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覃烟回到天筠府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她已经胃疼到浑身浮虚汗。
覃家是鹿海市有头有脸的豪门,涉商,是无数产业龙头,酒店旅游房地产都做得风生水起。
不过,覃家能在鹿海市稳居榜首,如同称霸一方的雄狮,但总有些边边角角的小角色虎视眈眈地潜伏,等待机会,群起愤发,将其拖下神坛。
覃烟去厨房冰箱里拿了盒冰牛奶,走到客厅,也没见覃则明。
半刻,家里管事儿的阿姨陈慧刚处理完垃圾进来,一眼瞅见了覃烟。
陈慧是覃烟妈妈温情的娘家人。
三年前,温情去世后,陈慧就一直留在覃家照顾她。
陈慧:“阿烟回来了。”
覃烟掀了下眼皮,嗯了声,淡漠问:“我爸人呢?”
陈慧朝二楼指了下:“下午一回来,就在书房开会呢,这会儿都还没下楼。”
覃烟晦暗的眸子沁了点哂笑:“也不知道真忙还是假忙。”
覃烟的美是随了温情。
标准美人的三庭五眼,一身成熟性感的穿搭,浑身透着股妖冶气质,杨柳细腰,风情万种,俨然不像是高三生,要是不说,还真以为她是混迹社会。
三年前,她不这样。
陈慧瞥见了牛奶玻璃杯,杯壁上蒙了层水雾,凝成水珠滑落到茶几上,晕开。
“阿烟要吃什么,我给你做?”
覃烟指尖起伏敲在杯壁叮铃铃脆响,狐狸眼上挑:“我喝牛奶。”
言下之意很明确,她不吃。
陈慧努努嘴,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是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做事了。
大半杯冰牛奶下肚,铁打的胃都承受不了,猛烈地抽搐了下。
她没在客厅多待,便转身上楼。
走到二楼,覃烟路过亮着昏暗灯的书房,门一如往常地半开。
倏尔,女人娇嗔的低吟喘息声入耳。
覃烟寡淡扫了眼书房,沉迷的两具躯体,嗤笑声,眼底染上一层薄凉与鄙夷。
转身回了她在三楼的卧室。
谁能想到鹿海市著名企业家覃则明竟喜欢深夜“书房开会”。
**
胃刚舒服了没一会儿,楼下阵阵的钢琴杂音把她吵醒。
“哐铛——”
昏暗的房间里,突然,床头柜那颗梦幻水晶球猛然飞向阳台,砸破巨型玻璃窗户后,重重坠到水里,发出闷响的扑通声。
“覃烟,你又发什么神经!有病就去治病!一天到晚不学无术,有娘生没娘养!”
紧接着,尖锐暴戾的谩骂声回荡在整栋别墅。
这下,彻底激怒了覃烟。
覃烟下楼,经过娱乐室,直接抽了柜门边立的高尔夫球杆,大步流星地走进钢琴室。
“你你你,有话好说,把球杆放下!”
覃泽宇见覃烟这副架势,面露惊慌之色,指着她鼻子,哆哆嗦嗦,吓得从琴凳上摔到地板,打了鸡血似的迅速往后缩。
覃烟倨傲看他那一副怂样,勾了下薄唇,轻笑拖着尾调:“好说。”
没成想,覃泽宇松了口气,还没站稳。
忽然,站在他面前的覃烟二话不说就挥起球杆,猛然砸在钢琴黑白键上。
“疯疯疯,疯子!”
