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躺在她的床上一天。不吃不喝。眼神空洞。直到晚上六点多，她回来。她又去超市买了牛肉，买了鲜奶。回来就开始忙活熬粥，做牛肉。房间里一个动静都没有。她以为他没回来。厨房里忙完，她自顾自去洗澡。她把手机里大海开最大声，伴着歌声水声，她洗去了疲惫。感觉精神好了些。她擦了头发，修理了脚趾甲。拿出面膜，准备回书房躺着睡觉。
她推开书房，打开灯，发现他在她的小床上睡着了。嘴唇干裂脱皮，眼底发青，明显没睡好。头发偏长，胡子拉碴。情字最是伤人。看他的样子，明显受情伤了。所以她才不要陷入情情爱爱的困境里。她不需要爱情。关闭了心门，并不等于失去了善良，毕竟还是孩子的生物爹，还得指望他和她一起养孩子呢。
拿过来已经温热的参茶水，用棉棒蘸在他的唇角。他的唇慢慢湿润起来。又扶着他起来喝了一碗小米粥，里面放了切碎的牛肉。看他还不醒，就决定把他弄回主卧去。真是的，本来就比她高，比她壮，把他的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像蚂蚁拖大象那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弄到了床上。给他脱了袜子，衣服。又拿温热毛巾给他擦了脸，擦了手，避开重点，擦了身上。怕他发烧，伸手抚了他的额头，没有烧。她舒了口气，准备离开。
“别离开我。”她的手被抓住。后来，干脆她的整个人都被他抱在怀里。“别离开我。”他看起来只是无意识的呢喃。她有些不悦，努力挣脱他，然而拥抱却越来越紧。随后密密麻麻的吻落下来。她叹了口气，心说：“这是何苦呢。不是所有事都能通过这个解决的。”她的体温也升高。既然不能避开，那就接受吧。最后，融合在了一起。看他终于昏睡过去，待她收拾停当，回了自己的书房，插上门睡觉。
第二天，她依旧如往常一样不到七点就走了。对她来说，把活干好，把孩子的抚养费挣出来才是头等大事。其它的，她都可以放在一边。晚上回来后，发现他在厨房忙活。“你回来了。我做了饭。等你回来吃。”“谢谢。”她轻声道了谢。沉默的吃了几口，她就饱了。她照例去卫生间洗澡。出来，毛巾递给她，她道谢接过。然后拿出面膜，就躺在小床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沉默弥漫在空气里。让人窒息。“李晨，我们能谈谈吗？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你说出来，我去改。”“你很好。”她心说：“我只是对你没有期待了。”“我不好，非常不好，我感觉到你和我非常遥远。我在你对面，却感受不到你的心意。”“说笑了，感受到我的心，那我岂不是死了。”“别偷换概念。”“我呢，现在就想顺利毕业，多发几篇论文。你呢，能帮我一把，就指导一下，不能，也没什么。本来就是要靠我自己。其他的，我没有什么可说的。”“那卖房子的事，”“毕业之后再说。就是不喜欢这里了。再说我生活压力有些大，体力不支。孩子快养不起了。我已经连续两年连衣服都没换新。”
“虽然孩子在我父母那里，但是不能取代父母。你没事也要多去看看。她该启蒙stem课程了。这方面，你比我擅长。还有她的字也需要练习了。我不需要你陪。我是个成年人。我一个人可以的。”“你不爱我了。”“这么大了，爱不爱的，在嘴边，不丢人啊。能当饭吃吗。不能。就算我爱你又能怎样，不爱你又能怎样。生活不还得继续。”“你不喜欢我了。”“我就是不喜欢了。你奈我何。”“我不是故意的不去找你。”“那就是有意的了。”“不是。”“不必说了。我也不想知道。本来就是我临时出行去看孩子打乱你回家的日程安排。是我不对。是我自找的。”“我们家……”“不要和我提任何与你们家有关系的事。没兴趣知道。”“这与你有关。”“怎么会。”