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见到彼时荆褚弋那刻,覃烟早早积压在心底的愤懑悉数涌现。
覃烟知道,三年前南山监狱门口的第一眼,羁绊的枷锁便牢牢铐上。
他的无意出现,成为了她毕生的信仰,乃至现在痛楚。
到底是一场赎罪,还是一场欢愉情爱,只有覃烟心里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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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发街555号各大商铺面朝南江河,都亮着浓浓暖灯,市井深巷,浓重的烟火气息弥漫在漆黑夜里。
刚在燥闷的楼道里,荆褚弋是没想到会遇见覃烟。
毕竟矜贵娇养的公主从来不会放下高傲身段。
荆褚弋也只是客套了句:“一起吃个宵夜?”
覃烟没想过要拒绝:“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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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街巷最多的就是烧烤摊。
荆褚弋轻车熟路带她去了一家叫“深夜宋哥大排档”的店。
是一家正宗的木炭烧烤。
现在临近12点了,正是吃宵夜的时间点。
大排档的店面不大,四十来平米,环境称不上干净,地面一片油渍狼藉,里头弥散一股烧烤料香味和油烟味,烟雾缭绕间,挤满了嬉笑欢闹的年轻男男女女,讲荤话。
覃烟不熟悉这边,就跟着荆褚弋一起走了进去。
两人走到柜台,覃烟就察觉到有意的目光直愣愣地朝她盯过来。
她这身风尘性感女子的打扮,一颦一笑都是撩拨,都是绝色,是个男的都顶不住了。
邻近她旁边桌一吊儿郎当的男子还朝她吹了个响哨。
荆褚弋回头,冷冽的目光扫了眼那名男子,视线又轻掠过皱眉的覃烟,嘴角一挑。
他随手抽了张硬纸大排档菜单给她,朝正对门的窄马路对面蓝棚子轻抬下巴:“店里闷,去对面坐。”
覃烟接过,眼尾一扬:“你呢?”
“问候个老熟人。”荆褚弋下意识摸裤兜,没摸到预想的东西,剑眉轻抬,“有烟?”
“有。”
话音刚落,一盒休闲云端以抛物线方式落到了荆褚弋手里。
蓝色精致烟盒在他纤长指间来回翻面,目光微沉。
在楼道里,他敏锐的嗅觉闻到了她身上带股淡淡的烟味。
这时,老板娘掀开旁侧布帘走出来,见到人,惊喜招呼:“阿弋,来了啊。”
“我出去等你。”
与此同时,覃烟朝他眉尾轻点,勾唇媚笑,很识时务,更何况她一秒都不想在店里面待。
荆褚弋“嗯”了声,从烟盒里敲了根细支递过去。
覃烟刚踏出门,身后一段闲聊飘进耳畔。
“那女生长得挺漂亮的,是你带过来的朋友?”
“嗯。”
“女朋友?”
“不是。”
覃烟薄唇微挑,暗想:撇清关系倒是挺干脆的。
她抬手将银灰色的卷发往后一顺,朱唇色沁染媚眼,魅惑众生。
随后,踩了阵风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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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河边有好有坏。
好呢,衣服不容易染上油烟味儿。
坏呢,夜里凉,风大。
“菜上齐了啊。”
最后一份烤脑花是老板娘亲自端上桌,她还饶有兴致地瞅了眼覃烟,好客道:“阿弋头一回带女生来这儿吃烧烤,甭客气,这顿算我的啊。”
覃烟一听,烦闷的情绪散了大半,嘴甜蜜儿似的:“谢谢漂亮姐姐。”
余光瞥见了老板娘耳后别了根眼熟的细烟。
借花献佛可还行。
“这小嘴儿甜的。”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
离开前,她还挺顺手拍了下荆褚弋臂膀:“不够叫我再加啊。”
老板娘一走,覃烟拿起一根玉米粒的串儿,另只手虚撑下巴,学着老板娘的风韵腔调,颦颦盈笑:“我们阿弋还真是招蜂引蝶呢。”
“少作。”
荆褚弋神色未变,毫不动容,寡淡至极。
他仰头喝啤酒,嘴角溢出的啤酒顺着他干净利落的下颌角,再到隆起的白净清晰脉络脖颈滑到喉结处,突出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幅度上下耸动。
她这才好生打量他。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身体一半隐在暗处,一半呈在光芒下,精致的五官切割成明暗界限。
很少有男生能驾驭住寸头,干净雅痞,剑眉浓密,眉骨锋利,单眼皮下那双似点漆的眼深邃晦暗,目空一切的冰冷,虽然岁月没能是他颓然,但似乎缺少点什么。
倘若三年前的事没发生,她就遇不到荆褚弋。
后来意气风发的少年被她打碎了硬骨,堕入了深渊。
一股脑儿酸涩涌上心头,覃烟视线模糊了下,她别开眼,调整后,深吸了口气。
“看够了?”
