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沈嘉树通知朱涟一起出门,一群人,身着铠甲,在夜色下行进。
朱涟坐进马车,神色不安,问:“什么事?”
实在是太晚,夜色深沉,沈嘉树和军师以及一众军士都在,骑在高头大马上,纷纷列阵,就连马匹上也裹着铠甲。
因为人数众多,几乎是全府中全员出动,处理私事不会用上这么多的人,摆明是忙公事。
可是如果是为公事,需要朱涟在场做什么?端王妃和将军府的公务有什么相关的。
因是夜间派人来叫醒朱涟,再带出门的,事情急急忙忙,来不及收拾什么,朱涟既不知道具体去哪里,又不知道还回不回来,或者什么时候回来。
在胡珠要跟着上马车时,被沈嘉树制止,用的理由是:“兹事体大,知情人越少越好。”
一般来说,如果是夜深出门,默认朱涟身边跟着一个小丫鬟,为的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侍女帮把手,将军府全是士兵和小厮,总有不方便的地方。
基本上还没出现过不让胡珠跟着的情况,今日之事,看着沈嘉树严肃的面容,朱涟瞬间懂到沈嘉树的意思,示意胡珠别跟着。
这是要去做什么杀人放火、见不得人的事情?
暮色沉沉,在朱涟坐进马车没多久以后,天竟然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雨滴滴落在马车棚顶,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雨中行进,雨滴滴落在铠甲头盔上,骏马骢毛中。
铠甲只能挡住刀剑,不能避雨,于是雨滴化成水流,从铠甲上滴落至衣领内。
夜色本来深沉,再加上下雨,乌云密布,将月亮遮住一半,失去月光的照耀,大地上的一切物什显得更暗沉几分。
我朝实行宵禁,夜间是不准行人在街上走动的,常有禁军按时巡防。
如今这么一群人马,将军府出来的都是经过正规训练的兵士,列队疾驰,不知奔向何方,气势灼人。
不远处更夫正在街市上走动,远远地瞧见这一支黑色的队伍,受到惊吓,得连打更的铜锣都掉下,发出哐当的响声。
训练有素,再加上出其不意,即便数量少,也足够掀起一番波浪,难怪更夫看一眼就被吓到。
听见铜锣掉地的声音,打头的领军只看一眼更夫,发现行迹被人察觉,没有选择杀人灭口,而是继续行进。
似乎并不怕被人发现,或者笃定更夫不敢去报告城防。
听闻沈家军时常一夜急行军,日行千里,常常千里奔袭斩敌首于阵前。
若不是马车跟不上骑兵的速度,这一骑会有多快?
只是若是求快,根本就不该带着马车。那么,沈将军派出的这一对人马,本来的目的就不是求快。
疑虑丛丛,云里雾里。
朱涟在马车中坐立不安,不知身在何方,不知去向何处,实在焦虑,不禁双手交叉握拳,倏然攀住车帘,想问,这是去哪里?
可是掀开车帘一看,见到沈嘉树远远的在队伍前头,不是想要攀谈的样子,只得作罢。
然后才发觉,以往每一次坐在马车时能够见到沈嘉树并与之攀谈,是因为沈嘉树特意放慢骑马的速度,等在车窗外的。
朱涟双手交叉,身子随着马车起伏而颠簸,脑子里却越来越冷静,自从她来到将军府以后从未发生过这样严肃的事情,预感有什么重要的事将要发生,越发不敢放松心弦。
不知行进多久,好不容易到一处所在停下,马车停住,听见前头的马嘶鸣一声,周围三三两两的走动声。
朱涟从马车上跳下来,有小厮前来撑伞,一把竹柄,红色油纸的油纸伞。
油纸伞是我朝常用的避雨工具,不过男子鲜少用红色,所以这把是将军府特意为端王妃准备的。
因来的时候太过匆忙,没有料到会下雨,朱涟现在穿的裙子太长,行走时很容易拖到地面溅上雨水,于是只能提着裙裾走路。
因路上有雨坑,走的时候时快时慢,小厮虽然在撑伞,但是根本跟不上端王妃的脚步,于是肩膀还有双手不免沾到一些雨滴,打湿部分衣裳。
雨中郁闷而暴躁,朱涟索性从小厮手中接过油纸伞,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提起裙裾,缓慢步行。
朱涟走近人群,四处张望,如今是夜晚,光线很暗,看不清建筑物的长相,只能看出没有离开皇城,且夜间闭市,是以认不出是何处街坊。
