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车库,杨林翔把车开出来,邢毅开门坐进去,把车窗玻璃摇下来,还故意伸出手肘,轻轻拍打车壳。
门口的值班人员和他打招呼。
他按邢毅的安排说:“公司请来的工程师,要去乡下搞提灌项目,我负责送他去。”
值班人员抬起花杆,笑嘻嘻目送他们出去。
车开到一半,邢毅下来说:“婚姻大事,耽搁不得的,快去。”
杨林翔说了感谢的话,开车走了。
出去好远了,又倒回来。
邢毅站住:“怎么啦?”
他伸出脑袋:“你真的有把握?”
邢毅笑了:“不中我负责赔你就是。”
他拍打着车门:“你说的话我信,我把提亲的事办了,就来找你,我在哪里和你接洽?”
“你有手机吗?”
“我有科机。”
“那把号码给我。”
目送双排座车走远,邢毅抄近路到了车站,赶上了农公车。
他的前排是两个不下六十岁的老年妇女,带了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从亲密程度看,坐靠外面这位,是男孩的奶奶。
交谈中邢毅听得出来,她们是亲戚关系,并不住一处,偶然同乘了这一趟车,亲热得什么话都赶在一起说了。
那小孙子玩着一只纸风车,举得很高,碰着了邢毅的鼻头。
奶奶责备他好几次,回头对邢毅说:“对不起这位叔叔,小孙孙他不懂事。”
“没事的,他玩得开心就行。”
想起那被拐卖的孩子,就主动问她们:“你们知道驻马台村吗?”
带孙子的奶奶摇头。
另一个就说:“你这小同事如果是要去驻马台村,那就走错路了。”
“那应该怎么走呢?”
带孙子的奶奶说:“那你得回到县城去,重新买明天的票,嗯,现在要转回去,来不及了。”
邢毅说:“我今天不是去驻马台村,我是去上堰村,驻马台村我改天再去。”
奶奶拍手:“啊哟,你去上堰村呀,我晓得的,我以前就去过,隔我们小屯村不算远。”
就把上堰村的大致方向说了,邢毅马上说:“太谢谢您们啦。”
她们交谈的内容大多围绕孩子。
坐里面那位说:“想不到才三年不见面,一见面小孙孙都这么大了。”。
“可不是?那第二个怀上了,算过了,九月间生。”
“噢哟,九月的预产期呀,那就够得你忙了。”
“忙呗,反正,一颗秧苗一颗露水,拖着拖着就长大了,你不是也有外孙吗?”
“外孙呀,虽然天天都见得到,喊外公外婆也是甜丝丝的,但再怎样也没有喊爷爷奶奶好听入。”
“那你就快点给你家老四找个媳妇吧。”
“找啥媳妇哟,人家要读书呢。”
“要读书?那就更好了,不读书,他就出不去,见不到外面的景象。他的书读得好不好啊?”
“读得好不好,只有他自己晓得,我们是两眼一抹黑,又看不懂,反正就听他说。”
“只要读得出去,就好好供他。”
“诶,前年去年考过两回了,没考起,都说不考了,找个地方打工,攒点钱,找个媳妇就好了,可是他不干,今年还要考。”
邢毅对考试很感兴趣,就注意听了事情的始末。
本来就想劝他算了,安下心来在农村呆着,反正农村里要干的事也多,还可以就近早点找个媳妇……可人家就是有志气,一定要读书,实现自己的梦想。
那老四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关门在家复习,十分辛苦,当母亲的忧心忡忡,这是第三年,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时间越逼近,心里就越急。
突然从隔壁的婶娘那里得到一个消息,说县里有个规定,为了帮助边缘贫困地区的考生实现梦想,考试成绩可以加分,就打听了,确实有这么回事,只要带农村户口,村和乡两级的两级证明,到县招办报名登记就可以了。
但却是空欢喜一场,因为老四的户口不在村头,却是在城里。
事情是这样,因为那年夫妇俩在外打工,算了预产期,要赶回老家来坐月子,那回来的第一晚上就住在城里的旅店,也许是白天车坐多了,累着了,到晚上肚痛就发作了。旅社老板心好,热心帮忙,找车把人送到县医院,帮忙办了入院手续,孩子就生在县城里了。
听到这里邢毅就有点不明白了,就算孩子生在县城里,但他父母是农村的,他跟着父母也属于农村户口呀,怎么变成了城镇的户口了呢?