荆褚弋将烟盒啪嗒扔到她面前。
覃烟回神扭头,眼尾红红的。
为了掩饰,她不怯弱地凑近打趣,眨了下眼:“长在我心上了,没看够,再给看看呗。”
她的野心从来都是写在脸上,想要什么,想说什么,毫不掩饰。
现在荆褚弋说她见色起意也不为过。
彼时,河风吹拂过她银灰色的发。
好皮囊总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肤白晶莹,覃烟生了双秋波媚眼,红唇魅惑地勾起弧度。
如今十八岁,身材愈发丰腴饱满,不像是高中生。
时间转瞬即逝,会撕碎一个人的过往,亦会造就一个人的重生。
荆褚弋从她眼底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浪荡,萎靡。
半晌,覃烟见他没说话。
又继续玩味的调戏:“弋哥,我美吗?”
荆褚弋抬起眼皮,眉锋犀利。
“巨丑。”
“丑你别看啊。”
“看不上。”
“......”
覃烟无奈地撇了撇嘴,无语死了。
她就知道了,三年前,鹿海二中的浪子荆褚弋嘴里是不可能有一句好话。
老板娘中途又送来两瓶雪花啤酒和一听百事可乐。
覃烟伸手拿过桌上一瓶啤酒,打算切入正题。
“我今天去南山监狱了,狱警说你今儿凌晨就离开了。”
她毫无情绪波动地陈述完,下一秒轻而易举地咬开了瓶啤酒盖子,偏头吐出盖子。
“没人想在那儿多待。”荆褚弋轻描淡写道。
“说得也是。”
谁会愿意一直待在监狱里不出来见光呢?
想着,覃烟顺手就握着酒瓶子,瓶口正往嘴里灌酒。
荆褚弋见到,眼疾手快地夺走那瓶啤酒,顺手拉开了瓶可乐易拉罐,俯身,可乐放到她手边。
“胃难受,就少喝,没人逼你。”他漫不经心道。
覃烟听到浑身一怔。
他怎么知道她现在胃疼。
现在他就开始对自己观察细致入微了?关心她?
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
覃烟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昏暗的灯光洒在她脸上,看不出深意,不过她很确定。
“荆褚弋,你喜欢我。”
闻言,荆褚弋猛然顿了下,双手成塔状,手肘慵懒地搭在敞开腿的膝盖上,身体前倾。
眉眼变得冷淡,一股坏痞浪荡气息散发出来。
荆褚弋眸子里透了刺骨冰霜的冷,似乎她那句话是错的,是他愠怒导火线。
他倏尔笑了:“覃烟,哪儿来的自信我会喜欢你?”
