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回到上阳宫后,武媚娘也想到了这一点——皇上的后宫多年不曾有过孕信。
永河意味深长的表情在武媚娘的脑海中来回回放,她不安极了,未来皇帝的岳母这么大的诱惑,大公主为何丝毫不动心?她表现得就像是笃定自己不可能怀孕一样。
“白芷。”武媚娘越想越心慌,她叫来自己的贴身宫女,拿出自己的大半积蓄塞到她手里:“你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记住,这次不管花多少钱都要请到太医!如果他们执意不来,你就说我身子不适得很,再没人为我诊治我就要去拦圣驾了。”
白芷是个沉闷的性子,闻言并不问理由,低低应了一声便往太医院赶去。
武媚娘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水是温的,她却从心底生出一股巨大的寒意。
……
过了许久,白芷才领了一个太医回来。
武媚娘打量了他一眼,试探道:“这位太医看着眼生的很,不知怎么称呼?”
那太医行了一礼,道:“下官赵延年,见过武才人。武才人觉得在下眼生,想是因为在下平时是负责给太妃们枕平安脉的,很少给娘娘们诊脉,所以才人才没有见过我吧。”
“这样啊,那今日便劳烦赵太医了。”武媚娘道。
“不敢不敢。”赵延年问:“不知武才人哪里不适?”
武媚娘犹豫了下,让白芷守着门口,方对赵延年露出一个害羞的笑容:“我觉得我可能是有了身孕了……”
“这不可能!”赵延年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自己的反应过于激动了,于是慌忙找补:“下官的意思是、呃,后宫娘娘们每月都有太医请平安脉,这个月请脉的日子刚过了两三日,根据下官的经验,妇人脉象之变化不可能这么迅疾,才人若是腹中有了龙胎,太医之前一定能诊出来的。”
武媚娘心中一沉,为何赵太医听到自己可能怀孕的消息脱口而出“不可能”,他也和大公主一样笃定自己不可能怀孕吗?
难道,皇上他真的……精力不济了?
是了,这件事在宫中一定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否则,后宫诸位娘娘为何不争着抢着调理身体,也从未听说她们用了什么生子秘方?
武媚娘越想越失望——若是没有怀孕的话,她便没有和大公主合作的筹码了;若是皇上身体有疾,那岂不是意味着她后半生无望了——但她心中还是存有侥幸心理,万一皇上没问题呢?
武媚娘说:“太医院忙碌,已经两个月没有派人来给我请平安脉了,所以赵太医你还是先替我把把脉吧。”
赵延年听到这里不仅未见喜色,额上反而还冒出了许多汗珠,他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探着脉,过了片刻表情突然放松下来,他放下手道:“才人没有怀孕……”
武媚娘:“可是我的月事推迟了十几日。”
赵延年纠结了片刻回道:“那可能是因为才人你误食了不洁之物使得月事延期,下官开一个方子给才人,才人喝了月事也就正常了。”
什么误食不洁之物,武媚娘知道,自己这是中了算计了。
听说太医院的太医一向最会明哲保身,可赵太医却宁愿戳破自己中药的事情也不愿含糊其辞说她可能怀孕,甚至当听说她的月事延迟未至时脸色像被判了死刑一样难看,直到确定她没有怀孕后才恢复如常……
可见对赵太医而言,自己怀孕不是好事,而是天大的祸事,那么皇上的身体的确出了问题吧。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这一切。
——皇上身体有疾,后宫人尽皆知,武才人若是有孕便是与人私通,自己怕是被卷进了秽乱宫闱之事。
赵太医刚才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武媚娘心中如同地动山摇一般,面上却不敢泄露分毫,只做出一副失望的样子:“这样吗?原来没有怀孕啊,那便劳烦赵太医开药了。”
……
白芷跟着赵延年去太医院拿药。
他们走后,武媚娘立刻开始翻箱倒柜。
她没有时间难过。
——是谁给自己下药?
——前几日偷摸进自己房间的人真的是想杀自己吗?亦或者他偷偷往自己房中放了什么东西,还是偷走了什么东西?
