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黑夜总是来得很快。
覃烟随便找了个路边摊扒拉了两口味道寡淡的鸡丝米线,就近去买了盒休闲云端和内衣店买了换洗衣物。
她不傻。
这个节骨眼,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她也没必要倔强到和钱过不去,出门在外,吃喝住行,哪样不要钱。
覃则明把她所有银行卡都冻结了,然后再给她一笔现金,压根儿就没办法存进银行。
身上也不能带一大笔现金。
索性,她也就抽了十来张,解决在外温饱,至于剩下的钱,她都在天筠府撒给他了。
当她再次站在“有缘宾馆”门口时,不由得叹了口气,没多时,老板娘就出来热情地接待。
来住宾馆的人不多,而覃烟是众人之中最耀眼闪亮的那颗钻石,且不说气质不凡,单单是那张无时无刻不在惹火撩拨的绝世容颜,唯独就把她给记住了。
“还住那间?”老板娘撩了把头发,吐了口烟雾,撑着胳膊,指尖捻着烟,偏头示意柜台接待员登记入住信息。
“对的。”
覃烟将身份证递过去,眼尾轻扫了下:“不用开钟点房,直接登记三晚住宿。”
宾馆相对较酒店要便宜很多,三晚也不过三百人民币左右。
“哟,有钱了?直接包夜啊。”老板娘调侃“流氓”之意十足。
很快办理好。
覃烟拿回身份证,从烟盒里敲了支细烟递给老板娘:“包你行不行?”
老板娘不跟她客气,接过细烟卡在耳后,取下那一大串钥匙,提拎着,冲覃烟摆摆手:“别了,我不好那口。”
老板娘也是个自来熟的社牛达人,开始查户口了。
“叫什么名儿?”
“覃烟。”
“多大?”
“十八。”
“在念书?”
“鹿海二中。”
到了三楼,老板娘用钥匙拧开门,又闲聊道:“追你的人不少吧?”
“没人追。”
覃烟轻描淡写回答。
她走进房间,把手提包往电视柜一扔,直接整个人就松懈似的,仰面倒在床上。
“我不信。”老板娘闲闲地靠在门边,一语中的。
她说的是实话,放在三年前,倒是有一堆富家子弟死皮赖脸,挖空心思地追求她。
庸俗烂大街的都没法入她的眼,就像是磁铁两端没有正负磁极,没办法相互吸引。
覃烟偏头,眼眸饶有兴致地望向老板娘,笑得很诡异。
难得她今天羞辱了覃则明一番,心情还不错,就同老板娘讲了一大堆关于她被富家子弟追求的经典场面。
最后老板娘扔了句话给她,挺实在的。
她说:“你的背景和美貌胜过世间所有,他们都愿意屈膝俯首称臣。倘若你一无所有呢?”
“树倒猢狲散,凌寒独自开。”覃烟勾了唇,没心没肺地笑道。
她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有时候都分不清自己是局中人还是局外人。
深知最不能揣测的是人心。
她无数次想剥茧抽丝般将肮脏的人心袒露于烈日下,却无能为力。
人心不止一个,是千万个,无数个,她现在只需要做的是,守住自己那颗赤诚的心,不想再被污浊侵蚀。
老板娘待了会儿就被人叫去打麻将了。
房间内潮湿发霉的味道散去了大半。
覃烟洗了舒服澡,内衣裤被她直接剪碎扔掉,然后把换下的蓝白校服随意搓了两把挂到窗户外的栏杆上。
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撑着脸颊。
眼眸半分冷淡,半分疑惑地盯着一摞狗爬字的检讨书看了半晌。
实在是没认出几个字。
要不发消息问一下荆褚弋?
一想到那双寒意冷眸直接能射穿她的身体。
脑海里闪过的一丝念头一下子就否定了。
泄了气似的瘫倒在床上。
望着天花板发呆。
盯久了白炽灯,她感觉到眼前隐隐绰绰晃荡着荆褚弋那张如刀刻般轮廓精致的帅脸,以及那双目空一切的黑眸。
真是没用。
到最后,自我僵持了不下十来分钟。
她再度坐起来,捞过一旁的手机,点开微信,将在尘封已久的黑名单里,她把“jcy”这个ID昵称拉了出来。
他们之间的聊天还停留在三年前。
【Butterfly:高考资料福利,后台回复[520]即可领取。】
【jcy:520。】
她当初加荆褚弋微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亏得封焱这脑洞炸天的人想出这个招数,本来也没抱希望,结果,没想到刚申请加好友,结果不到三十秒就通过了申请。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她现在以什么理由找他。
有了。
Butterfly:[你发起了一笔转账:?48.00]
Butterfly:昨晚打的多退的钱。
覃烟挑了下眉,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吧。
不到一分钟,对方就回复了。
jcy:。
一个?句号?