“是老房子拆迁引起的。”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不是在你的名下吗？”“你让他们签了字，他们今年开始拆迁，在我名下的宅基地房子虽然破，但是宅基地面积并不小。”“那又怎样。”“他们把我叫回去就是商谈这事。想通过逼我，让你出现，把签订的协议撕毁。他们夺了我的手机，拔了电池。还好你没去。”“那能换多少钱啊。”“一块120平，另一块140平。共260平米。一平米补1500块，平房一平补800块，共有80平。还送4套80平米房子。一平米3000块。”他很快把式子列出来，260x1500=390000,800x80=64000,80x3000x4=960000，共计1414000。
“所以呢。”“我没答应。他们就把我锁屋里。只给我一天一顿吃的。还把我的手机夺走。这样你会因为我长久没联系你而担心，不过还好你没去。你不知道，他们好可怕，眼睛都是红的。简直在抢钱。”“你爸妈的房子能拆迁多少钱？”“宅基地有300平，房子有200平，能换五个150平的楼房。”说着刘力列式子给她看，300x1500=450000，200x800=160000，150x5x3000=2250000,共2860000。你妹婆家呢？”“只多不少。”“你爸妈的拆迁款有你的份吗？”“他们没说，我也没提。”“你回去要一半。养孙子的钱。如果不给，我就把儿子改姓。儿子是我拿命换的。在保温箱，养育都是我在花钱，已经花进去小一百万了。”李晨平静地诉说她过去的一切。“你妹如果不同意，就让她生儿子改姓刘，传你爸的户口本。如果不能，就让她闭嘴。”刘力讶然，“还可以这样操作。”“他们会给的，还得给孙子大房子呢。不然日后没人给他们上坟填土。老家人乡土观念极重。再说本来就应该给你一半不是吗？家里未来所有的东西不应该都是你继承吗？你爸妈手里也那么多钱，你妹在一边虎虎视眈眈，你不要过来，不都成了你妹的了。以前借口没孙子，现在总得给大孙子留着了吧。”李晨的语气讽刺极了。
“都听你的。若是不给，我就回去闹。我就去坟上哭给我爷爷听。”听到这里，李晨没忍住，笑了出来。“晨晨，你终于笑了。”“真是讽刺。不过该拿的一定要拿。不然，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王八蛋。”“那你还生我气吗？”“春节前确实生气了，还气哭了。现在已经快把你忘了。我从来都是有仇当面报的。既然不是你故意舍弃了我，我就原谅你了。”“真的！？”“假的。她在心里说。我只是不再碰情爱这玩意了。”“听说地铁站要修在我们村附近。大概今年动工。”“那我爸妈的房子也会很快被拆迁了。去年我爷爷奶奶的坟墓，祖宗的坟墓也因为修路被拆迁了。我爸分了7万多，给我和我姐一人1万的零花钱。”李晨用平淡的语气，诉说着拆坟的故事。
“你不生我气了就好。这几天你不理我，我过的生不如死，如坠冰窖。”“別那么夸张，我对你没那么重要。没了我，你照旧过的很好。你家也是拆迁户了。你看北京的拆迁户，一分五六套房子。妥妥的千万元户。”“不要。我只要你。”说着，紧紧拥抱了她。“少年，你还是太年轻。”她心里叹息。“世界上不只有爱情，还有别的很多美好的事情等你去发现。你要培养审美。”“我只要你。你就是我的世界。”“我知道了。放开我吧，我不舒服。”“那，今晚，可以陪我睡吗？我一个人害怕。”他说的楚楚可怜，委屈巴巴。
“为了哄他回去问父母要拆迁款养孩子。”她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好。”她终于说出口。他如释重负，眼睛里竟然有了泪光。干脆连被子抱着她，回到了主卧。他如同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般，反过来烙，复过来烙，连啃带咬，直到精疲力尽，才抱着她沉沉睡去。