邢毅听得入神,可是司机却不干了,扭脸呵斥道:“哎,我说你们,有完没完?真是,什么也听不到,就只听见你们呱啦呱啦,说够了没有?”
两个奶奶就像别破了冰水,一下子被唬住了,赶紧缩了脖子,低下头,不敢再说了。
邢毅嘴上不说,心里想,怎么这样凶呢,和缓一点手滑不行吗?这样的口吻,对待乡下人,不应该呢。
他朝驾驶室看,司机很年轻,只穿背心,这个场合也是不太雅观的。
方向盘上有个巴掌那么大的盒子,是当下最时髦的音乐盒,原来他是要听音乐,嫌后面的说话声影响了他。
这样不对呀,把音乐盒捆绑在方向盘上,这不合规呀,想要旅客不说话,那你自己也不该听音乐,那样会分心的呀。
邢毅咳了两声,说道:“是呀,请大家说话小声一点,同时也不要哼哼唱唱,那样会干扰司机的注意力。”
这话刺了司机,他心情不愉快,前面转弯的时候,来了个大动作,车身偏斜幅度很大,旅客个个都摇晃起来。
这司机脾脾气不小,这种暴躁性格的人是很不适合干这个的。
邢毅暗想当下就有很多这样的情况,当医生的,当老师的,都没有脾气温和这样的限制条件,出了问题回头总结,都是马后炮而已。
再仔细观察,发现司机工作牌不好好佩戴在胸前,而是吊挂在后视镜镜上,与一串不知真假的玉片挂在一起,互相碰撞,发出杂乱的声音。
邢毅假借捡东西,离开座位,朝前移动,看清了那工作牌,司机名字叫王虎。
邢毅眉心猛跳两下,这个名字让他震惊,因为与前世上发生的一场车祸有关。
他是在运送水泥的车上,听司机说起这事。司机说那王虎是师兄,技术水平很可以的,那天本来他休息,原车驾驶员临时有事,叫他临时代班,结果开到野鹿冲出事了,刹车失灵,737 号就翻了,还打了个滚。一车人受伤十多个,有一个重伤送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来不及多想,他大声问司机:“师傅,请问你今天是代班吗?”
司机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
他接着问:“这车牌号是多少?”
司机不再理他,他又问:“后面三个数是不是737?”
司机冷笑一声,还是不答。
后面有人回应了:“是的,这台车的车牌号先是by两个字母,然后是这三个数,没错。”
邢毅听到了,心子啵啵地震颤起来。
他回头看,是一个与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人,邢毅就指着前面问:“那前面是不是有个叫野鹿冲的地段?”
年轻人说:“是呀,还有三公里就到了。”
邢毅快速离开座位,疾步来到司机旁边,说:“师傅,靠边停一下车。”
司机眼角瞥他一下,根本就不买账。
他用近似吼叫的声调喊道:“停下来,这车有问题!”
时机白他一眼,拍打着方向盘:“这车什么问题?”
“你先停下来再说。”
司机轻蔑地哼了一声,不但不停,反而脚下用力,轰响油门,车子速度加快。
邢毅一着急,抢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方向盘。
司机吼道:“你干啥?”
“我要你停车!”
司机把他的手掀开,他还要抓,司机就打他的手,并大声喊:“你是要劫车呀。”
他声音更大:“我就要你快停车!”
司机紧抓方向盘不放手,他就去拉手刹把,司机就用膝盖抵死,他因为站的角度不好使不上力,情急之下,反手给了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