也没收钱。
他果然是个捂不热的高冷爷,这是打算把天聊死的节奏。
Butterfly:赶紧收了,不想欠你的。
jcy:按道理,你是不是应该转我一百?
jcy:我可没说给你掏车费。
Butterfly:。
真棒。
她现在都能想象得到他那一副痞里痞气的脸。
覃烟肺都快要气炸了,他这人怎么如此小气吧啦。
Butterfly:[你发起了一笔转账:?52.00]
Butterfly:两清。现在可以收了吧?
良久,一直没能等到荆褚弋的回复。
覃烟却等来了“发小群”的群聊消息。
这个群里总共不到10个人,都是鹿海市有名的企业家的千金和公子。
覃烟一直都是设置的消息免打扰。
她躺在床上闲来无事,点开了看看。
最新弹出来一条消息:
[不能吧,她不会傻到放着豪门千金不做,去当一个穷人。]
[有图有真相,估计和家里闹掰了,@徐述白,距离你继承百亿资产的梦想又远了一步。]
覃烟沉眸稍微思考了下。
哦,徐述白。
三年前追求她的高干子弟。
年纪比她大三岁。
花样百出,999朵蓝色妖姬,生日送跑车。
有钱人的俗不可耐。
她嗤笑一声,指尖滑动屏幕,往历史聊天记录翻。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他们讨论的是她覃烟。
[图片.jpg]
她倚靠在树边抽烟的照片。
正好是捕捉到她45度仰头吞云吐雾的画面。
她一身黑色吊带开衩长裙,妩媚,骄纵,眸子带着生人勿近的清冷。
覃烟记得。
这是荆褚弋入狱后的一个月,她褪掉了温室保护壳,开始学抽烟,喝酒,学坏。
再往上翻了翻。
[视频.mp4]
她在天筠府疯狂撒钱的高清视频,只不过没有收音进去。
又弹出一条评论。
[@Butterfly,你缺钱找我们啊。就凭咱们之间的关系,肯定借你啊,不收利息那种。]
[哈哈哈……]
[人家覃烟坐拥整个覃氏,未来一片光明,要你施舍?]
[笑死,hhhhhh……]
[@徐述白 @徐述白 @徐述白,这样脏脏的覃烟你还喜欢吗?hhhhhh]
还有疯狂艾特她的。
[@Butterfly @Butterfly 别装聋作哑。]
[不会躲起来偷偷哭去了吧。]
[极大可能,她从小就喜欢干这样的事儿。]
自以为了解她的人。
可笑至极。
尖酸刻薄的嘲讽,这三年来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Buttefly回复在群里:看到了,没聋,没瞎,就是不想回。
她没继续在无关痛痒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她直接点退出群聊。
手机被她扔到一边,覃烟拉过一侧被子角,包裹自己,如同一只蛹。
她不知道的是,邪恶开始悄然萌芽,肆虐地嘲笑着她,却没半点触及灵魂。
后来,她在天筠府撒钱的视频被人恶意剪辑,在某社交平台上疯传。
这世间浑浊和澄澈相互制衡,只不过搅浑的人以为自己有上帝视角,试图想要窥探别人的未来。
翌日,周五。
覃烟醒来看到的第一条微信消息竟然是荆褚弋。
是他收下转账的提醒。
一来二回,她自己却亏了48块钱。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就让那出租车司机转给她了。
**
胃疼这毛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覃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
早午饭也只是随便对付两口。
一直挨到傍晚五点半放学。
就算是高三,鹿海二中也没有让学生上晚自习,所以她这高三读得很轻松惬意。
在教室摸了会儿,覃烟就提着包出了校门。
红日悬落,风过梧桐树梢,沙沙作响。
她刚拐过弯儿,就被人横脚挡住。
“放个学,磨磨唧唧,等你大半天。”周昊吐了口劣质烟。
覃烟微微斜睨了眼。
周昊。
他今天没来学校。
她一猜事情就不简单。
覃烟心如明镜似的,眼尾一挑:“肖勖让你来找我?”
