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店六号开张,八号就是期末考试。
因为苏丽珍才上高一,还没分文理,所有的科目都要考,所以从八号到九号整整考了两天。
走出考场的时候,饶是打心里觉得能重返校园好好学习是莫大幸福的苏丽珍,也松了一口气。
考完了试,老师们要批阅卷子,学校开始放假,并规定十四号返校公布成绩,再之后才是正式放寒假。
苏丽珍觉得这次考试她发挥的还不错,成绩应该比上次月考的时候更进步一点,当然最后还得等出成绩再看。
这几天她心无旁骛地应对考试,连午饭和晚饭都是在学校食堂解决,晚上在教室上晚自习,到家已经九点多了。
整日这么早出晚归,一直没时间过问店里的事。家里也怕影响她,只跟她说一切都好。
不过苏丽珍看着苏卫华夫妻和小麦脸上藏不住的倦色,就知道他们这几天肯定不轻松。
果然她想的没错,九号下午五点她考完最后一科英语回家的时候,立马就被自家店门前那大排的“长龙”惊住了。
等她一进店里,好家伙,大厅、包厢又全部爆满!
苏卫华、丁大勇、张表舅三人一边要招待客人点单上菜,一边还要忙着撤桌收拾;
就连小麦收银台那边也围满了人,有人结账,有人要办卡,热闹得不行。
厨房和大堂的那面墙被苏丽珍改成了国营饭店那种半窗、半墙的样式,人站在外面可以对厨房里的情况一目了然。
这会儿厨房里,李翠英和张舅妈正在洗菜切肉;丁大娘帮着钟嫂子一起刷锅洗碗,四个人头不抬,眼不睁的。
总之,所有人都忙的飞起。
而且,她还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堂南侧第一排隔断前是一张一米六的柜台,专门用来卖卤味。
这会儿,竟是薛有粮薛老爷子守在柜台前!
他身上穿着店里厨师用的白上衣,正笨拙地给一位年轻姑娘称卤肉。
“猪头肉一斤三两,我先看看啥价啊……”
柜台外侧贴着各种卤味的价目表,老爷子挨个对了对,“猪头肉,猪头肉……哎,这儿呢,猪头肉是九毛五一斤!”
“我算算这多少钱啊……九毛五一斤,一斤三两,三五一十五……”
后面的人等的不耐烦了,忍不住催促道:“我说老爷子,咱能快点儿不?你这卖一份卤味就老半天,啥时候能轮到我们啊!”
其他人也纷纷抱怨起来,“就是啊,我都等好半天了,这队排的老长时间都不动一下!”
“真闹心,火锅吃不着,卤味也买不上,愁死人了!”
苏丽珍见状,赶忙放下书包,走到柜台里对那年轻姑娘道:“小姐姐,诚惠,一斤三两猪头肉一共是一块二毛三,您给一块二就行。”
然后又转头对薛有粮说道:“薛爷爷,您帮我收钱找零就行。”
她动作利落地将那位姑娘的卤味装进牛皮纸袋,末了,还往袋里添了几块鸡鸭下货。
“小姐姐,不好意思,我们这两天新店开张,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您见谅!”
那姑娘见苏丽珍还给搭了添头,紧绷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没事儿,也能理解。”
之后的每一位客人,苏丽珍都给抹了零,外加送一点赠品,总算让原本怨气十足的客人们满意离去。
等把最后一份卤味卖完,一旁的薛老爷子这才松了口气。
“哎呀,我的天,可算应付过去了!我就说这世上三百六十行,行行不简单。这卖东西招待客人的学问也大着呢!”
苏丽珍看他满头大汗的,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赶忙从自己书包里拿出手绢递过去,“真是不好意思,薛爷爷,还得劳烦您老人家给我们帮忙。”
薛有粮一挥手,把收钱的木匣子推给苏丽珍,“丫头,你可别这么说,我这笨手笨脚的,差点儿帮了倒忙!”
“你说平时我们看图,不管上面数字多复杂,只要我一搭眼就能想出这房子盖出来什么样!可一到你这儿,好家伙,小学三年级的算数我都整不明白了!”
看老爷子一副自我嫌弃的模样,苏丽珍忙说道:“薛爷爷,您可别这么说,什么都是熟能生巧。当初我们家刚出来摆摊的时候,别说卖东西算账,客人站在我们面前,我们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她倒不是诚心安慰老爷子,那会儿她爸苏卫华第一天出摊的时候,真是嘴都张不开。
而且任谁刚上手的时候,独自应付这么多客人,兵荒马乱的,也很难不出错。
薛老爷子这才好受了些,要不然还真担心是自己老了,连几块钱的账都算不明白。
哄好了老爷子,苏丽珍让他先在小柜台这边歇着,等会儿在这儿吃晚饭。
眼见又有一桌客人起身走了,苏卫华领人去前面结账,她赶忙过去跟张表舅一起收拾桌子。
看丁大勇一直跑来跑去给每一桌添汤加碳,她心里暗自合计,以后店里招服务员还得招个力气大的,最好是男孩子,毕竟这些活儿既吃力气、又有点危险。
另外,一架手推车还是做少了人,客人多起来根本不够用,起码还得加两架。
苏丽珍一边在心里查缺补漏,一边加紧手上的活儿,不知不觉就忙了一个多小时。
等再抬起头的时候,这会儿已经过了六点半,外头一片漆黑,店里的客人们终于肉眼见着不多了。
李翠英在收银台前支了张桌子,招呼大伙儿赶快吃饭。
苏丽珍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想起要叫薛老爷子一起吃,结果走到前面才发现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苏小麦有些愧疚道:“都怪我,就坐在这儿还没把人看住,连薛爷爷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苏丽珍忙安慰她,“你也一直没得闲,我们来来回回都看见了,你这里始终围了不少人。”
苏卫华直拍自己脑门,“该怪我,一忙起来啥都顾不上,难为人老爷子帮了咱两下午了!”