武媚娘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里,踏错一步就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
大公主府,永河正在看赵弘写的话本,听到赵延年传来的消息,她轻轻勾了勾唇。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聪明人,但只有知道审时度势、能屈能伸的人才能活得长久、享得富贵,希望武媚娘也是这种人。
***
再说昭阳这边,知道自己短时间内不能和离后,她心中十分郁闷。
当初为了不嫁到吐蕃,她逼不得已才选了金多禄做驸马,原想着借金家挡灾,不想她低估了金家的麻烦程度。
金家这一大家子都粗俗不堪,不仅人品低劣,而且知错不改,最可恨的是明明是他们做错了事情,自己抱着帮父皇教化万民的心思帮他们指正,他们却反而指责自己破坏了金家的和谐。
难道是自己让金多福和他的妻子合谋将家中的东西偷出去典当,用赝品替代的吗?难道金多寿不是弄虚作假,假冒武林高手吗?难道金多禄没有与青楼女妓私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衣衫不整吗?
昭阳越想越气,她不满道:“金家人品行不端,又不堪教化,早知如此,当初我便是再着急摆脱和亲一事,也不该选金多禄做驸马,弄得如今进退两难。”
司徒银屏劝道:“公主不必忧心,过些日子你再求太妃娘娘就是了,太妃娘娘最疼你,一定受不了公主你的眼泪,只要到时候我们不与二公主撞到一起,想来太妃娘娘不会不允你和三驸马和离的。”
昭阳觉得银屏的话说的有理,便平静了下来。
但让昭阳没想到的是,她放下了和离的念头,金家众人却不肯善罢甘休,原来他们对她这个公主也有诸多不满,甚至因为自己不愿和离,竟然妄想用七出之条休了她。
——堂堂公主之尊,也是一个平头百姓想休就休的吗?
昭阳熟读大唐律例,轻飘飘地用“三不去”驳回了金多禄休妻的请求,然后便和金家众人斗智斗勇起来。
……
金家人身上的确有很多缺点,最严重的如大少爷金多福蠢而不自知、自卑自大;大少奶奶小玉格局狭小、计较得失,经常挑拨丈夫和二弟三弟以及他们二娘的关系;
轻一点的如金多寿没有担当,因为害怕家人失望就假装从少林学成下山,又因为不敢接任禁军教头一职怕自己穿帮,就顺势假装被银屏打断了手……
还有金家所有人都有的毛病,不分青红皂白、不问对错地袒护自己人,明知有错却死不悔改。
但他们却也有自己一直求而不得的平民百姓之家的温暖,兄弟情深、夫妻情重和舐犊之情。
在发现金家也并非一无是处后,渐渐的,昭阳对金多禄的态度有了改观。
而在昭阳戳穿楚翘(和他传出闲话的青楼女子)的真面目后,金多禄在失望自己心中的蜻蜓姑娘并非自己想象中那么美好的同时,也开始将昭阳放到了心里。
三公主似乎并不如传言里那般嚣张跋扈,反而善良又心软,聪慧又好看。
这一对阴差阳错的契约夫妻突然有了假戏真做的可能。
***
另一边,听了二皇妹传来的关于昭阳和金多禄的消息后,永河心中满意。
什么能束缚住一个人呢?
是爱啊。
不枉她让二皇妹出手压制金家的矛盾,又费尽心思让昭阳和金多禄看到彼此的优点,如今总算有了进展。
只要昭阳喜欢金多禄,就算父皇不满意金多禄身份低微,也不能强行下旨让他们和离。
想到这里,永河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公主笑什么?”赵弘剥着蜜橘,有些好奇。
永河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到昨日太医来诊脉,说咱们的孩子很健康,心里高兴罢了。”
她接过赵弘亲手剥的橘子,尝了一瓣:“对了,驸马给孩子起好名字了吗?”
说到这个,赵弘擦了擦手,他郑重地从怀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纸,展开给永河看,“我想了很多个名字,却都不满意,公主看看,你觉得哪个名字好?”
永河直起腰,她一眼看到了最中间的名字,脑海中恍惚了一下,觉得很熟悉。
“公主?公主!”
永河回过神来,掩饰般地笑笑:“名字太多了,我也挑花了眼,左右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咱们再想想也好。”
“公主说的是。”赵弘把写有名字的纸重新叠好放在胸口,美滋滋道:“我再多翻翻古籍,一定给咱们儿子取一个响亮的名字。”
永河笑了笑,没有开口毁了赵弘的兴致。
其实她已经看好了一个名字。
承乾,她觉得这个名字很好。
可是,“承乾”有“承继皇位,总领乾坤”的意思。这个名字虽然好,却有些过于大胆了,只怕父皇知道后对她有了芥蒂,误会她觊觎他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