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意的。”李商洛腰板笔直，说：“那足以说明此人心思歹毒，行事极端，明知棚子里有人，依旧选择纵火行凶，明显是想置人于死地。”
“他逃走，自然是怕我们抓到他。”
旁边的人不解：“既然是有心干坏事，然后逃走，那他留盏灯在这儿干什么？”
李商洛说：“人在做了昧良心的事后，难免情绪紧绷，慌不择路间，不小心遗漏下什么东西也不稀奇。”
“说来说去，都是你自己的揣测。”樊娘子哼笑了声，“李公子不妨直接告诉我们这放火之人究竟是谁。”
“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李商洛沉吟了几秒，转头看向顾青青：“这人定然对顾家充满了怨气和仇恨。”
“不知青青姑娘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说之前跟谁有过过节？”
听到过节两字，顾青青猛地抬了抬头，一瞬间犹如醍醐灌顶——
村里对她有意见的人很多，但时刻想找她麻烦的，细数起来也就只有两家。一个是见不得人好的林家，一个是之前与自己在街上大打出手的周家。
顾青青沉思着，有些想不明白，虽说这两家人平日里是挺讨厌自己的，可再怎么也不至到那种要置人于死地程度啊。
难道是因为那日集市上发生的事情？
顾青青第一直觉是周家，那周幺崽之前被自己当众扇耳光，还曾扬言威胁让她等着，说不定还真能干得出来放火杀人这种事情。
“心安。”想起自己方才询问顾心安时，对方躲闪的样子，顾青青立即将人拉到跟前来，问道：“你老实告诉姐，今晚棚子着火的时候，你究竟有没有看见外面有人！”
少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与她对视。
顾心安露出这种表情，已经让顾青青确信了自己心头的猜测。
她提醒着道：“姐方才在田里跟你说过什么？”
“不能撒谎……”少年咬着嘴唇，声音细弱蚊蝇。
顾青青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敢说实话，语气严肃道：“那你跟姐说，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姐……”听到顾青青说话的语气变了，少年这才缓缓将脑袋抬了起来。
面对四周低声咬耳朵的人，少年脸上出奇的没有露出怯懦之色，他看着顾青青，目光里有些有些犹豫，似乎是在担心些什么。
旁边的樊娘子见他磨磨唧唧的不敢开口，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刚想抬脚过来问个究竟。
“如果我说了，姐姐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顾心安皱着眉，恳求地问：“可不可以不要太激动……”
顾青青：“……”
虽然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但为了能让他把实话说出来，顾青青还是点了点头：“你实话实说，姐不生气。”
“其实今晚我没睡着，”少年认真地说：“我在棚子里的时候，看见了有人提着灯到田里来……”
“是谁？”樊娘子夫妇同时打断话。
顾心安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田坎下面，然后伸手指了指。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他指的是杨柳村村尾最后边的一户人家。
顾青青看了眼远处那黑灯瞎火的院子，眉间微蹙，问道：“你看见的人是林氏？”
顾心安摇摇头：“不是，是林小雨。”
“林小雨不是林氏的儿子吗。”旁边的人闻言纷纷猜测道：“那孩子跟他老娘一个德行，最喜欢在背后干龌龊事，说不准这场火就是他老娘教唆他来放的……”
“这个林苏芬。”樊娘子气得咬牙启齿的，说：“自家男人腿都摔断了，还不忘出来丢人现眼，待我去找她算账！”
说着，她就要卷袖子离开，刘齐生一把拉住她：“这会儿去什么，人都还没醒，等天亮了我去他家问问。”
“还等天亮？”樊娘子气愤地说：“火是他家放的，指不定这会儿他们正躲在家里看田里咱们一群人笑话呢！”
樊娘子性子急，刘齐生却与她截然相反，说：“什么证据都没有，你这会儿去，拿什么跟人家理论！”
“怎么没有证据？”樊娘子指着顾心安道：“人心安都说了，他是亲眼看见那泼皮家的孩子半夜来的田里。”
“我跟你讲。”樊娘子揪住刘齐生的胳膊，把他往外拽：“这林苏芬就是见不得当上村长的是你，所以才挑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惹事，今日这事儿你要是解决不好，她明日就该去文家参你的状了！”
“行了！”刘齐生气冲冲地挣脱手，说：“我又没说不解决事情，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等我把事情问清楚了再去！”