然而一块硕大的石碑竖立在前,在偶尔的月光下,朱涟勉强认清石碑上平康坊几个大字。
皇城坊市的具体位置朱涟脑海中有大概的印象,从之前看过的地图推测,前头不远处正是端王府。
怎会来王府,而且是半夜,朱涟整个人都呆住,不明白为的什么事。
只见沈嘉树领着一队人马在前头与人交接物什,人来人往,悄无声息,不远处一直有人在搬东西,所搬之物,看模样大小是木箱。
沈将军带来的是一队人马,现在和另一支原本守在这里的人马汇合,看样子是一伙的,因为穿的衣服和马匹武器都相同。
两队人马汇合以后,很快就分不清原先谁是谁。
这究竟是在干什么,还是在离王府不远的地方。
朱涟在雨中艰难行走,好不容易才凑上前去,站在沈嘉树旁边,跟着沈嘉树一起盯着截获的箱子瞧。
因为光线不佳,下雨也不能举火把,朱涟双眼凝视,看很长时间才看出来:箱子上有端王府的印鉴。
朱涟立马看向沈嘉树,但是沈嘉树没有看她,而是与其他将士耳语,在等执行命令的结果。
朱涟看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箱子是要送进端王府的,在运进王府之前被将军府等在此处的人马扣住,眼下正在处理截获的东西。
将军府人马分两队,一队守株待兔,截获物资,另一队刚才出发赶过来运送货物。
这是要发生大事的节奏,将军府截获王府的东西,特意赶在没有人的晚上,这东西难道是有哪一点违背我朝律法。
只见众人还在不停地走动,搬的搬,运的运,打开看过的箱子一一搬走,未打开的搬过来打开,放在沈将军面前查看。
沈嘉树脚踩皮靴,往每一个摆放在面前的箱子里看一眼,时不时踢一踢木制箱子,对身边的将士再说些什么。
虽然朱涟离沈嘉树还算近,但是此时在下雨,雨声很大,是以沈嘉树吩咐将士的具体是什么,朱涟没有听清。
因为逆光,沈嘉树的面容在雨夜中看不清,朱涟往面前不停来往的箱中一看,有一些是黄色衣物,在箱外露出几片布料。
普通的衣服有什么可遮遮掩掩赶在夜间再运进府的,这一定是不普通的衣服。
这时,雨下得更大,伴随着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劈下来,朱涟伸手遮住双眼,避开强光,再睁眼时,在火光中看见黄色衣物上绣的几个龙爪子。
怎么会有龙爪,朱涟确定王府中王爷常穿的礼服上没有这样的龙爪,倒是在祭天时在圣上的龙袍上见过。
这是一件龙袍?
朱涟惊呆,想也想不到会是这样,可是还没等朱涟有惊讶的时间,紧接着另外几个箱子也被送至眼前,里面装的是刀剑。
大部分的箱子里装的是各种各样的兵刃,有刀有枪。
看箱子的数量,兵器的数量也不是寻常巡逻能用上的少量,而是只有配备军需时才能用上的大量。
我朝管制兵刃,除官府允许的各处外,民间只要被查出大量保有兵刃,都是以谋逆罪论处。
而龙袍也是夺嫡逼宫必须的物件。
兵器和龙袍摆在一起,摆在眼前,朱涟即便惊呆,也不得不信,不得不承认。
王爷竟然想要夺位。
朱涟那位夫君,富贵闲散,平时说话温和谦逊,对待朝臣也长袖善舞,惯会笼络人心,这样圆滑的人,一直安于一品亲王的位置上,竟然心怀对皇位的野心?
无人知晓王爷的野心,即便是朱涟这个枕边人也一点儿都不知道。
主要是王爷平日里的形象太具有欺骗性,且皇室兄弟和睦,王爷又一贯做出一副辅政的模样,是以世人想不到,王爷竟然怀有一颗造反的野心。
后院娘子众多,王爷经常做出一副流连在温柔乡不肯离去的模样,现在想来,难道对女人的痴迷,都是为麻痹政敌的作态?
朱涟陷入混乱,这到底是真的,还是栽赃?
也有可能是栽赃,毕竟为什么这么凑巧这一批要命的货物,会被沈将军派人截住,还特意拿给端王妃看。
沈嘉树瞧见朱涟看清箱内武器震惊的表情,再踢一脚箱子,示意合上抬走。
之前的箱子都是摊开的,如今见到朱涟已经看清,然后再吩咐人搬走,是何用意,一目了然。
似乎这一趟就是专门请朱涟亲眼看到王爷有谋逆之心的罪证。
沈嘉树还在与人交谈,声音太小,混在雨声中听不清。
朱涟愣在雨中,疑惑地看向沈嘉树,到如今,还不明白沈嘉树是什么心思,就太奇怪。
只是沈嘉树特意带她来看,又有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