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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守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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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春?!”

文秀噗嗤一声笑出来,“不要不要,咱不要傻春……”

路边边一头雾水,这说的谁啊。

路婷婷忘性大,很快就不记得为啥哭了,被文秀几个贴贴哄的咯咯直乐。

吃完饭后便要去地里,现在麦子收完紧跟着就要下种点玉米。

拒绝文秀要一起去的要求,路边边扛着锄头装不耐烦:“你下午做好饭了再来,累了一早上还没休息,你不累我眼睛都累……”

不待文秀扭捏,她一溜烟跑了。

身后两个提着小锄头的小子立马跟上。

“你们跑去干嘛?”

路国揪着衣角不肯说话,还是路军积极。

“马上开学了,得割草给咱家猪和老牛备着呢。”

农假共半个月,明天就到时间了。

路边边沉默,哪怕她从心底里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坐在教室里读书而不是上山干活,她也说不出叫他俩在家待着的话。

因为农忙时活真的太多了。

女人每日除了三餐还要帮着老婆婆喂鸡喂猪牛,偶尔还要来地里帮忙,老人则在父母不在的时候照顾孩子扫地洗衣,至于男人就是下力气,每个人都是连轴转。

这时候家里牲畜的主要食物是剩饭和野菜,猪和牛很多时候吃不够,大人腾不出手,就得让家里小娃上山打猪草。

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娃娃们三五成群结伴去打。

父子三人一路走着,路边边察觉到路国时不时灼热的目光,可一转头,他就立马躲闪开来。

数不清第几次,到了地里三人要分开的时候,路边边叫住他。

“你咋了今天?”

瞪一眼看见伙伴就飞快跑远等都不等自己的路军背影,路国嗯嗯啊啊半天打不出个屁。

“要说啥快点说?信不信我锤你?”

暴躁路边边举起锄头作势要抡他,路国吓得大叫。

“爷别打别打!我说我说!”

又磨蹭了一会儿,路国才低低说道:“爷,你是不是去看瓜明明了?”

???

瓜明明又是谁?

等下,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

瓜明明……

只听路国话音沉重,声音甚至到后头带了点哭腔问她:

“爷,你是不是被瓜明明传染了,今天吃饭时才那么怪?”

电光火石间,脑海中浮现同样的画面,只是年长的和年幼调换。

“你是不是跟瓜明明一样傻掉了?”

路边边想起来了。

瓜明明是隔壁粉姑家的儿子,因为一出生就有智力问题,怕跑丢就常年锁在家里,等到长大了才放出来。

周围的小孩都很爱拿他取笑,和他年龄差不多大路国更是把“跟瓜明明一样”变成了训斥孩子的口头禅。

看着眼前难掩惶恐的少年,满心都是对自己父亲精神状态的担忧,路边边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飞起一大马脚给他屁股上踹俩土印。

“瓜明明?!我看你才跟瓜明明一样!瓜明明!我叫你瓜明明……”

正要去地里的路老四拦腰抱住她,路边边两条腿隔空疯狂扑腾。

“哥二哥~你咋了?咋在这打娃?”

……

阳光太烈则晒,太温则冷。今天的太阳就刚刚好,路边边手拿小铲子,蹲在家门口侧边挖土。

路家祖屋祠堂的地基是多年前打的,超出左右两边一层楼的高度,因此隔壁邻居的房顶刚到路边边脚下。

她那会儿不懂什么是高处风景独好,只知道蹲在这头一边玩,一边打量下头躺着晒太阳的怪人。

路良翻修祖屋用剩下的几层楼板就放在下头,成了怪人每日晒太阳的床铺。

“喂!你睡着了吗?”

路边边忍不住问。

没人回答。

他的头发长的像枯草,凝结成团,乌七八糟的盖在脸上,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怪人裹着身破洞露出棉絮的军大衣,黑脏黑脏的光脚丫露在外面,窝在那里一动不动。

天气好的话,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发生。

路边边见了,自然每天都忧心忡忡。

她害怕,怕怪人死了。

电视剧里人一动不动的,就是死了。

路边边纠结了片刻,还是做了她每天都必做的试探——从门口挑一节麦秸,下去戳怪人的鼻孔。

应该是鼻孔吧,路边边其实看不太清,怪人看着就很脏,她是不肯靠近的。

路边边一手捂着鼻子,一手用力。

“嗯~”

麦秸被打飞。

路边边尖叫一声,欢快的跑走了,头顶上两只蝴蝶摇曳翩飞,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快活。

……

摸摸头顶的短寸,路边边怅然若失,自己现在这样,肯定是不能戴小时候那种亮晶晶的软蝴蝶发卡了。

不过要是路良这张老褶子脸再别两个彩色蝴蝶发卡……

噫~路边边大热天打了个寒蝉……

那画面太美……

因为方才那个梦,有些事便渐渐清晰起来。

瓜明明就是那个怪人,因为不会说话,只会发出明明~的泛音,村里的小孩都叫他瓜明明。

也因为他就住在隔壁,所以才会整日躺在路良家下头晒太阳。

而他真正的名字是,春望。

春天出生的希望。

只是从他的母亲离开后,再也没人叫他这个名字了。

而现在他的同龄孩子都叫他,傻春。

有种说法是每个村子都有一个天残地缺,老天爷收走了这个人某样东西,是因为他替整个村子挡了灾。

这样的人就被称作守村人。

路边边小时候没见过春望的母亲粉姑,甚至母亲也没见过她,也就是说,在路国二十岁订婚的时候,粉姑已经去世了。

“我得做点什么……”

路边边这样告诉自己。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的问起文秀:

“隔壁春望几岁了?粉姑不送着上学吗?”

文秀吸了一口面条,“那娃……吸溜~跟咱二军差不多大,吸溜~娃那样……吸溜~咋上么?”

路边边点点头,饭后,他从床底下掏出来一把毛票。

路家人都一个习惯,钱放枕头底下的褥子下面,以至于她一找就着。

零零整整数了一遍后,路边边长叹一口气。

文秀擦着头发走进来,“咋了?现在知道心疼钱了?晚咯~你当时不吃的怪香?”

路边边幽幽的看过去,“不是心疼钱,我是心疼你!”

作者有话要说:路边边摸着手里厚厚一沓票子:“我的爷爷哎难怪人家叫你葛朗台!”

“有你这样的爷爷是我的福气。”

路良:“天杀的我吃了半辈子麦麸攒下的家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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