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家里人来人往哇啦哇啦，何况人还上兴趣班了，程笳已经不那么怕陌生了。
虽然不知道《安徒生童话》是什么，但人知道仙蒂公主，家里就有一个，是小叔送的，姐姐们都当宝贝一样平时只许她摸一摸。
笑眯了眼睛，大声喊潘文君“姐姐”。
潘文君心都化了，拉着她的小手问她：“笳笳跟我回家给我当妹妹好不好？”
江雪琴哭笑不得，百样玲珑的程筌已经从柜子里找出她们娘俩的裙子径直递到董琴南手里：“妈，给。”
董琴南摸了摸程筌的双马尾，笑着把裙子递到江雪琴手上：“给，母女装，要不要试试？”
一听说“母女装”，江雪琴就跟着笑：“别讲我家文君坐不住了，我也坐不住。”
还在逗程笳玩儿的潘文君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视线悄悄瞥过来，看到江雪琴手里的裙子，顿时松开程笳跑过来，眼巴巴地盯着看，虽然早在家里就讲好了，但还是七拐八拐地喊了一声“妈”。
董琴南就笑了起来：“已经洗过一水了，昨天做好后我家程筝帮着洗的。”
程筝觉得不好意思，潘文君却是眼睛一亮，赶忙转身朝程筝道谢，又朝董琴南道谢：“谢谢董阿姨，您为了给我们赶鱼尾，肯定开夜工了。”
但江雪琴不开口，她压根不敢上手碰。
“那就换上吧！”江雪琴对女儿的表现很满意。
小女孩活泼点不要紧，但该有的规矩是要有的。
把明显小两个尺码的连衣裙递给她。
潘文君强忍住才没有蹦起来，接过连衣裙，小声问程筝：“在哪里换？”
“你跟我来。”程筝把她带去了东屋，不一会儿俩人手牵手出来。
程筝就算了，看潘文君抿着嘴唇的样子，明显是在憋笑。
江雪琴有点好笑：“想笑就笑，像什么样子。”
拉着她看了一个来回，忍不住朝董琴南道：“怎么会这么合身啦！”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难怪你那天给我们取了十几个尺寸。”连连啧舌，“可真是下功夫。”
没讲的是难怪要比别的洋机店贵一倍。
潘文君眼巴巴地看着江雪琴：“妈，你今天就别送我了，我跟程筝一块去上古筝课。”
“我们今天也自己上兴趣班。”程筌一听这话，赶忙牵了程笳，四个小丫头一溜烟往外跑。
两个当妈的目送女儿出了门，江雪琴转身从包里取出个纸包：“程筝妈妈，今天除了拿裙子，我还有桩事体要请你帮忙的。”
说着打开纸包：“我这里有块还是我结婚的时候我表姐送给我的丝绒，一直没舍得拿出来做衣裳，就怕做坏掉，但你的手艺我是晓得的，你帮我看看呢，能做身什么？”
董琴南接过江雪琴手里的这块宝蓝色的丝绒料子，一上手就微一挑眉：“还是真丝丝绒。”
“什么？”江雪琴不大懂这个。
董琴南就解释给她听：“现在市面上有两种丝绒，一种是化纤的，还有一种就是真丝的。做法织法都一样，上面的绒也都是一样的化纤，但底板胚布不一样……”说着翻到背面给她看，“化纤的胚布也是化纤的，但你这个是百分百蚕丝的。”
江雪琴听懂了：“那这个肯定要比化纤来的好哇！”
“对。”董琴南点头，“真丝的么，穿着写意，垂感也好，还有弹力。”
边说边想：“这块蓝丝绒差不多得有三米……这样，我给江老师你做根到小腿下面的连衣裙好伐，春秋天都可以穿，可以单穿，也可以搭配风衣西装一起儿穿……”
“那好的呀。”江雪琴想都没想就应了，“你就看着帮我做，你的手艺总归没话讲的。”
说完从皮夹里取出两张五十元的纸钞往董琴南手里塞：“料钱跟工钱都在里面了，你别嫌少。”
董琴南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两身母女裙，怎么肯收：“开玩笑的，说了是送给你和文君的。哪能收钱啦。”
“谁开玩笑啦！你要不收，我下回还敢来哒！这块丝绒么也要拿回去的哇！”
推搡的工夫，又有主顾登门，还是两个熟面孔，见她俩这样，还以为江雪琴是来插队做鱼尾的，赶忙朝董琴南道：“董师傅，也帮我加个塞呢，我可以加钱的。”
俩人俱是哭笑不得，江雪琴趁机把钱塞进洋机抽屉里，转身就走，董琴南要拦，那两个女娘家已经团团把她围住抱怨了起来：
“董师傅你这里忙成这样，我们本来说去狄家做的，结果哪里知道他们家不会做鱼尾啦，料子么也做坏掉了，你帮我们看看，还能改伐……”
董琴南只好先把江雪琴留下的蓝丝绒收起来，把心思放在这两个熟面孔拿来的连衣裙上。
还不只她们两个，一上午时不时地就有人上门加塞，做的改的都有，都被董琴南婉拒了。
三姐妹抬着头挺着胸回来的时候，看着家里的主顾们都吓了一大跳，听了一会儿不由面面相觑。
