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眼神灵动，她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会因为一点恩情就记一辈子、执着涌泉相报的人，因此她想和自己单独聊聊的目的就显得很微妙了。

不过永河并不在意，反而有点好奇，因此他们便到了一个凉亭上。这凉亭处在高地，入目望去，四下一览无余，所以并不怕别人偷听。

武媚娘让伺候自己的宫女退下，又欲言又止地看了几眼赵弘和立在永河身后的心儿。

永河不为所动，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她现在怀着身孕，怎么可能屏退左右，和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密谈呢？

“武才人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你放心吧，本公主让魏清泰守在亭子外面，他看到有人靠近会出声提醒的。”

闻言，武媚娘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她仿佛忘了自己刚说过希望“单独谈谈”，只柔声道：“大公主是皇上嫡出的女儿，身份尊贵，按理来说应该比三公主更受皇上疼爱，但以媚娘这段日子在宫中所见，皇上似乎更偏爱三公主……我心里很为大公主不值，故而希望能与大公主合作。”

“怎么合作？”永河问道，似乎有些意动：“本公主向父皇推荐你，你替本公主吹枕边风吗？”

“我正是这个意思。”武媚娘一喜，“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永河哼了一声：“本公主觉得不如何，你想与我合作无非是看出昭阳与孙贵妃合作之事，想模仿她们，通过本公主来争宠吧？我不妨告诉你，你的确很聪明，才能看出孙贵妃与昭阳互通有无，不过我和昭阳不同，不屑于这种手段。”

见永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自己，武媚娘有些着急。

她进宫之前是胸怀大志的，觉得凭自己的美貌和手段一定能脱颖而出，深受皇宠。

谁知宫门一入深是海，宫里的两位贵妃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手段狠厉，一个温温柔柔却很会给人挖坑。

本来皇上喜爱她的美貌，对她多有回护，但随着一个月前她和皇上骑马回来，皇上不知何故便对她冷落起来，二位贵妃见状便不再顾忌，频频出手打压她。

像是她宫里的人去御膳房提膳，却被推三阻四，往往误了用膳的时辰不说，提回来的膳食还连宫人的吃食都不如；月例也不再按时发放；身体不舒服想请太医看看，却被告知太医们要么休假要么都去给别的妃嫔请平安脉了……

这些便罢了，前几日，竟然有人偷入她的房间想害她性命……武媚娘直觉不妙，她知道自己必须自救。

她倒是有意投靠两位贵妃，但自从她被皇上厌弃后，韦贵妃和孙贵妃似乎是觉得她没了拉拢的价值，并不接受她的投诚。

无奈，武媚娘便决定效仿孙贵妃与一位公主合作，而皇宫中唯一与她有些许交集的便只有永河了。且永河是皇后所出，又是长孙家的外孙女，在宫中是有些人脉的，只要她愿意庇护自己，自己纵然不能因此重获圣宠，至少也能安全无虞。

想到这里，武媚娘定了定神，低声道：“媚娘知道公主品行高洁，看不上这种手段，只是小人难防。若是有人对皇上说大公主你的坏话，偏你不知此事，后宫之中也无人为你说话，这不就影响了大公主与皇上的感情了吗？媚娘不才，愿做大公主和皇上之间的桥梁，免得让人污了大公主在皇上心中的印象。”

永河以前常在府里抱怨父皇偏心昭阳，因此赵弘很清楚皇上在永河心里的地位，他觉得武媚娘的话很有道理，便握了握永河的手表示支持。

永河奇怪地看了一眼赵弘，以为他是想安慰自己，便也回握了他的手。

然后她看向武媚娘，慢斯条理地说道：“武才人说要与本公主合作，可合作是双方互惠互利，本公主觉得你没有合作的价值。”

言下之意，她已经知道武媚娘失宠一事。

武媚娘闻言并不惊慌，她举例道：“公主岂不闻汉时的馆陶公主？”

永河挑了挑眉，馆陶公主的下场可不怎么好，不过这不是重点。

她惊奇地上下打量着武媚娘，忍不住笑了：“你这是自比王皇后？可武才人要知道，王皇后能与馆陶公主合作是因为刘彻金屋藏娇之言，她有个好儿子，故而才能搭上馆陶公主，你可没有。”

武媚娘镇定道：“我现在是没有儿子，但我以后会有！进宫前有个相士替我算命，说我是宜男之相，命里有四子二女。大公主可愿赌一把？今日我们达成合作，我许大公主的女儿未来皇后之位，只需大公主护我在宫里的平安。”

自己的女儿是成为未来的皇后，这便意味着他们的外孙会是下下一任皇帝，这笔买卖的诱惑实在太大，就连赵弘听了也忍不住心动，但永河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未来之事谁说得准呢？”永河意味深长道：“就算你是宜男之相，你也得先怀孕才能让我下注呀，武才人你如今腹内空空就想让本公主替你出谋划策，你的算盘打得未免太响了一点。”

武媚娘闻言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肚子，看出永河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她咬了咬牙决定将自己的秘密透露出来：“不敢瞒大公主，其实我的月信已经迟了十几日了。”

她本想着瞒到三个月后胎儿稳固再宣布这件事情，但这些日子她总是心神不宁，所以才来找大公主合作以求心安。

月信推迟，便是赵弘这个大男人也知道武媚娘有可能是怀孕了，他面上露出些许喜色。

永河却一副惊讶的模样，似乎是可怜武媚娘，劝她道：“武才人你既有月信不调的毛病还是早点找太医诊治的好，都这样了……本公主可不敢期盼能得到一个皇帝女婿了。”

“好了。”永河佯装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了，府中还有事情等着我与驸马处理呢，我便不与武才人多聊了。”

扶着赵弘的手，永河准备离开，走出凉亭之前她又停了下来，“对了，本公主虽不缺合作的对象，但若是武才人有意为我做事的话，我亦不会亏待你。”

武媚娘勉强笑了笑，没有回应。

纵然一时处于下风，但她心中还是有凌云之志的，怎么甘心受人驱使？更别提她腹中还有一张王牌……

想起大公主对她腹中胎儿的诡异态度，武媚娘皱了皱眉，大公主似乎并不相信她怀孕的事情。

***

离开凉亭后，赵弘问永河：“公主为何不答应武才人说的合作之事？”

永河压低声音道：“她现在自身难保，岂能与她合作呢？”又劝赵弘：“至于她说的让她的儿子娶我们女儿做皇后……这种话你听听也就罢了，权当是个笑话吧。”

赵弘不解，正想细问，就听永河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宜男之相，四男二女，如此好的命格，可惜嫁给了我父皇。”

——皇上至今无子，这样好的命格怎么会可惜呢？

赵弘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突然神色变得有些惊恐。

细细想来，后宫之中已有十几年没有传出喜讯了……宫中有名有姓的妃嫔有二十余位，还有官女子若干，皇上仁慈，又没有赐人避子汤的习惯，那这么多年没有妃嫔怀孕的原因……

赵弘不敢深想，他硬着头皮转移话题道：“对了，琇莹给我传信，她说她和母亲一起给我们准备了许多小衣服小裤子，下午要送过来……”

永河笑道：“是吗？那我们快回去，正好我名下的庄子献了一些东西，我正打算给母亲他们送些尝尝呢。”

两人聊着天，很快出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