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下村,路边边一走就是半个月,很多人都在猜测这二良干嘛去了,风言风语乱传。
路老太倒是很镇定,带着文秀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做事。
这天,家里来了一封信,路老太似乎早就知情,关上门拿进了屋子,文秀问起来她也不说,只让收拾东西,她要去趟县里。
“去县里干啥?”
“我看看我闺女去不行啊?”
……
在拼音卡的订单没拿到后,路边边沮丧的坐车回了武县县城,回厂子时正撞上午休的工人们在墙角下讨论。
“资本家就是抠,食堂现在都不让外带了……”
“咱现在一直没活干,我看哪估计撑不了多久……”
其他人跟着附和,大都抱有悲观的情绪,路边边没有打搅悄悄离开了。
办公室里,她拉着蔡文章,李小生,王子商量更新厂里设备的事情。
蔡文章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其实他早就想提出这个问题,以前是不敢,现在则是没来得及。
多年来他从未放下过书本,一直在自学相关知识,他还亲自给以前学习过的苏州工厂写过信,询问新技术的应用。
“咱们厂里加我就三个技术员,负责的两台机器还是55年的老家伙,想达到你说的那个程度必须换新机器……”
“换!当然要换!”
路边边拍板,“钱不是问题,机器可是咱们的立身之本,再花钱也得买,这样,你们看谁,出个人……”
蔡文章站出来,“我去吧,去苏州!我在那边有认识的朋友……”
说完了机器的事情,路边边便提出要重新建立厂里的规章制度。
现在公改私,以前那套吃公家饭有国家兜底的路子就行不通了,要维持账面资金的健康,就得开源节流,源还没开上,先砍掉一些不必要的支出浪费吧。
她为难的看了一眼蔡文章,还是把自己的意思说了。
“我看到有些人想走的情绪很大,咱没必要耽误别人,出个补偿的章程,愿意离开的就走,不愿意离开的,就要遵守新办法……”
当初答应过他不辞退任何一个工人,现在这样也算是全了自己的诺言。
“蔡大哥,你是自己人,这件事开个会好好说说,你看……”
蔡文章知道路边边的意思,他既是合伙人,也是几人中唯一的老员工,而且因为之前报道里作证的事情,蔡文章至今在厂里不受人待见。
新拟的规章制度势必触犯工人们一些隐性利益,干这事的人绝对讨不了好。
让已经得罪很多工人的蔡文章来,是虱子多了不怕痒。
叹口气,蔡文章点点头答应下来,厂里的情况他清楚,李小生接手财务点账时并未避着他们,做到这已经够了。
“这事得尽快,买机器不能耽误……”
几人点点头,然后熬了个大夜你一言我一语的参照原来的规定增减。
第二天,厂里广播室就通知大伙上午开会。
武县印刷厂在职员工共计113人,厂房两间,库房三间,一栋小二层办公楼,一栋宿舍楼。
开会的地方就定在厂房车间,工人们挤在一块,蔡文章爬上梯子,在众人注视下深吸一口气。
“这个会早该开了……”
蔡文章看着这些熟悉的脸孔,把自己对厂子长久积压的不满全部倒了出来。
“咱们都知道,以前的印刷厂可是市里的优秀工厂,得过生产比赛大奖的,后来的情况大家也知道了……”
“连工资都发不出来!现在厂子倒了,换私人重购了,你们不开心!害怕!我都知道!但是我开心!我高兴!为啥?”
蔡文章说到激动处,突然就从梯子跳到了机器上,站在门口处暗中观察的路边边吓了一大跳。
“邦邦邦~”
斑驳的机器外壳发出沉闷的吼声,伴随着吱呀呀呀的尾音,曾经如虎的大家伙也臣服于岁月,不堪身上的重负。
蔡文章拍着手底下的机器:
“三十年了!我在厂子呆的比它还老!但我原先总以为它迟早比我老!现在我不怕了!因为现在我终于能说上一句话!”
“咱们厂子要换新机器了,新机器你们知道吗??!速度是这个老伙计的二十倍!清晰度还有工作时长能达到原来的三倍左右!”
“再也不会发生中途短路过热的情况!不需要干到一半手动的清理卡槽……”
蔡文章说到这里,眼眶红红,他盼了大半辈子,真让他盼到了这个可能。
底下他的徒弟,也是厂里的技术员小曾感同身受,没有谁比他们更懂修理维持一台老朽的机器的艰难。
随着台下人情绪被调动起来,蔡文章讲到了新的制度,下头议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现在一切都要重头开始,大家伙不适应的,不愿意遵守的……”
路边边从没想过自己身边竟然有这样一位超级演说家,也许这就是最真实的的最动人心。
这一番真情剖白,相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怀疑他对这家工厂的感情。
“师父,我……”
蔡文章阻止了他的话,对这个徒弟,他是当自己儿子在教的,自然也不会责怪他在那个时期远离自己明哲保身的行为。
“小曾,跟不跟师父出去见识见识?”
……
两天后,前往苏州的火车上,除了蔡文章师徒俩,还多了个路边边和老许。
拉下一直站着跟个孩子似的左顾右盼的老许,路边边无可奈何的低斥道:
“你就不能安生一会儿?”
老许不满的拨开她的手,冷哼一声。
“你这人……自己心情不好就找我事?”
原来临出发前,路老太不知怎么的竟然和路柔柔罗荣夫妻跑到了火车站。
“婆,妈,姐姐夫,你……你们咋来了?是咋知道的?”
路老太没回答她的疑问,只把手上的一个信封塞给她,叮嘱着:
“咱有钱,你出去千万别亏待自己……”
路边边茫然的摸了摸,然而还没来得及和家人说什么,火车鸣笛声就长长的响起来了。
在姐姐姐夫快速的声声叮咛中,在一片嘈杂的呼喊中,路边边一步三回头的上了火车,透过窗户,望着老太太的泪眼,渐渐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啥也没听清的路边边疯狂挠头:哎呀到底她俩说了些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