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旌荡漾, 万桐忘记是怎么掩住高涨的情绪告诉聂芷言自己听力有所恢复,下个礼拜做手术的事,也忘记是怎么离开聂芷言的家, 推开自家房门。www.jiuzuowen.com
此时此刻,她的脸陷进赵帼英床上暖和的被子里,声音有些哽咽:“妈, 言姨也喜欢我,我盼到了。”
如聂芷言所说,双鱼座的她从小就爱哭,长大后因为选择一份需要在别人面前特别坚强的职业, 所以稍微收敛,只偶尔在赵帼英面前表现。
“嗯,知道。”赵帼英放下禁毒支队和刑侦支队发来的报告, 抬眸回应。呷了一口搁在床头柜的温水,继续说:“你昏迷的那天,我看小言的表情就能猜中大半。”
“啊?言姨的表情?老赵,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啊!啊!”万桐异常激动, 翻身上床,还想来个鲤鱼打挺。
“明摆着在意,你们年轻人做事磨磨唧唧, 我就差给小言明说你也喜欢她,但估摸着她还是不懂。”赵帼英那个年代, 认识两个月就能私定终身,半年娃都怀了。
“妈, 那就挑明。”万桐把手附在她耳边,小声讲出自己的计划。
“鬼丫头,点子还挺多, 等你做完手术,出院以后再说。”
“这不是还有十天?我都有点迫不及待,度秒如年。”
“我先找小兰谈一谈。”
“兰姨会揍我吗?”万桐的脑袋搭在赵帼英的枕边,母女俩惯常的聊天语气问。
“从小被我揍到大,你多少也抗揍。”
“一定能让言姨幸福。”她没有说出声,只在心底暗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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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芷兰终究没听聂芷言的,礼拜一,散会之后打算留下万桐,却先接到赵帼英来电,约她家里见。
十月末的天黑得早,不到七点,外面的路灯就已经透亮。
三室的套间,客厅茶几上冲泡着一壶大红袍,颇有促膝长谈的趋势。
年长的人先唠家常:“小兰啊,你和小言下周一生日,是吧?”
“是的,姐,但我们不怎么过。”聂芷言读研究生时远在四川,毕业后留在当地基层几年,姐妹俩聚少离多,更别提一起过生日。
“三十岁,还是需要庆祝,我在家煮点好吃的,你们下班直接过来。”赵帼英给聂芷兰倒满一杯茶,慈眉善目。
基于两家人的关系,聂芷兰也不推辞,点头应下:“好,谢谢姐,但愿没有临时的工作。”
“小言呢?腿恢复得怎么样?”
“挺好的,偶尔因为天气变化会疼,她说和风湿差不多,让我别担心。”
赵帼英突然提起感情问题,说是她们年纪不小了,应该早点成家,聂芷兰以为对方有意介绍,忙不迭道:“姐,最近没有时间去见其他人。”
“小兰有喜欢的对象了?”赵帼英了解聂芷兰的性格,一般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欣然笑道,“找时间带回来我掌掌眼,你能看上的一定不错。”
聂芷兰不知道她的接受程度,只轻轻嗯一声,敷衍过去,怎料赵帼英下一句话直截了当,毫不拐弯抹角。
“我们家小万同志喜欢你们家小言,年轻人的事,我原本不掺和,但既然能亲上加亲,所以也想提一提,听一听你的意见。”
聂芷兰这两天烦恼的事,竟然那么容易便解决,激越地脱口而出:“阿言愿意就成。”
两人一拍即合,三个人意见统一,另一位当事人却还被蒙在鼓里,战战兢兢地感受着对方的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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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万桐经过术前检查住进医院,聂芷言忙碌一天,到晚上十点才走进病房,病床上的人已经熟睡。
她第二天将在滨南大学主讲一场法医学讲座,所以被赵帼英催促着早点回去休息。
当天临近中午,讲座圆满结束,聂芷言婉拒大学教授的聚餐邀请,打车匆匆忙忙朝医院赶去。
电梯出来左转的护士站,两位正在吃饭的护士窃窃私语,她不经意驻足。
“江医生主刀手术多年,从来没遇见那么复杂的病情。”
“517病房打镇定剂才睡着的患者?好像再也不能从事他的职业,所以激动在所难免。”
“先前的纯音测听仪和一系列检测都是传导性耳聋,只伤到中耳,但手术过程中才发现听小骨断裂,两窗功能受损,内耳神经也有不可逆转的损伤,江医生说植入耳蜗的效果可能也不好。”
“现在还有一点听觉,以后慢慢听力下降,直到完全听不见。”
