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特别喜欢这只偶然得来的小黑狗。尽管它的毛黑乎乎的,像是煤炭一样,她依旧觉得它很可爱。尤其是那双懵懂稚气的大眼睛,盯着她看时,能把她的心给融化掉。
她特意狗狗起了一个名字,团子。它看上去又小又胖,乍一眼瞧来,不正是一个毛茸茸的团子。
因为要上学,她并没有多长的时间照顾它,再加上她还寻思着找个兼职还褚玺给她垫的医药费,就更没有时间了。
旁人她又很难信得过,只好委屈它一下,独自一只狗呆在家里过活。每天早晨去学校之前,她都会将一天的吃食放在它的餐盘里,叮嘱它不要一顿贪多给全吃完了,害了肠胃。
上一世她从未养过一只宠物,家里始终冷冷清清,只有她一个人。这一世倒是开了个先例,让团子这个小崽子登堂入室。
这大概是他的功劳吧。如果不是团子可能跟他有关系,她肯定不会收养它的。
她摸了摸团子毛茸茸的脑袋,团子两腿伸直,一动不动,睡得香甜。
真乖。
这么乖巧的狗狗,真的很难相信会是他养出来的。他的脑子里到底装着些什么呢
沈月将狗粮准备好,锁好了大门,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这次她起得早,许是昨晚睡得好的缘故,脸色也有了丝红润,看上去既年轻又漂亮。
早晨的道路人不算很多,只有些晨练的老人夹杂在稀疏的绿化中,用着陈旧的运动设备做运动。间或耳边会听到小商贩的叫卖声。他们身上陈旧的麻布衣服布满油渍,粗糙的手中拉着一辆小小的车子,上面摆着各种食材,用来充当着一个移动的厨房,这也是他们安家立业的根本。
有时候这些小商贩还会被物管给驱逐,或是直接没收他们生源的来源。
可是他们的一切钱财都是他们用自己的双手赚来的。一没偷,二没抢。手心厚重的茧和夏日留下的汗水都见证了每一分钱的来到。
沈月知道赚钱有多么辛苦,因此她并不会看不起他们。
她从一个小贩那里买了一份粥,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店铺是否有招聘的信息。
其实她吃了早饭,现在并不饿,只是买一份粥用来取暖驱寒。
那小贩也很热情,只是有一点点奇怪。
虽然小贩身上的围裙全是油渍和灰尘,面部露出来的眼睛也单纯热情,可沈月还是注意到他递给她粥时露出的手腕,很白,很干净。对于一个以此为生来的人来说,这样洁白的手腕确实有点点诡异。
或许是他天生白,或者特别爱干净呢?
真是过于不安了,连个小贩她都会不自觉地怀疑和揣测。
沈月为自己敏感的神经叹了口气。快十一月的清晨,天空中已经飘来了凉意,穿薄点出门,立马便能感受到冷嗖嗖的风,也就只有中午时分,天气才会回暖,让人感到舒适。
她早就在校服外面套了一件外套,因此并不怎么冷,再加上手里的热粥,走在路上感觉还很舒服。
走了不长时间,她就在路上看到了四五个兼职信息,但是这些兼职大都招聘的是长期工,而且并不接受未成年人就职,像她这样还在上学的,就更加不可能了。
记得上一世,她跟着他退学之后,也还没有成年。
无所适从的游荡在街上,寻找着他的踪迹。当时的她,该是极其难过的吧,模模糊糊的记忆中,只能看见她将自己的心藏在小小的角落中,独自舔舐着那份痛楚和迷茫。现在仅仅想起一个画面,她的心脏都会抽疼。
离开学校,对那时的她而言是一个冲动的举动,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可这一走,便赔上了她自己的一生。可是现在想来,确是一点都不后悔。反而很庆幸在那一段艰难的岁月里,她始终踉踉跄跄地追随着他的步伐,见过了他最艰难时光的样子。
她没有父母,或者说她的父母抛弃了她,所以她才在他的面前说她是孤儿。大概是三四岁时,在一个飘着雪的冬夜,她的父母将熟睡的她遗弃在了孤儿院的门口。
那是一个很冷很冷的冬天,她的身上只裹了一件薄薄的冬袄。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她就被冻醒了。大片的雪花被寒风刮到她的脸上,化成了她眼睛中的泪水。
冻得通红的脸颊湿湿的,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艰难的在雪中行走,哭喊着寻找着他们。
小小的身子,在那样冰冷的夜晚,踩着雪地,边走边打滑,却始终不停,追寻着父母的踪迹。可是无情的大雪,也如同无情的他们,将所有的痕迹掩埋。
等到孤儿院的人发现她时,她正晕倒在附近的梧桐树下,雪花盖住了她的身体和面孔,只有那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顽强的活着。
