定会出来的。”
“办事？”樊娘子听不懂话的重点，八卦道：“这林苏芬找你办啥事儿啊？”
李商洛撩了撩袖，上前叩门，随口应付：“也不是什么大事。”
樊娘子一听他是不想告诉自己，脸色沉下来，也没再问。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顾青青牵着少年站在后面，偏头去瞧院子里的动静。
里面没人出来开门，也没人应声，李商洛敲了两下便出声朝院里喊道：“有人在家吗？”
里屋的林苏芬听见门外有敲门声，顿时吓了一跳，将躲在门后的林小雨往后一推，说：“屋里呆着去，别出来！”
林小雨捏紧袖子，从门缝往外瞧，说：“娘，敲门的好像不是顾家的人。”
“要你说。”林苏芬猫着耳朵听着外面动静，神情有些慌张，骂林小雨道：“老娘昨晚吩咐你那么点儿屁事你都做不好，你说说你有啥用！”
林小雨垂着脑袋，小声嘀咕：“我不都按你说的做了吗……”
“我有让你将灯盏子忘人家田里吗？”林苏芬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跟你爹一个德行！”
门外的几人并不知道此时的林苏芬是故意躲着不来开门的，见敲了半里面天也没人应声，刘齐生便道：“实在没人就算了，咱们先回去，等晚些时候再过来。”
李商洛没听他的话，又伸手叩了两下，大声说：“林婶子在家吗，我是杨柳巷子里李家的，李商洛。”
“今日上来，是想找婶子商量点事儿。”
“娘，是商洛哥哥回来了。”屋内的林小雨一脸惊喜，上来扒着门缝道：“他肯定是来找你商量我上学的事情的，娘，你快去开门！”
林苏芬也愣了一下，贴着门仔细听了一下外面的声音，说：“好像确实是李家那娃子……”
林小雨已经迫不及待了，兴奋得手舞足蹈：“娘，上次咱们去城里的时候，商洛哥哥说了，他同意要领我出去上学，今天来我们家肯定就是来接我的，你快去开门啊！”
“着什么急。”
听见门外不是来找事儿的，林苏芬紧绷的情绪瞬间松缓了下来。
她把门推开一条缝，探头出去朝着黄豆田的方向望了几眼，见那处早已经没人了，才吁了口气，将门完全打开。
林小雨跟在从门后冲出来，蹦蹦跳跳地往院子跑去。
李商洛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便又喊了声：“有人吗？”
“有有有！”门内传来林小雨激动的声音。
李商洛微笑着说：“是小雨吗，我是商洛哥哥，来找你娘问点事情，她在家吗？”
“在的在的。”林苏芬跟在后面出来，应声回答，然后打开院子大门，就说：“商洛啥时候回来的呀，这么早就上来了，婶子还没——”
话没问完，林苏芬就愣怔住了。
李商洛见状，往后退了一步，说：“婶子，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休息了。”
看到院子外还有其他人，林苏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慌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这……这么多人，来，来找我有事儿吗？”
李商洛笑了笑，说：“确实有些事情，不知道能不能进屋跟婶子聊会儿？”
林苏芬将门外的其他几人来回打量了一遍，脸色阴沉的厉害，想必是猜到他们要来问什么，抓着院门有些不想让人进去。
不过碍于李商洛也在外面，她又不好直接就拒绝，只能点头答应，说：“进，进来呀，有啥不能不能的呀，大家都是邻居。”
“商，商洛哥哥……”林小雨在开门时看见了外面的顾青青两人，吓得悄悄躲在了林苏芬后面，但见李商洛进门他就立马缠着人往屋里拉，像是很害怕自己被人瞧见似的。
李商洛摸摸他的脑袋，说：“小雨，你的事情哥哥等会在跟你娘商量，现在我们有其他事情要谈，等一会儿可以吗？”
“我……”林小雨抓着人胳膊扭扭捏捏的还想再说什么，但转头瞧见有人在看自己，立马就将嘴闭上了。
顾青青觉察到他的目光，转头看了眼，发现他是在害怕自己身后的顾心安。
少年昨晚有一夜没睡，脸色看起来有些糟糕，顾青青发现看林小雨的眼神中有些不愉快，兴许是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
“心安？”虽然知道昨晚去黄豆田的就是林小雨，但是刘齐生夫妇还没开口，顾青青也不好直接抓人来质问，只能拍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先别着急。
林苏芬端来凳子让众人坐，看见林小雨还在旁边站着，训斥道：“愣着干什么，进屋去烧水沏些茶来。”
“哦！”林小雨闻声，松开抓着李商洛的手，灰溜溜地进屋了。
“来，商洛，坐。”林苏芬对村里其他人泼辣而又不客气，但是对于这个刚从城里回来的文化人态度还算不错。
樊娘子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顾青青耳边低声道：“瞧她那谄媚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李家屋里的人呢。”
半斤遇上八两，顾青青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没有吭声。
“商洛哪日回来的呀？”林苏芬直接将旁边几人忽略掉了，走到李商洛旁边坐下来，嘘寒问暖道：“城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吗，这次回来要待多久呀？”
“劳婶子关心。”李商洛笑着回答：“事情办完了才回来的，我暂时也还不知道能在村里待多久。”
“哦~”林苏芬点点头，继续说：“既然回来了，就多住几日嘛，现在天气热，待在村里也凉快。”
“嗯。”李商洛礼貌地笑了笑，然后转头看了眼顾青青几人，进入正题道：“婶子，今日我们上来，是有些事情想要问问您。”
说完，他朝着顾青青点头示意。
林苏芬见状，面上的笑容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然后又换上和善亲近的样子：“商洛有啥事尽管问，别跟婶子客气。”
刘齐生闻言，就道：“林家媳妇儿，是我们有事情要问你。”
“问啥？”林苏芬瞥了眼面色嚣张的樊娘子，语气顿时三八六十度大转变。
刘齐生并不在意她的态度，直接开门见山道：“昨晚顾家田里的竹棚子起了火，你们知道吗？”
“顾家田？”林苏芬装作抓不到问题的重点，说：“哪块田？”
刘齐生面色一沉：“就是挨着山坳那块。”
“哦。”林苏芬漫不经心地哦了声，然后扯出抹笑容道：“刘村长是不是弄错了，那块田是我们家的，不是顾家的。”
顾青青：“……”
樊娘子见她装莽，有些来气，说：“那田你不是租给青丫头了吗，怎么又成你们林家的了！”
“你都说是租了，又不是卖。”林苏芬冷哼一声，“我说是我家的有错么？”
半斤八两一对眼，就要吵起来了。
刘齐生一拍桌道：“行了，别扯这些有的没的。”
他直接问林苏芬道：“昨晚那田里的竹棚子起火了，你们家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起火？”林苏芬像是这才将这两个字听明白，露出一副茫然的模样，说：“我们不知道呀，昨晚啥时候起的火？”
“凌晨，差不多子时三刻的样子。”李商洛在旁接话道。
“是，是吗？”见他开口，林苏芬语气顿时软下去了，说：“我们不清楚啊，火起的严不严重，有没有伤到什么人啊？”
顾青青说：“人倒是没有，就是棚子烧没了。”
樊娘子接着道：“要不是当时心安这孩子运气好，及时跑了出来，现在恐怕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林苏芬，骂道：“也不知是哪个没良心的牲口，竟然敢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也不怕下雨天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