回头好不容易等人走光了，程筌也顾不上跟董琴南分享她们的得意，讪讪开口：“妈，我们夏老师想请你给她做根鱼尾，讲下午就剪了布过来……”
“还有我们朱老师的女儿……”程筝跟着小声道。
心里怎么可能自在，要不是她炫耀来着，也不会给妈惹事了。
董琴南哭笑不得。
这么多年她早已养成了习惯，有备无患么，收料的时候总习惯给亲戚朋友留点余量。
就像这次的鱼尾，女儿侄女，还有阿妹弟妹什么的，这都是妥妥的关系户。
但即便有冗余，也架不住这么多加塞的。
偏偏外人都能拒掉，可这老师，还真是非做不可。
不只老师，转天一大清早，董琴丽就带着他们哺坊财务科的科长过来，也是要插队。
那科长大姐一看到董琴南就一拍巴掌：“董师傅，别提了，听讲你这不收料了，我就找了我常做衣服的那家洋机店，讲的好好的，哪能想做毁了，我恨得哦，以后再不会去他家了……”
董琴丽听着就给自家阿姐使了个眼色，董琴南只当没看到，忙让人坐：“我这确实不收料了，实在来不及，总不能做到冬天去你是是伐！但你是我家琴丽的领导，一直关照她，我就是开夜工么也要帮你赶出来的哇。这样，下个礼拜天，你过来拿。”
“哎呦喂，谢谢董师傅了。”
送走领导，董琴丽翻了个白眼，凑过来跟董琴南说小话：“什么不收料了啦，就是嫌你这太贵，别人那里只要十块钱。结果便宜是便宜，快也快，两天就拿到了，可做的那个鬼样子哦，哪里穿得出去啦！”
说着像小辰光似的牵了阿姐的衣摆：“我也是被她缠的实在没办法了，要不怎么也不会来给你添乱的。”
“这算什么添乱啦，我心里有数的，能赶得出来。”董琴南不当回事儿，告诉她听，“现在白天少人上门，我前天一个白天就踏了五根小人裙子，夜里又裁了四根……”
董琴丽听着就松了一口气，正要劝她别这么拼命，当心坏了眼睛，听到什么动静，侧了耳朵，听了一会儿，让董琴南听：“阿姐，这是什么声音啦！不像电视机么！”
董琴南侧耳：“哦，这是程筝在练古筝……”
忽而想到自己还没把改名的事儿告诉她，赶忙和盘托出。
董琴丽瞪大了眼睛：“阿姐，你现在哪能这么能干啦，改名字这种事儿都能办下来，我连派出所大门朝哪儿开的都不晓得。”
董琴南听着好笑，董琴丽却是说完就算，又抓着她问：“练古筝？怎么，报兴趣班啦！”
说着也不等董琴南说话，就径直跑去了东屋。
董琴南没有跟过去，随手把料子收进柜子里，就听到程筌大声告诉董琴丽：“姨妈，妈给我们都报了兴趣班，筝姐学古筝，我跟笳笳学跳舞，民族舞。”
乖乖，董琴丽看着面前的这架大家伙，不由啧舌，“这要多少钱啦！”
程筝抿了抿嘴唇，程筌已经小手一挥：“都不够给我爸还赌债的。”
在收拾零碎的董琴南手顿住，董琴丽显然也愣了一下。
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搂了程筌的肩膀：“那你们要好好学，你妈为你们不容易，你们一定要争口气，给她挣面子……”
程筝程筌听着连连点头，程筝小声跟程筌讲：“我知道妈是希望我们美丽善良、多才多艺……”
程筌马上接口：“还有受人爱慕、受人敬重。”
并没有听到这四组词的董琴南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从前阿妹弟妹也好，阿姆姑子也好，都没少跟她们姐妹念叨过这种话，什么“好好念书，妈妈不容易……”
当时她还深以为然，现在，翻开心里的错题集给自己打了个大红叉叉。
进屋找个由头把董琴丽叫了出来，悄悄跟她讲：
“以后别在小人面前讲这种话，有心的小人，你不用讲她也看在心里，你讲多了，她们反而手脚都不知道哪能放，从小就担着担子存着心事，还怎么挺直腰杆做人啦。至于那种没有心的小人，你就是说破嘴唇皮也不会有用的。”
董琴丽看着阿姐：“阿姐，你真的变了。”
董琴南心头一跳。
好一会儿扯了扯嘴角：“你晓得的，这房子的主家江老师，我跟她蛮投缘的，也跟她学了不少教育小人的道理。”
董琴丽恍然大悟：“难怪的，他家么，一个小学校长，一个小学语文老师，家教肯定不用讲的。”
又撇了撇嘴：“人家这话讲的一点错都没有，你就讲我们家董俊好了，以后会有出息么，我的名字倒过来写，你看被他们惯的还有人样伐！”
但到底还是摩挲着阿姐的手：“你也别太拼命了。”
“我现在不要太开心哦！”董琴南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挣的钱都有好去处，我浑身都是劲儿。”
董琴丽又是唏嘘又是好笑，还要跟阿姐说说董俊，哪来晓得说曹操曹操到，杭爱娣带着几个女娘家刚进院子就扯着嗓子喊“大妹”。
作者有话要说：儿童节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