她发现不再在乎他后，他对她又如刚开始交往那会，对她小心翼翼了起来。这不，老家村里来电话，催他回去在拆迁文件上签字。他把煮好的牛肉贴条。小米粥做好，贴条让她记得吃。他很快回来。到一站给她发一定位。到了村委会，连文件都翻拍给她看，他签完字，父母也签完字了。
他回家和父亲严肃地谈了一次。把儿子的照片给他看了。没想到父亲竟然老泪纵横，他居然不知道寄养在他家一年的小男孩居然是他亲孙子。这一刻，他想起老伴的漫不经心，有时候他看不过去，抱在怀里。他想起女儿面对孩子的刻薄嘴脸。“他有大孙子了。”看着视频里乖巧懂事的孙子，穿戴整齐，精致优雅，和养在他家满地爬的样子，他心里有些羞愧。埋怨老伴做事太无顾忌，不讲诚信，不讲仁义。他暗下了决心。他从来都知道家里这个女儿靠不住的，只会哄老伴往外掏钱，去贴补她的小家。以前觉得儿子就一个闺女，贴补就贴补了。反正他还挣工资，儿子也每年给钱。现在知道他有三个孙子辈份，关键有大孙子。让他觉得心里格外敞亮。
他常被老伙计笑话，“儿子读清华怎样，就一个丫头片子，还能回来给他上坟吗？”没孙子，让他生活都短了几分底气。儿媳是个稳重有福气的，有了孙子，也没张狂。每年都让儿子回来尽孝。他暗下决心。这个家都是他挣得的。他有权决定一切。老伴得好好敲打一番。女儿没事，也不让她总回来，东家长，李家短，念了大学，不好好工作，借口生孩子，照顾孩子，就不再去上班了。他一定把她骂出去上班，不然就别回来了。遗产也一分没有。
于是，待他一周后返京，交给妻子两张他名字的新开户的邮政银行卡，除了他名下的拆迁款，1410000，还有父亲给的部分拆迁款2000000。他献宝式炫耀他如何劝说父亲，父亲同意后，如何教育母亲，还把剩下的86万，拿出来80万存了银行。每年去领利息做生活费，家里只留几万块应急。还把老伴赶出去工厂做手工，让她不能忘本，踏踏实实过日子。别有了几个臭钱不知道姓了。他妹也被父亲骂了，不让她总回家拿东西，让她去工作，不然一分钱都不给她留。他妹妹没办法，就去厂子里找了个会计做。一家人有事做，反而日子平静了下来。
李晨夸奖了他办事效率高，这下子养孩子的压力能小一点。他乐得合不拢嘴。“原来，他喜欢她夸他能干。”李晨心里总结。晚上奖励他吃顿好的。用烤箱给他烤了羊肉。她一口羊肉都不吃，就是她烤，他吃。一对一服务。
为此她专门提前问了外面烤羊肉的如何做不膻，用冷水浸泡，又把其中的筋膜脂肪层去掉，然后晾干去水后再用调好的汁液腌渍，她在汁液里加了花椒面葱姜，盐，料酒，味精，八角面。用刷子刷了一层又一层。放冰箱里冷藏了一夜。
他看她只顾着给他烤，一口也不吃。起了恶作剧，干脆去亲她，把羊肉送进她嘴里。“确实没那么膻。”她咽下了送到嘴里的羊肉。他看她没有表现出厌恶，被鼓励了，干脆拿着烤好的羊肉给她送到嘴边。她勉强吃了几口。实在吃不来羊肉。待他吃完了，她和他收拾残局。在卫生间刷牙，洗澡。她感觉到他好像除了呆在实验室，最喜欢的就是和她一起玩闹。看在他拿回家那么多钱的份上，她不忍拂了他的兴，也很久没看到他开心的大笑了。
姐99年毕业，住单位在崇文区的宿舍，在广渠门附近，临近政协的家属院。她去找姐，记得北京台社会频道，演第二调解室，专家，学者，律师，当事人。调解的基本都是财产纠纷，特别是老人留下来的房屋拆迁，七大姑，八大姨出来争抢，甚至当面撕扯头发，大打出手。没有一个相让的。没钱的想抢多份额的，有钱的兄妹则说按照法律规定，该怎么分怎么分。不顾老娘躺在医院里。她以为是假的，问姐为什么？姐说，因为北京的房子太值钱了。李晨还说还是咱们小镇好，家家都有房子，院子，才不会争抢这点东西。
姐说，财帛动人心，人性不一定能经得起金钱的考验。才多少年，城镇化就轮到了小镇。拆迁补偿成了当地人的热门话题。
钱不是万能的，没钱在城市生活却是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