517病房,正是万桐那间,她们口中所述的症状都和女孩相符,一瞬间,聂芷言脸上的血色褪尽,腿沉重得似乎难以迈动。她拧着眉,尽量缓和情绪,慢慢地往左边倒数第三间病房挪步。
推开门,万桐果真陷入沉睡,身旁的生命体征监视仪运转如常,女人在病床右侧的椅子坐下,握着她的手,眼圈泛红,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记得女孩前两天愉悦地说:“期待手术成功,早日返回岗位,和兄弟们一起并肩作战。”
“言姨,我好幸运,还能听见你说话。”
曾经对未来积极阳光的期盼,如今就像利箭一般,刺进她的心脏。
泪水蓦然就从眼角溢出。
止不住,她也不想抑制,肩膀轻轻颤抖。
鼓膜修补大多是一只耳朵一只耳朵修补,中间间隔半个月,但万桐不想耽搁时间,经医生的同意,选择两只耳朵同时修补,所以麻药给得足,她回到病房一直昏昏沉沉,这一刻感觉身旁有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楚是谁,轻声唤道:“言姨。”
“不要说话。”聂芷言极少在她人面前过于暴露自己的情绪,然而此时,真的忍不住,晶莹硕大的泪珠比先前还要汹涌,滴落在万桐的手臂。
“怎么了?”万桐慌乱地问,她从未见女人这般伤心难过,顿时紧张万分。
聂芷言猜测对方听不清,狼狈地偏过头,哽着喉不说话。
“言姨,你这样,我很担心。”她做完手术头晕耳鸣,艰难地蹭起身,去握女人颤抖的手臂,吐露心声。
“没事。”
聂芷言听着更难受,她总是害怕,总是逃避,总是瞻前顾后,总是不敢承认对女孩的情意,对方进一步,她就退一步。
呼吸沉重。
忽然,感觉到一只坚实的手臂,从身后,揽住她的腰,慢慢贴近,低柔的声音,一字一句缱绻道:“可是,万小桐会心疼。”
聂芷言怔愣,顷刻间,心下湿软一片,泥泞成河,她咬着唇,一言不发地背过身,把万桐按回病床,生命体征监视仪还贴在胸前,怎么可以乱动。
她认输了,输给对方,更输给自己,看着万桐闪着水光的灼灼眼神,又有泪水悄然滑落,蚊吟般的嗓音喃喃道:“我更心疼。”
英姐如若责怪,她也准备好承担后果,因为至少现在能和女孩走一段路。
聂芷言这句话只是说给自己听,声音小到床上耳鸣的万桐根本没能听见,所以蹙着眉问:“言姨,你说的是?”
下一瞬,她目视着聂芷言俯下身,轻轻的话在耳边浅浅地萦绕:“桐桐,以后由我陪着你,但愿能······”
似乎能清晰地察觉到女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吐露的三个字,她霎时心头发热,眼眶酸涩。
“一辈子。”
万桐几天前还和赵帼英商量,以怎样的方式向对方表达爱意,做什么事让对方感动,然而现如今却抵不过对方的三个字。她从未想过女人会这样主动,所以这个时候,心情激荡地快要晕倒,脑袋宕机,讲不出话。
木然间,聂芷言的薄唇已经从耳边移开,秀丽的脸上挂着泪痕,但更为重要的是那一抹几不可察的红,正好被万桐看到。
她下意识伸手握住女人发凉的手,刚想说什么,护士推门而入。
手即刻被聂芷言松开。
护士提高嗓音:“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量一下·体温,等会儿继续输液消炎。”
“有点头晕,耳鸣。”
“术后正常现象。”护士取下万桐胸前的贴片,体征一切正常,可以不再使用监视仪。
这时,主治医生也走进病房,早前赵帼英接到电话,手术还没结束就匆忙离开,他没能把结果通知家属和患者。
于是等待量完体温,恭喜道:“警·察同志,你的手术很成功,过几天就能出院。”
万桐视线一直跟随聂芷言,看她先是满脸诧异和疑惑,觑了觑隔壁床还在呼哧大睡的人,随即被惊喜替代,连声感谢医生。
“最近几天,家属注意别让病人打喷嚏,以免再次损伤鼓膜。”
叮嘱聂芷言尽数应下,主治医生笑着点点头,踱出病房。
听着护士和医生走远,万桐偏过头,凝视着床畔的她,小心翼翼问道:“言姨,刚才说的,还作不作数?”
“万小桐。”聂芷言艰涩地唤了她一声,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她之前,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那些话,而现在,词不能成句。
万桐也不急,眉眼弯弯望着她,就像是要望进心里,看不够。鼻中,好像有什么在挠动,她微张着嘴,轻轻仰起头,下一秒,一只柔软的手轻抬,捂在了自己的口鼻上。
温声道:“别打喷嚏。”
万桐眨了眨眼,滚烫的唇不自觉慢慢地贴紧那微凉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