顾青青明白刘齐生的意思，他不相信顾心安的一面之词，所以不敢贸然上门。
“心安。”
顾青青懒得看他们两口子斗嘴，转身对少年道：“你再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跟我们大家说一遍，仔仔细细地说，一个细节都不要遗漏。”
“嗯。”
顾心安点点头，然后详细地说起了今夜田里起火前的经过。
他说林小雨大概是在凌晨子时左右来的这片黄豆田，一个人过来的，因为手里提着灯，所以走起路来晃晃荡荡地发出了些细碎的声响，顾心安平日里睡眠较浅，一听见声音就醒了过来。
“林小雨是过来干嘛的？”顾青青还是担心他讲不明白，开口问道：“他没靠近棚子之前，在田里干了什么？”
“他扯了豆子。”顾心安认真地回答，然后指着被火烧过棚子的地方，说：“但没扯多少。”
刘齐生：“然后呢？”
顾心安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然后，他就进我棚子里来了。”
顾青青怎么感觉越听越诡异，皱眉问道：“火到底是从棚子外面燃起来的，还是从里面燃起来的？”
“外面。”顾心安垂着头，想了一会儿才说：“其实，这棚子燃起来我也有责任……”
林小雨进了棚子后，看见棚子里人还醒着，吓了一跳，顾心安原本想问他来干什么的，结果还没开口，人就已经尥蹶子跑路了。
至于火具体是怎么燃起来的他也没看清，林小雨跑出去，顾心安也跟着追了出去，然后等再回头的时候就看见棚子已经燃起来了。
刘齐生问少年道：“所以，你并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来放火的？”
顾心安抬眸看了眼顾青青，然后点点头：“嗯。”
“不是来放火的说不通。”樊娘子抢话道：“半夜三更的，他跑青丫头田里来干什么，还进人棚子。”
刘齐生想息事宁人，简单地处理这件事，可自家媳妇总是跟自己唱反调，让他面上有些挂不住，不耐烦道：“你有完没完，能不能好好听人家讲事情？”
“我怎么没完了？”樊娘子见刘齐生训斥自己，心头气不打一处来，说：“人青丫头事情已经讲得够清楚了，就是林家那娃子半夜来放的火，还要人怎么讲！”
“要我说，与其在这儿逼问一个娃子，还不如直接上门去找他们！”
樊娘子虽不及林家与周家那般讨嫌，但今晚一直向着顾家这边的态度显得有些反常，顾青青听她那说话的语气，倒觉得有点不像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反而更像是在为了什么事情故意针对谁……
人群里一直听着事情没说话的李商洛开口道：“我觉得不管这火是人有意放的，还是无意起的，咱们都应该去找人问清楚。”
“青青姑娘之前说得对，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总得将缘由弄清楚，不然保不准日后还会不会有更过分事情发生。”
“要不这样吧，刘大哥。”许是见刘齐生一直唯唯诺诺地，不敢作为，李商洛上前一步道：“等天亮了，由我替您去一趟林家，问问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他们确实是无心的，那我就让他们来跟青青姑娘把事情讲清楚道个歉，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如果他们真的是故意放火，或者存了什么其他心思，我将话带回来给您，您再看怎么处理。”
刘齐生听他讲完，脸色沉了沉，没有答话。
李商洛抬头看了眼亮起来的天色，继续说：“况且今夜闹得太晚了，大家也都累了，该早些回去歇息。”
不愧是读书人，一下子就能抓住问题的关键，那些被叫来扑火的人纷纷点头附和，说：“商洛说得对，闹腾了一晚上了，既然火已经扑灭了，那事情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不要耽搁了大家休息的时间。”
樊娘子赔笑道：“是是，各位今晚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去处理就好了。”
李商洛目光落在顾青青身上，说：“那我跟青青姑娘去一趟林家？”
“其实不用麻烦……”
“我跟你一起去。”顾青青原本是要拒绝的，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刘齐生打断了。
“林家那家子脾气冲，光你们去的话，他们不一定会认账。”
樊娘子也跟着道：“是是，我们一起去，那林苏芬最是泼辣，你俩年轻人去指不定她连门都不会让你们进。”
顾青青与李商洛对视一眼，也没说什么。
但顾青青看得出来，这刘齐生之所以要自己去，是有其他心思。
他虽然已经挂上村长的名头了，但在正式坐上那个位子之前，还是不敢跟村里人闹得太僵。
看刘齐生今晚的表现，顾青青猜测他可能是有心想将这件事当做一场意外，毕竟今晚来田里的只有林小雨一个人，小娃子不懂事，问起来顶多算他贪玩无意引起的失火，并不能代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