苏丽珍这才知道,原来从六号开业起,第二天客流量本来是下降了一些的,所以苏卫华他们也忙得过来。
谁知到了第三天,也就是八号下午,这客人忽然就多了起来,而且是一批接一批。
哪怕是过了饭点儿,店里也大多处于爆满状态。
薛老爷子开业当天也带着家人来捧场了,就是没说上几句话,昨天下午溜达过来,见他们忙成这样,二话不说就伸手帮忙。
而且老爷子也像今天一样,忙到天黑后就自己悄悄走了,让苏家人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李翠英正在给大伙儿盛面,也不禁无奈道:“不光薛老,还有卢警官和安厂长他们,咱们开业那天,人不光带着家人来给咱捧场,还都带了礼物来。”
“结果咱们一直光顾着忙,都没跟人家好好道谢,我这想起来心里还怪不得劲儿的。”
苏卫华也说:“可不是嘛,还有珍珍的同学,咱们真是欠了不少人情。”
店里开业当天,卢安两家不但人来了,还都精心准备了礼物。
卢家送的是一个发财摆件,红木的底座上一只金灿灿的大金蟾,金蟾嘴里、怀里都是一个个金元宝,寓意好,做工更精致。
最重要的是,这摆件那两寸宽的底座上还留了一行醒目的大字:市刑警队卢警官赠送。
苏丽珍看到这行字第一个想法就是,卢向杰大哥一定是故意这样做的,这绝对是在变相给他们家撑腰。
毕竟像他们这种开店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要接触。
要不然以卢家人的性格,是不会到处宣扬自家身份的。
而安家,送的是一幅安厂长亲手画的画。
苏丽珍也是之后才知道,安厂长年轻时是中文系的才子,画的一手好画,据说现在在本地的文人圈子里也小有名气。
而且以安厂长如今的地位,他的画也是很难求的。
所以他能亲自画一幅画,送给苏家做贺礼,显然也是真的对苏家人高看一眼。
另外,出乎苏家人意料的,安厂长夫妻俩这次还帮谢芳芳的父母也带了一件礼物——一张电冰箱票。
这绝对是有钱也不好弄的好东西。
老实说,谢家这礼物绝对是送到苏丽珍心坎儿里了。毕竟东北的冬天再长也有过去的时候,再没有比开饭店更需要这东西的了。
但是苏家人也没想过要收人家这么好的礼物。
只是安厂长夫妻俩当时一再强调,谢家是感念苏丽珍帮了谢芳芳不少忙,加上他们又因为工作实在太忙,没办法亲自过来道贺,这才委托给了安厂长,叫苏丽珍一家务必要接受他们的心意。
安厂长一这么说,苏家人倒不好不收了。
苏丽珍之前就觉得谢芳芳的家世不一般,这张电冰箱票更坐实了她的猜测。
她倒也没因此生出什么上杆子攀附或主动疏远的想法,决定遵从本心,该如何就如何。
而且这张票是谢家送给他们开业的贺礼,又托了安厂长出面,所以他们不能退回去打两家人的脸。
不过,她也不希望这张票让谢芳芳产生误会。
于是她在学校直截了当地告诉了谢芳芳,她会把这张票当做谢家的人情记在心里,今后合适的时候必定报答对方。
但是她与她谢芳芳之间的友谊纯粹出自她个人的情感和想法,以前她对她什么态度,今后也一样。
她不会对她另眼相待,也不会故意疏远来证明什么。
谢芳芳当时听完了这番话,看着她好久没说话。之后反而更黏着她,什么事都要来找她商量一下。
这些自然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会儿,苏丽珍安慰父母道:“爸、妈,你们也别老惦记这些,明天一早我就把招工广告贴出去,争取尽快招到人。”
“等店里压力缓解了,咱们就挨家把薛爷爷和安伯伯他们请过来好好吃顿饭,也是表达一下咱们的谢意。”
苏卫华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而且招到了人,咱们也不用老这么麻烦张老哥和丁大嫂他们了。”
别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丁大勇就赶忙抢先道:“不麻烦,我没事儿,我那班不着急!”
苏为华板着脸,“你不急,我急!我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行老往这跑!”
“现在珍珍也放假了,也算多了一个人手,你别一逮住空子就往这儿跑了,也不准再跟人私自调班,更不行请假,听见没!”
丁大娘也说:“勇啊,听你师父的,为你这班,你师父当初废了多少心思!这边有妈和你表舅呢,咱可不能老这么耽误。”
张表舅夫妻俩也连连劝他安心上班,再不济他家还三个小子呢,哪一个都能来帮忙。
苏丽珍看着她师兄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十分同情。
她可是知道,大勇哥现在一有空就翻薛老爷子借给他的书。难得这两天老爷子本人也在,他却顾不上过去说几句话,肯定心里急得慌。
李翠英看丁大勇有点发蔫儿,立马心疼起来,忍不住白了苏卫华一眼,“有话你不能好好说?见天端你那个师父架子!”
转头对丁大勇道:“大勇啊,咱不搭理他!饿了吧,快来吃饭。”
又招呼其他人,“来、来,大伙儿快吃饭,没啥好东西垫巴一口。”
没想到丁大勇到了圆桌前直接“咦”了一声,“师娘,你这做的是啥?火锅面吗?看着好有食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