这次,覃泽宇完全没有刚才喊话的架势,在覃烟面前,就像是只受到惊吓的兔子,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告状。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一片狼藉,满地的钢琴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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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泽宇怎么说也是十四岁读初三的人了,哭天抢地,跑到覃则明和他那上位的妈面前告状。
说覃烟有事没事就发疯,还骂他,甚至还砸坏他的钢琴。
客厅气氛凝重。
虞宛枝在一边安慰自己儿子,坐在他们母子旁边的覃则明,深眸晦暗,毫无刚才在书房的半点情|欲,平静地靠在沙发上,抱手臂悠哉地抽着价格不菲的雪茄,烟雾缭绕。
覃泽宇以为有人撑腰,趾高气昂,有了底气,开始用他那双毫无力量的死鱼眼瞪覃烟。
今天没见到人,覃烟心情极差。
覃泽宇算是踩过她底线了。
更何况,她不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覃烟轻哼一声,猛然抓过茶几上装牛奶的玻璃杯朝覃泽宇身上砸去:“再瞪我,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伴随覃泽宇惶恐惊呼。
瞬息间,玻璃杯在他右侧摔裂,牛奶如花般绽开,夹着碎片四处飞溅。
未等他破锣嗓子吼,只见一只透明玻璃烟灰缸飞快朝覃烟砸过去。
覃烟来不及闪躲。
又是一道玻璃碎地的清脆声。
烟灰缸稀碎在她脚边,玻璃碎片划破她的小腿正中央,很快溢出了道鲜艳的血痕。
“反了你了覃烟,越养越成你妈一样的泼妇德性。”
覃则明是个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狠人,亲女儿都不放过。
覃烟自知她成功激怒了覃则明,那个叱咤政商界的沉稳男人,不是没有弱点底线的。
底线嘛,就是眼前的母子俩。
真是讽刺可笑。
她轻嗤道:“没本事砸死我?”
“你看我今天有没有本事!”
覃则明勃然大怒,站起身一副要揍人的架势。
见状,虞宛枝还矫揉造作、装模作样地拉住发怒的覃则明:“则明,阿烟还小,我想她可能是高三学习压力大,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她视线落到了覃烟身上,“是吧,阿烟。”
“故意的。”覃烟笑着,眼底却尽数冷漠。
覃则明斜睨覃烟:“你看看你那副成天鬼混的烂人样子,出去少逢人说我是你爸,丢脸!”
“放心,我还嫌你覃则明这三个字给我丢人。”
覃烟抓过茶几上的手提包,转身就要离开。
虞宛枝脸色绯红,连忙起身追上前去拉住覃烟胳膊,柔声细语:“阿烟,你爸他......”
覃烟强忍住胃里翻江海,用劲挣脱了手。
她厉色浮在凉薄眼底,字字珠玑:“什么时候这个家轮得到你说话?”
虞宛枝:“阿烟,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心里有数就好,我妈的死,”覃烟凑到虞宛枝耳边,低声气吐幽兰,“我没忘。”
身后,覃则明见不得虞宛枝受到一丁点儿委屈,怒吼:“不用管她,让她走!”
覃烟没打算继续在这个家里耗,她潇洒转身。
覃则明凝眸瞥了眼,神色晦暗:“走了就别回来!”
闻言,覃烟回头,挂着潋滟的笑,说了最狠的话:“您放心,回来我就是狗娘生的。”
她从来都不曾留恋这个家。
温情突然的死亡,虞宛枝的小三上位,说不是算计好的,谁信?
**
华灯初上,夏夜微凉,预料的暴雨迟迟未下。
覃烟出了天筠府,直接打出租车。
待她上了车,年轻男司机利索打了方向盘:“美女去哪儿?”