覃烟惹火有一手,拿过桌上的烟盒,抖了根烟熟稔点上。
她站起身,扭腰走到荆褚弋身侧,手搭在他精壮的肩头,弯腰倾身,俯在他耳畔,气吐幽兰。
“荆褚弋,打个赌。”
荆褚弋侧眸:“赌什么?”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覃烟感受到他肩膀肌肤上传来的热度,她慢腾腾,一字一顿:“赌你,现在已经爱上我了。”
说这话,其实覃烟自己心里都是虚的,那会儿她能感受到自己手心在疯狂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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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宵夜,都凌晨了,街上人稀稀拉拉,没几个。
难为荆褚弋很绅士地将覃烟送到平日里街巷打车口。
两人站在路口。
晚上,车不多。
覃烟的嘀嘀打车界面一直都处于搜索中。
烦躁情绪又开始萌生。
她望了眼靠在路灯下的荆褚弋,正看手机。
覃烟冷不丁地问他:“想回学校么?”
她和荆褚弋第一次见面,就把他送进南山监狱,一待就是三年。
她现在18岁,荆褚弋21岁。
她是高三生,他是肄业生。
说完,覃烟把手上的烟头扔到地上,捻灭。
怕他不相信,她又再次认真说:“我说真的。”
荆褚弋抬眸一股子冷漠散发出来:“我坐过牢。”
覃烟心里咯噔一下。
这句话,无时无刻不都在提醒她。
他不干净。
他坐过牢。
覃烟咬咬牙:“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想回去。”
她想帮他,真心的,不假。
一时之间,她又觉着自己真敢开这口。
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今天已经和覃则明闹翻了。
覃则明是什么牛鬼蛇神脾气,覃烟心里明白得很,四舍五入,等同于她已经是一无所有了。
不过她会有办法。
对上她的目光,荆褚弋轻佻讽刺意味:“覃家还真能在鹿海市翻云覆雨,只手遮天。”
是个人都知道,这句话是在嘲讽她覃烟。
覃烟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拳,目光灼灼:“荆褚弋,我是真想帮你,没必要阴阳我吧。”
荆褚弋察觉到她眸色暗了暗,心生躁意,轻描淡写道:“看你不傻啊,还能听出来。”
真是服了。
覃烟也没忍气吞声了,脾气大:“行,狗咬吕洞宾!”
转身就要走。
荆褚弋上前抓住她胳膊。
“干什么?”覃烟睨他。
以为他意识到自己错了,要给她道歉,结果很明显是她想多了。
荆褚弋视线绕过她,下巴朝她后方抬了下:“等着,车来了。”
旧街区地处偏僻,远离市中心,嘀嘀打车都没人接。
话说完,荆褚弋松开她,走到路边,招手拦下即将经过的绿皮出租车。
出租车在他们面前停下。
“不走?”
荆褚弋提醒傻站在原地的覃烟。
她见荆褚弋自然地走过去打开车后门,一时之间也没拒绝:“不走白不走。”
荆褚弋笑笑不语。
他这些行为不论是与生俱来的教养,还是三年岁月的沉淀。
就在他刚阴阳完,现在又给她殷勤开门。
荆褚弋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覃烟很想扒开他的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等她坐上去,他关上车门绕道驾驶座的车窗边。
“车牌号鹿A xxx,黄师傅是吧。”
“是的。”
司机愣了下,恍若点头,因为很少碰到一上来就问车牌号名字的人。
荆褚弋回头看了眼车后座的覃烟,没看他,估计是惹到她了。
他收回眼,浅笑:“麻烦送她去天筠府。”
说着,荆褚弋还利索地掏出手机,扫了个司机的二维码。
他让出了道儿,站上马路边,手揣在裤兜里,目光直直落在车内的覃烟身上,晦涩难懂。
覃烟一直到上车离开都没有看荆褚弋半分。
多看一眼,心里窝火,她就想揍他。
等到她气消了大半时,扭头望向那街头,空无一人。
走得还真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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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筠府她是不可能回去。
她就让司机在半路停下了车,准备付钱时。
司机摆手说:“刚你朋友已经付了一百块。”
覃烟诧异:“已经付了?”
司机点头:“嗯,还给多了,总共52块钱,我把剩下的48转你,你转给他。”
覃烟利索推门下车,抿下唇,眼神更冷:“不用。”
潇洒地踏着马丁靴,在司机惊诧的注目下往夜里挺直腰杆走去。
就算是转给她也不能到荆褚弋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