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额头挨了一下,“哎哟!”大叫一声,身子向后仰,手松开,方向盘给了邢毅。
邢毅把住方向,一只脚伸出去踩了脚刹板,将车子滑行数十米后靠路边停下。
他把手刹拉上,扯下车钥匙,离开驾驶台,开门跳下去。
司机揉着额头,回头朝大家说:“我们遇到坏人了,你们都不要动,赶紧把车窗关上,有没有带手提电话的,赶快报警。”
车上有人掏出手提电话来打,却没有信号,车上一阵慌乱,那两个老年妇女吓坏了,紧紧护着那孙儿,一声不敢吭。
邢毅在下面摇手喊道:“大家都不要惊慌,我不是要抢劫,我是为大家的安全才这样做,这辆车的刹车有问题,你们请师傅下来,仔细检查一下,我们再走。”
指了司机说:“你快点下来检查。”
刚才一掌,让司机领略了他的脾气,司机作了准备,弯下身子,悄悄从坐垫底下拿出摇手柄,低声告诉大家:“不要理睬他,大家要团结起来,保护好车子,不要让他再上车来。”
有人说:“关好窗,我们赶快走,不要管他。”
司机说:“开不了,钥匙在他手里。”
刚才报车牌号的年轻人主动站出来,说:“还是把一扇窗打开,争取对话解决问题。”
年轻人靠近窗口说:“你是谁?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已经危及了大家的安全啦?”
邢毅说:“我是县里宏达公司的,我要去上堰帮助村里搞提灌站,大家都不要误会,这辆车有很严重的安全隐患,必须停下来检查修理好了才能再动。”
年轻人说:“你凭啥说这车有问题?你又不是运公司的人。”
“难道你们没有听出来吗?我是听出来了,声音嘎嘎的,这车子的刹车确实有毛病。”
司机问大家:“什么嘎嘎的声音呀,我就没听出来,你们听到了吗?”
有乘客说:“没有啊,你开车开的很好,一直都平稳的呀。”
“打了人,还把车钥匙拿走了,作出这样出格的事,他要干什么呀。”
“我看这个人神经可能有问题,不要理睬他好了。”
“看他长得挺帅气的,是不是因为恋爱方面出了事?”
“是呀,长这样标致的人往往在婚恋上是很坎坷的……”
“赶快想办法把钥匙夺过来呀。”
年轻人小声给司机说:“我们得用计策,答应他,下去检查车,尽量做得很像的样子。”
“我下去了他要乱来怎么办?”
“我们也下去,想办法靠近他。”
“对呀,多去几个人,还怕对付不了他?”
年轻人和三个年轻一点的乘客也下去了。
他们还没有靠近,邢毅就在那里高高举起车钥匙:“你们不要动,再走近一步,我就把它扔里面去了。”
他站的地方旁边有个农户蓄存水肥的大坑。
计划被识破了,下车来的人又都要转回车内,被那年轻人拦住,低声说:“我吸引他的注意力,你们假装小便,分散开,然后伺机而动。”
年轻人主动道:“你的要求是可以的,我们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们才是。”
邢毅道:“这一点不用怀疑。”
“好。”年轻人朝司机示意,司机就下车来,摇手把轻轻放在门边。
“你看着,师傅现在开始检查了。”
司机低头看一下车底下,地面上湿漉漉的,怎么睡得下去?
年轻人喊:“车上有谁带了什么可以作垫的,先拿下来用用。”
有人带着麻袋,就捐了出来。
司机朝四面看看,那几个人已经分散开了,为了搞好配合,他就再往下钻了一点。
年轻人招呼邢毅道:“看见了吧,师傅已经下去检查了,你要不要过来一点,也好看清楚一些。”
邢毅摇头微笑,那几个人,分别走向四边,假装解裤带,小动作谁看不出来?
年轻人又说:“检查完了以后要启动发动机,需要车钥匙,所以就需要你过来呀。”
邢毅还是一动不动。
“这班车终点站沙溪乡政府的,我经常都在乘坐,我拿人格向你保证,你相信我,把车钥匙丢过来。”
“好,我过来就是。”
邢毅摇动车钥匙,快速来到车边,绕过去,坐上了驾驶位,将摇手把塞回驾驶座下,把方向盘上的音乐盒解下来,装进工具箱里。
一系列动作干净熟练,年轻人看得瞠目结舌,原来是个行家呀。
几分钟过去,司机在车底呆了七八分钟,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了。
年轻人感觉奇怪,问他:“你怎么啦?”