覃烟有着一张弧线优美的侧脸,下颌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她微微侧目,眸中的星光在灯红酒绿中悉数澄亮。
闻声,她似水含烟眸凝视着窗外的繁华街景,轻描淡写说:“没想好,想好会告诉你。”
“得嘞。”
赚翻,载了个有钱的主。
绿皮出租车钻进黑暗浓稠的车流里。
覃烟小腿上的血口子已经凝固成一道暗红色血痂,不瘆人了。
半晌,烟瘾犯了,她摸出口袋里的休闲云端,眸光轻瞥了眼司机,他也没说什么,司机明白人,替她降下旁侧的自动车窗。
覃烟微撩眼皮,敲了根烟出来,点上,幽暗的车内,橘红色的光溢出来。
风卷进来,带走大半尼古丁烟草味儿。
“谢了。”她呼出口浓烟。
年轻司机憨笑:“客气。”
车很快驶出了闹市区,旧街大道的蓝底白字路标快速闪过视野。
无波澜的内心开始泛起涓涓涟漪。
覃烟掀了掀眼皮:“去旧街区南发路555号吧。”
年轻司机还真不清楚具体道儿往那边走,切换导航,始终没找到555号。
“姑娘,是不是你记错地址了?”司机疑惑问。
这地址她死了都会记得。
覃烟漫不经心道:“没记错,我一会儿给你指道儿。”
十来分钟,她就到了旧街区海发路555号。
付钱下车。
555号不单指一家门牌号,而是一条烟火市井街道。
旧街区这边的房屋基本上都是老式六层公寓,没电梯,一楼都是开发商租出去的商铺。
这会儿十一点多了,吃宵夜的人渐渐聚集。
覃烟去小卖部买了瓶怡宝后,就往1栋3单元走,路上,她拨了个电话。
很快对方接起。
封焱正睡得迷糊:“有事儿说事儿。”
她上了一楼台阶,老旧的暖黄声控灯亮起,黑暗的楼道骤然亮了些许,不那么暗了。
她抬头,眯起眼,额头拧成“川”字,也不知道住那么高干什么。
覃烟开门见山:“这两天帮我在学校附近租个房。”
封焱一下子清醒了:“好好的天筠府不住,租房做什么?”
“美少女的事,你少管。”
“......”
“尽快,挂了。”
“嘟——”
“艹。”
封焱平地一声吼的气势还没出喉咙,就被覃烟掐断电话。
磨磨唧唧,她实在是不喜欢。
走到顶楼时,那瓶怡宝喝完了,瓶身捏瘪,随手扔在了一肮脏的角落。
每层楼只有相对两户。
602门上的两侧红色对联已经褪去艳丽色彩,门正中间“福”字少了一半,剩下的只是岁月斑驳留下的残影。
字儿依稀还能辨认。
[暖屋茶汤安无恙,明澈无染净无瑕。横批:随喜自在。]
只怕是物是人非。
覃烟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无人应。
再敲。
依然如此。
覃烟靠着门,滑坐在地上,蜷起膝盖,头埋在臂弯里。
没两分钟,手机嗡嗡震动两下。
她偏头点开微信,是封焱。
F:树倒猢狲散?
F:凌寒独自开?
嘁,听上去还挺押韵的。
覃烟知道封焱话里有话,她回复。
Butterfly:我倒是希望他破产。
F:别啊,以我这身家,养不起你这位骄纵大小姐啊。
知道他是开玩笑。
Butterfly:我好养活,抽烟只抽云端细支,喝酒只喝茅台酒。
封焱整个大无语住了。
F:666。
紧接着,他又发了条。
F:见到他人了吗?
思索间,声控灯灭了,楼道恢复了寂静无声的昏暗。
今夜无月。
也无他。
回想起狱警说凌晨他就离开了南山,她还期盼着他到三年前住的地方,看来是她多想了。
覃烟在输入框里打了三个字:没见到。
忽然头顶的灯再次亮起。
鞋底踩上楼梯的沉稳脚步声,一道颀长身影徐徐走来,停在她跟前。
覃烟猛然抬起眼,瞬息间,她便撞入那双深邃清冷的黑眸。
她心脏陡然一颤。
荆褚弋那张魅惑神颜映入眼帘,寸头下,那两道剑眉锋利,神色凌然,瘦削俊朗的脸型衬得他下颌线收敛干净。
他身上套了件白色老款背心,黑色抽绳短裤,单手抄在裤兜里,另只手拎了听雪花啤酒。
他高大的身影遮挡住她头顶那盏唯一微弱光亮的灯,她视线里骤然没了光。
覃烟眼底暗潮涌动,晦涩难捱。
她低头快速删除发给封焱的那几个字,替换掉了。
Butterfly: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