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转头看身边的人“他黏你什么了?”
男生没有回他,转了个身爬在了桌子上。
温喻寒那句话虽然是对着季宴说的,但更像是对自己的警告。他突然害怕自己会不受控制地依赖季宴,在逐渐适应中麻痹,无法割舍掉这份依赖后,对方又毅然决然地离开。这份害怕并非来自于对对方的不信任,而是一种病态的自我防御模式。
元旦假期因为连着周末,学校大发慈悲地放了三天假,温喻寒拖着失去了灵魂的空壳去社区办理手续,这样的事他从一开始的手无足措,到现在拖着麻木的身体去处理。他妈妈是暑假那场大雨中去世的,他知道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是见她的最后一面,白大褂医生和穿着安保制服的叔叔推开沉重的大门,蓝色衣服的另一名医生让他看了一眼,结了薄薄一层白霜的妈妈,在身体滑到地面那一刻温辰君抱住了他。他拒绝温辰君的帮助,在医院的帮助下联系了殡仪馆的人,那是他人生最黯淡的一段时间。
他的脑袋被纠缠在一起的线反复拉扯着,一方面他讨厌温辰君,如果不是温辰君出轨,他妈妈也不会带着他离开,但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在心中想让温辰君再缠他一会儿,缠到他心软,缠到他头脑发昏一不小心就张口答应和温辰君走了。
除了温辰君,还有几个妈妈生前讨厌的人出现,温喻寒的外婆和舅舅,他们是极致冷漠的吸血鬼,他们在亲人的丧礼上假惺惺地悲伤,话里话外却都是妈妈生前留下的财产,温喻寒的精神被搞垮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从那时,他不轻易信任别人。他开始反复无常地心情陷入低谷,听说国内有过自杀意念的青少年占比百分之十八,温喻寒冷漠地看着手上的伤痕,自嘲自己为这个比例贡献了一个数据。但他没有勇气,没有勇气狠狠划开伤口,懦弱使他逃避现实。胖子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第二次发疯了,这个城市夏天本多雨,那天也多雨,他的懦弱使他连彻底伤害自己的勇气的都没有,他疯狂想疯狂想,随便谁吧,带他逃离这个世界,于是打通了胖子的电话却没有出声,胖子到的时候,他的手腕只有细细的血线,却仍让胖子吓了一跳。
从压抑的情感中脱离后,温喻寒非常厌恶那时的自己,但也无法再次活泼开朗,他变成了在这个世界上背负着缠绕在背无法摆脱的负面情绪的大多数人一样,活着的意义只是为了活着。
接受别人的好意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而全心全意地信任别人,温喻寒目前还做不到。不知不觉间,他把季宴归为那种需要信任的人了,这份感情的变化温喻寒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他发现自己无法把季宴和胖子视为一种类型的朋友了,如果季宴对他好过再离开,自己应当是无法接受的吧,所以他想把季宴推得远一点,推到安全线外,让他和胖子和别人处于同一个位置。
温喻寒又想到季宴那天晚上的神情,是自己话说的太过分还是说话时的语气太过凶狠,也许自己多想了,对方也仅仅只是想和自己做朋友而已。
在思绪纷乱复杂地游荡脑海后,温喻寒又开始懊恼,是的,说不定对方只是想做自己的朋友,而自己又为什么要拒绝一个朋友的好意呢?
微信群消息不断闪烁着,季宴的屏幕停在一个人的头像上,点开了他的朋友圈,什么都没有,又不断下拉着刷新,好像他多刷新几次就真的能出现什么一样。
天气变冷了,走在外面的街道上,嘴里呼出的空气都变成了白雾,胖子家收到了亲戚从大草原寄回来的牛,起了心思,想吃牛排熬底汤的火锅,他家父母都在家不方便,温喻寒住的地方他去过,啧,脏脏乱乱,连锅也没有,于是他想到了季宴。
在一连串消息得不到回应后,他给季宴打了个电话:“宴哥,在忙什么呢,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没。”季宴一手扶着手机,一手扣着键盘帽,心不在焉。
“晚上去你那吃火锅吧,这鬼天气太冷了,让兄弟去你家暖和暖和。”胖子说“良良已经同意了,你要同意我去把喻寒接上。”
喻寒。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来,那天短短的四个字,在季宴看来,好像就是一把利刃割开了他温暖布料包裹住的假象,带着目的的接近在被拆穿后那种无处可藏的尴尬让他像个跳梁小丑。
胖子带着几斤牛排来了,自来熟地借了季宴的厨房利落地处理食材。
裴宥念、林子良和季宴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围着桌子放着电视玩uno。
“惩罚牌不适合咱们,这样吧,赢了的人可以指使一次输的人,怎么样?”林子良问。
季宴偷偷打量温喻寒,温喻寒还和往常一样,一样的说话语气,一样的笑,一样一副对季宴不设防的模样,好像那天那句话只是季宴做的一个噩梦。
温喻寒好像觉得林子良的提议很有意思,笑起来。
“好啊,好啊。”他说。
不认真玩游戏的人下场是显而易见的,季宴输了,林子良给季宴指派了一个造福大家的任务:“刷碗。”
“喻寒,你快点想。”林子良说。
喻寒看了他一眼嘴角笑意更深,张着嘴巴看着天花板,一副想不出来的样子。
林子良给他下最后通令:“想不出来就作废,下一把了”
季宴也看着他,忐忑他会让自己做什么。
喻寒假装思考的时候,嘴巴微微张着,季宴能看到他口腔里两颗洁白的小虎牙和一截粉粉的舌尖,理智告诉季宴别看了,但情绪却忍不住,季宴垂下了眼。
“昂---”发出一长串无效的单音节后,温喻寒终于结束了他的假装思考“背我在房子里转一圈。”
季宴愣了愣,像个傻瓜,有一刻发呆,然后他说“好。”
温喻寒个子高高的,也不算太瘦,季宴想,自己等会一定要背他转够一圈,不能丢人,所以拖着温喻寒腿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温喻寒在他背上,轻轻地做了个跳起的动作,干净的声音说:“好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