司机身子慢慢退出,坐了起来,脸色发青,声音颤抖:“刹车坏了。”
年轻人吃惊:“真坏啦?”
“真坏了,被他说着了。”
邢毅站起来对车上的人说:“大家听到了吧,刹车坏了。”
“不是一直都这样跑吗?怎么说坏就坏了?”
“这下问题大了,走不了了。”
“怎么回事?你刚才说嘎嘎的响声,你真的听到啦?”
邢毅道:“我的座位就在车轮上面,所以我听到了。”
“现在可怎么办?”
“修不好刹车,就要当山大王了。”
“师傅师傅,你看了问题有多大呀。”
司机开始打开副驾驶下面的工具箱,开始翻找工具,一边偷看邢毅,正解开捆绑在方向盘上的音乐盒。
“师傅师傅,能修好吗?”
司机干过几年汽休,是有把握的,但他不敢狂言,只说:“我尽力。”
司机再次钻下去,年轻人在旁边蹲下,给他递送工具材料。
一个多小时,修好了。
邢毅把钥匙交还给司机。
司机接钥匙时尽量控制自己,不让他看见手还在颤抖。
他为什么还紧张?心里有股热流在窜动。
他在公司算是个能手,技术上他数第二就没有人敢数第一,正因为如此,才有这一路上自信满满的表现。
不过在他面前这个人,显然技高一筹,自己的威风就这样被他轻易扫掉了。
内心却还是很顽抗的,最想不通的,是他最好的朋友,粗心大意,竟然没发现,而前面不远就是公司运行图上标注有三个惊叹号的地段。
司机长出一口气,不是这人的疯狂举动,那今天……
邢毅还不放心,还呆在驾驶位旁边,以教练的口气说:“一档起步,试着试着的走。”
司机小心翼翼发动车子,不能不听这位老师傅的指点,因为手刹把还被他掌控着。
野鹿冲是一段近三公里的下坡路,车子匀速前行,十来分钟,野鹿冲落在后面了,邢毅松开手,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司机脸由青转白,由白变红,一路上没有再听音乐。
又行了十来公里,到了三个小坡,带孙子的奶奶要下车了。
与姊妹道别后,奶奶拉着孙子的手走到门边,小孙子挣脱她的手,自己先就跳下去了。
邢毅隔着窗玻璃,看着祖孙俩远去。
朝前行驶一公里左右,邢毅突然喊叫:“师傅请停车。”
车停住了,司机回头:“你,还有事?”见他高高举起一根拐杖,怔住了。
留下的这位老年妇女说,“是我三姨妈的棒棒,她下车时着急,忘记拿了。”
“那我们倒回去?”
“不用了,我下车,给她们送去。”
“差不多一公里了,还是到回去吧。”
“已经耽误大家很多时间了,就不要再折腾了。”
“可是你要赶路。”
“我听他们说那边有小路,我就走小路好了。”
他小跑步赶上了这位奶奶。
“你的拐杖掉了呢。”
奶奶并没有接拐杖,而是抓住他的手,两腿颤巍巍地弯下去,差不多要跪下了,他赶紧扶起她,把拐杖交到她手里。
奶奶嘴唇抖动着:“谢谢你了,我下车走几步,手里面空空的,才晓得老妈棍落掉了,是落在车上还是哪个地方,一点也想不起来。”
奶奶又推一把孙子:“你看的是哪点呀,快看这边,我们遇到好人了呢。”
小孙子一双眼珠子亮晶晶的,邢毅忍不住轻轻抚摸一下他的额头,浓密的头发就像刺一般扎手。
农村的孩子,吃野果,太阳底下玩耍,泥水里跳跃,看上去都很精神。
奶奶问:“那敢问这位大叔,你要去哪里?”
“我听你们说过,这边有路可以去到上堰村。”
“哦哦,是啰是啰,我们小屯村后面就有条路走得过去。”
“你说小屯后面有条路去上堰村,那有多远呢?”
“年轻时候我去过,要走小半天。”
小半天,那就是说,三几个小时。
抬头看看天,说:“那我就和你们一起走这边了。”
他蹲在小男孩前面,说:“小朋友,来我背你。”
老奶奶说:“要不得要不得,他会走,不用背。”
“来吧,你看,大叔的腿杆,这么粗,是不是?”。
小男孩有点害羞,但确实小腿很酸了,轻轻一拉,就乖顺地爬在他背上。
奶奶说:“不好意思,累了大叔了。”
邢毅说:“没关系的,我年轻,有的是力气。”
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回看,是那个隔窗与他进行对话的年轻人,正快步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