“是啊。”
“难为你了。”
周昊收了脚,白了她一眼,哼了声:“知道就好,等你大半个小时,我少喝多少瓶酒了。”
他在宣泄不满。
因为肖勖今天还挺大方做了局,随便吃喝,都算他头上。
唯一一个要求就是,他要见覃烟。
**
金玉兰这名字听上去很雅致,其实就是个乌烟瘴气的ktv,开在闹市区的巷子里。
肖勖是常客。
以前覃烟跟着肖勖来过一两次,包间的烟味浓烈,呛人,一开始她不适应,后来就习惯了。
周昊领着她进了霓虹灯光的大厅。
他一副大哥范儿进场似的朝着柜台服务生打了个响指。
服务生小跑过来,不经意瞥了眼站在旁边的覃烟。
肤白秀腿,如瀑的银灰色头发披散下来。
他眼睛都看愣了。
周昊指了指覃烟,对服务生说:“带她进去找勖哥,我去趟洗手间。”
服务生:“好的。”
金色格调的走廊两边房间里鬼哭狼嚎的声音不绝于耳。
时不时会有人突然开门,一身酒气烟味儿跌撞着出来。
右拐,他们便撞上一个人。
服务生抬眼见人后,立马低下头,神色慌张,变得唯唯诺诺:“经理。”
“嗯。”宋林恺语气极淡,他轻扫了眼服务生旁侧的女生。
覃烟那张脸放在任何人群中,都一定是最耀眼的。
反倒是她的目光浅浅一瞥擦肩而过的男人。
莫名熟悉感。
服务生引着她进了走廊尽头右侧的一包间。
推门那瞬间,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直接铺天盖地地炸入耳膜。
烟草、酒精夹带着一股劣质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她有点儿反胃想吐。
与此同时,包厢里的那群人大吼大叫,起哄吹口哨。
坐在沙发里的肖勖抬了下手,人群噤声。
他见人到了,招了招手,笑:“覃烟,等你很久了。”
尽管肖勖是职中留级学生,但是他是混社会的,长得很一般,身材偏瘦削,头发是扎眼黄色,衣服喜欢骷髅暗黑风,言行举止都是带了一股地痞流氓的气息。
胃阵阵疼痛袭来。
覃烟隐忍走过去,不以为意扫到了一片狼藉的茶几上似乎撒了□□似的东西。
她微怔了下,神色凝重。
“烟姐最近又长好看了。”
“嗯,谢谢。”
随后,那个小混混有眼力见儿地让开了位置,覃烟就坐在肖勖右侧。
她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往后顺了把银灰色的头发,眼尾扫过包间,大概七八个人,有些新人,她不太认识,再加上周昊。
哼,这阵仗还挺大。
覃烟斜睨了眼肖勖,从校服口袋里摸了烟盒,抽了支,咬在嘴上,点燃:“说吧,找我来做什么?”
肖勖眉眼一挑,抓过酒瓶子,就往她面前的空玻璃杯倒满,直到溢出。
然后一个混混递给他一个白色小药丸,砸到杯壁发出的清脆声。
覃烟直直地看着那颗似泡腾片的东西在酒里融化分散。
肖勖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冷不丁地轻描淡写:“你背叛了我,覃烟。”
烟雾从她上扬的嘴角溢出,覃烟好笑:“被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
“背叛我的人,下场都会很惨。”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是吗?”覃烟眼尾一挑。
沉默了十多秒。
肖勖忽地打趣道:“开玩笑的,今天来找你喝酒。”
见她拧眉,又道:“喝了这杯酒,你想走就走,好聚好散。”
掺了东西的酒杯子移到她面前。
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覃烟咬了下唇,望了眼还在冒白色泡沫的酒杯子,她摆手,漫不经心地弹了两下烟灰:“胃疼,喝不了。”
肖勖轻哼一声,把烟在烟灰缸里捻灭,眉一抬:“当初找上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初她怎么说的?
哦,想起来了。
-千杯不倒。
她现在胃疼难受,不想喝。
肖勖见人一动不动,他忽然靠在沙发上,轻笑:“如果不想他知道当年那件事,就乖乖喝了这杯酒,我保证守口如瓶,只字不提。怎么样?”
话音落地,她愣住了,手上那支烟被她屈指折断了,烟灰簌簌落在地板上。
覃烟断然知道肖勖是不会放过背叛他的人,他绝对不会罢休。
而她明知道那杯酒里掺杂了东西,还是要喝。
他绝对不能知道。
那段她无法抹去的回忆。
她妥协了。
不就是喝酒吗?
覃烟唇角浅浅一笑,端过那杯掺药的啤酒,仰头,一饮而尽。
啤酒杯有500毫升。
她每每咽喉吞咽动作动一下,都是一场燃烧躁动心的火把,在场的人就开始卖力欢呼鼓掌尖叫。
嘴角溢出的啤酒顺着雪白诱人的脖子往下滑,到锁骨,滑进到胸口的紧身吊带衣服的缝隙里。
一帧帧都在惹火,勾引。
覃烟身材曼妙,胸大腰细。
肖勖直直目光落在她上下起伏的胸口处那团柔软。
他眼神逐渐变得猥琐。
她胃里渐渐开始翻江倒海。
她能感觉到眼睛似乎充了血,酸涩,嗓子眼都被酒精麻痹了,瞬间就会炸裂那种。
什么时候学会喝酒。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
不记得了。
“砰——”
酒杯磕撞在茶几上发出的闷响。
覃烟放下杯子,抬起校服袖子蹭了把嘴角沾上的啤酒。
她知道肖勖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搞她,门儿缝都没有。
只见,肖勖笑得狡黠,鼓掌:“爽快!”
周围人开始嚎叫起哄,叫嚣着“烟姐牛皮”“厉害”“不愧是烟姐”。
“来,继续。”肖勖笑道,又开了瓶啤酒。
灌醉她,才好办事吗?
不过,她不会让肖勖如意。
覃烟抓过手提包,起身,将滑落下右胳膊肘上校服往肩上一提,遮住了大片白皙风光。
她凉眸一瞥:“我还有事,先走了。”
“行。”肖勖说。
意外他没有拦下她。
等到覃烟转身出了门那刻,肖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对身侧的人说了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