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然一听这话只觉得天都裂了条缝,她顾不上别的,拎着裙角就往外飞奔,边跑边喊,“赶紧去取我的银针!”
刚进门,就看见段廷面如土色的躺在床上,有进气没出气。
魏安然上前扣住他的手腕,一诊,只觉得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响成一团。
“小姐,义父怎么样了?”
魏安然抬头看着他,目光逼迫之意甚浓,“你跟我说实话,这些年你们在外头过得什么日子,跟我仔细说说。”
段东听到这话,无奈地闭了闭眼,半晌才道:“小姐,出门在外,少不得奔波劳累,衣食住行虽没亏待,但到底比不上府中。”
“我又没有说过,万事以自己为先?”魏安然怒道,“你明明知道,我只想让你们好好的!”
“小姐,现在不是纠结这种事情的时候,你快告诉我义父怎么样了?”段东边问,边去探段廷的鼻息。
魏安然打掉他的手,“他死不了,只是和我二舅舅一样,油尽灯枯了。”
段东只觉得眼前发黑,话都说不利索,“他……还有多久?”
“别问多久,”魏安然咬着牙,“我定让他长命百岁!给他脱掉外衣,我来行针!”
一套针行下来,不过等了半刻钟的模样,段廷悠悠转醒,看着小姐在床前哭得脸都花了,他弯了弯嘴角,打趣道:“小姐来年都十八了,怎么还哭成这样?”
魏安然呼出一口气,别过脸,狠狠地擦了下脸上的泪水,才道:“段廷,你把手上所有的事情都给段东,你就在这府上老老实实待着,哪儿都别想去!”
段廷这些年风风雨雨什么没见过,听这句话就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了。
也是该不好了,这么些年,无论是魏家在的时候跟着老爷、大少爷,还是魏家没了跟着二少爷,跟着小小姐,他忙忙碌碌了那么久,也该是时候了。
更何况,他年纪也不小了,撑了太久,总有倒下的那天,他心里很清楚。
他强笑道:“小姐别担心,我能撑到你成亲嫁人的那天。”
魏安然忍无可忍,“我想要的,是让你长命百岁。”
段廷笑笑,“先前多少皇帝寻仙问药,求医问道,都没有一个能长命百岁的,他们还是天子,我一个平民,有什么资格。我如今跟着小姐,事事顺心,小姐又觅得良人,我能看着小姐出嫁,便无愧去地下见魏家的列祖列宗了。段东,把我那个匣子拿来。”
段东走到书架上,伸长了手臂,从书架上方拿下个黑木匣子来,捧到小姐面前。
“这是义父这些年里给小姐存的嫁妆钱,还有几处庄子的契,都在扬州。”
魏安然听了这话,再也按捺不住眼泪,哭得泪流满面。
有一滴泪落在段廷苍老干瘪的手背上,他心想:这辈子能让魏家的小姐为他流一滴泪,便是值了。
“小姐,有件事,老奴要倚老卖老。”
“你说。”
“一诺千金,王爷身子不好,没法留下子嗣,可小姐当初是在二爷眼前发过誓的,要给魏家留一个子嗣……”
“段廷!”
魏安然出声打断,“子嗣一事,大不了过继一个便罢,你难道要为这件事把自己的命都给搭上吗?多活几年,多陪我几年不好吗?”
段廷那口气上不来也咽不下,却还是为小姐这句话觉得心里熨帖的紧。
他已经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回头看看,自己这辈子都只是为了一个魏家奔忙,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可他心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甘。
只是有时候……看着人家子孙满堂,心里还是难免会生出些羡慕来。
魏安然看他脸色不好,放柔了声音道:“子嗣一事,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你就不要为了这种闲事操心了,好好养身子才是正事。”
段廷此时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又无措又羞愧,不知道自己该以何面目面对魏家二爷,又觉得自己在这里难为小姐而羞愧。
末了,他叹了口气道:“小姐心里有自己的打算,老奴以后就不再多嘴了。”
魏安然哄着:“该多嘴的,你一句话也不能少,我能解决的问题,你也一丁点都不要去插手,不要去想,先把身子调养好了,不光要看着我大婚,更要看着段东成家立业才行!”
段东看了眼魏安然,然后正色道:“义父,日后这府上的事都交给我,您就好生休养着,先养好身子再说。”
“小姐,小姐!”
杨嬷嬷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一声比一声急。
魏安然打了个激灵,“何事?”
杨嬷嬷掀帘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小姐,宫里来人,请小姐进宫!”
“什么?”
“小姐!”
魏安然与段东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段廷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魏安然见状,一把将人给按了下去,段廷身上却早已急出冷汗来。
“小姐,赶紧去派人通知王爷一声。”
魏安然心里忐忑不安,脸色却依然平静,“我这就派人去通知,你不要着急,这会子不会出什么大事。”
段廷到底老练些,眼睛一转,“杨嬷嬷,宫里那位,是哪一位?”
杨嬷嬷摇摇头,“来得是个面生的公公,塞了银子都问不出什么,只让小姐快些进宫去。”
魏安然想了想,道:“不管是谁,能这个时候召我进宫的,不是皇帝就是皇后。”
“只是不知道这一趟是福是祸?”段东插话道。
魏安然抿了抿唇,道:“管他是福是祸,总归没法躲,那咱们就去瞧瞧。段东,你送我进宫!杨嬷嬷,把县主宫装拿出来,替我更衣!段廷,你在家好好养着,等我消息!”
三人异口同声,“是,小姐!”
从魏府到皇宫,马车需行一个时辰。
行到半路,马车就被人拦下了。
拦她的人,是夜非辰。
他今日穿了一身鼠灰色长袍,额上微微有汗,一看就是刚刚知道消息,一路轻功从礼部过来的。
他掀开帘子,跳进马车。
二人四目相对,夜非辰久久没舍得移开目光。
眼前少女穿了一身暗紫色宫装,挽了个新发髻,头上配的是县主的头饰,不显老气,倒是多了几分沉稳,还有几分她特有的灵动可爱。
“不要怕。”
夜非辰知道她心里在忐忑什么,嘴角弯出一抹安心的笑来,“我差人打听过了,是中宫的顾皇后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