院长父亲抱着幼小的正发着高烧的她走进了那所关闭了她整个童年的孤儿院。
是的,孤儿院的生活并不是那么的美好。院里的孩子很多,可是物资却很少。
而且孤儿院的孩子还崇尚着一种强者生存的法则,幼小的她根本无力从他们那里夺回属于自己的食物。即便是她告诉了院长父亲,院长父亲也只会状似生气地训诫他们一顿,而后继续如旧。
在孤儿院的前五个年头,她一直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身体的营养跟不上,八岁的她,个子跟五六岁的娃娃一般。
但她却逐渐学会了如何在夹缝中生存,她会故意讨好那些身强力壮的大孩子,讨好年迈的院长爷爷,努力使自己得到他们的喜爱和可怜,不让他们抢走她的食物。
在十岁那年,她看到同宿舍的花花在老院长的屋子里待了很长时间才出来,身上布满了斑斑痕迹。紧跟着花花的待遇比他们好了许多,花花可以单人单间,也可以比他们多吃一个馒头。
尽管那时的她对于男女之事还很懵懂,可也依稀感觉到老院长好像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他对花花做的事情不是很好的事情。
随着她越来越大,她敏锐的察觉老院长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似乎越来越露骨。后来在学校借同学的手机查了查,她才知晓老院长的行为是犯法的。
她并不想变成跟花花那样的人,原本想要偷偷报警,却意外遇到了一个男人。
她亲生母亲的弟弟,也就是她的舅舅。
他告诉她,她的父母和弟弟死了,死于一场车祸,底下没有一个子嗣来继承和整理他们的遗物。因此让他去替他们整理,偶然间,他在她母亲的日记中看到了一段话,原话是这样的。
“对不起,月月。将你抛弃在天使孤儿院,可这一切都不是我们的错,谁让你不是一个男孩呢?我们尝试着抚养你到三岁,已经尽了我们的责任。你的弟弟现在就待在我的腹中,养活两个孩子对我们而言,实在是太难了,所以对不起,就当是为了你的弟弟,希望你可以宽恕我们。”
他原以为那个孩子被姐姐和姐夫丢了之后,会被人贩子给拐走。却没想到他的姐姐和姐夫会把年仅三岁的她,丢到了孤儿院门口。
想着给姐姐家留一个根,也带着赎罪的想法,他来到了天使孤儿院,寻找这个失踪很多年的外甥女,打算抚养她长大。
听了这段话,沈月心里只想冷笑,一个抛弃自己三岁小孩的父母根本就不配当她的父母。只是因为她不是一个男孩,她就要被丢弃……这难道公平吗
可是她的面上却浮现了善解人意的微笑,她轻声安慰着有些伤感的舅舅:“没事儿的,舅舅,父母在天之灵一定会满足和高兴的,他们一定会和我未曾见过的小弟弟在天堂过得幸福。”
她知道这些话很虚伪,可是她需要一个契机,在她离开孤儿院的同时,还能够养活自己,最起码能够让她安安稳稳的活到成年。而此时这个男人的来临,正好给她提供了这个契机。
男人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领着她去找老院长。老院长在放走她时,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不舍。可是那时的她,已不再为这种不舍而感动,因为她也不知他的这种不舍,究竟是干净的,还是肮脏的。
舅舅带着她回到了她父母的房子,父母的财产被他用一种很好的方式替她保管着,既让她知道有这笔钱的存在,也让她清楚成年之前,她并没有处理这笔钱的权利。
每一年,她仅仅只能抽出一部分来作为她的学费和生活费。按他的计算,这笔钱正好能够养活她到大学毕业。
沈月也不知道自己对舅舅究竟是什么样的看法。
说是感激吧,也有点。
说是恨吧,也无法排除。
她既感激他将她从孤儿院中带出来,给了她一个小家,可她又恨他在她失踪的多年中不闻不问,从未想过找寻一下她的下落。
这种想法很矛盾,万幸的是她的舅舅很快就远离了她的生活。
毕竟他也有自己的家庭,而且他的家庭和工作都不在这一个城市,因此将一些安排妥当之后,他就离开了她的身旁,只偶尔在节假日来看一次她,问她基本的生活状况,以及钱财是否够用。
也许她的心理疾病正是在这种无人关心的情况下形成的吧。她之所以对褚玺一见钟情,也是因为他足够大胆,敢于去直面任何的罪恶和黑暗吧。不像她一样,只知道逃避和迎合。
所以在褚玺登上主席台说出那一番话之后,她看到了五彩斑斓的光芒。穷其一生都在追随着那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