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清俊兄弟俩来谢晚凝家拜年了。
“姐,你初三咋不回去?”清俊有些丧气,“你没回去,爹跟娘打架了。”
谢晚凝心里咯噔一下,她娘那软弱脾气,怎么敢跟她爹动手,估计是老头朝她娘动手了。
谢晚凝眼眶发酸,心里五味杂陈,撕扯着的疼,她娘虽然软弱,可,可那是她亲生的娘啊。
她的心有些软了。
谢晚凝深吸一口气,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逼自己发狠。
她如果回去,她爹,她大哥,大嫂,又要爬到她身上吸她的血。
想想,以往她带再多的东西也没人问她在娘家过的好不好。她爹有时还嫌弃她拿的东西太少,人小气。
为了让她在沈家能继续拿东西回去,让她忍着婆婆的骂。她在婆家受了委屈回去,爹娘门都不让进。
谢晚凝闭了闭眼,让自己的心再硬一些。她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有三个孩子要养,家里还欠着别人二百块钱。
屋里起房子,跟婆婆分家,没有人来问她还有没有钱,有没有粮食吃。
“我回去干什么?爹娘不是不让我回吗。”谢晚凝语气冰冷,面若寒霜,“我不会再回去了。”
她声音哽咽了一下:“你们俩在家,顾着咱娘,别让爹打她就行。”
“姐?”
清俊一脸震惊的看着谢晚凝,他没想到他姐真的跟家里决裂。
清河在一旁沉默,想到上次警察来,他爹立刻把他推了出去。
有的人的爹娘是爹娘,有的人的爹娘,陌生人都不如。
谢晚凝看着俩弟弟,面色柔和了些:“清俊,你们俩也看到了,咱爹只向着谢青山,家里但凡有点好的,全给了那屋的人!”
“他谢青山要是个有良心的还行,可他是个有良心的吗?他们一家三口吸着你们的血,恨不得骨头都给你炖了吃。”
谢清俊耳朵嗡鸣,脑子里一幕幕在回放。
大哥刚结婚不久就分出去了,二姐结婚彩礼钱有一百块,二姐结婚没多久大哥就盖了新房。清河已经二十了,爹唯一提出来给他说亲,说的刘寡妇,清河不愿意,爹就再没提过了。
他自己,他自己就更没人管了,在家里多吃点饭,爹就瞪他,大冬天他们哥俩穿的衣服都是棉絮做的袄子,风一吹冻着直缩膀子。
谢清俊眼眶红了,谢清河也捏紧了拳头,青筋暴起。
谢晚凝捣了捣炉子,让火烧的更大些,清俊清河俩来的时候,冻的嘴唇都发紫。
“你们俩成了家,也都分出去过。到时候过年,姐就跟你们俩家走,我也算是有娘家的人。”谢晚凝又给俩人倒热水喝,“清俊,哭啥,大过年的不兴哭!”
谢清俊赶紧把眼泪抹掉,接过热水,放手里暖手。
他心想成家,哪里成的了家,他和清河可能要打光棍。
倒是清河在旁边点头。
中午谢晚凝留了兄弟俩在家里吃饭,饭桌上使劲给俩人夹菜,过年呢,俩人还都瘦的要脱了相。
谢清俊兄弟俩吃罢饭回了家,谢大嫂一阵阴阳怪气,谢父阴沉着脸不说话,只谢母拉着儿子背后偷偷问闺女带着三个孩子过的好不好。
天渐暖,土也软和了些,初八这天,谢晚凝就跟成奶奶商量着挖菜地。
成奶奶抱着小宝,谢晚凝拉着大宝小宝去了成奶奶菜园子。
成奶奶家菜园子离成奶奶家不远,挨着河边。这边也有其他人的菜地。有几个大娘在唠嗑。
探亲的王妙妙就在谢晚凝拔完菜地里草的时候回来的。
她跟徐强俩人的介绍信一样,俩人一起回来的。徐强回来就先找吃的,路上没胃口,下了车不一会就饿的难受。
王妙妙不饿,她进自己屋看见于丽坐在那,还吓了一跳。
于丽整个人都变了,身上没有几两肉,脸也瘦脱了相。
“于丽,你咋这副鬼样子?”
于丽抬头看看她,又沉默低下头去。
王妙妙讨了个没趣,就去找志华哥。她找一圈没发现李志华在哪,又跑去问于丽,这次于丽看都不看她。
王妙妙瞪了她一眼,打算出门找。她走了不远看到菜地那片有人聊天,还有跟她一组干活的狗蛋娘。
她兴冲冲的上去问:“大娘,看到李知青在哪了吗?”
狗蛋娘笑脸立马沉了下去,说话的声音像是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晨霜。
“被公安同志抓走了!”
王妙妙脸色瞬间难看,连忙追问怎么回事。
狗蛋娘冷哼一声:“还能咋回事,害人呗!”
王妙妙急的眼泪都出来了,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狗蛋娘却懒得再提起。
倒是旁边的大娘,还跟王妙妙说几句:“李志华把狗蛋拖到那个女知青屋里去,那女知青家里报警了,公安同志当然把李志华抓走了呗。”
王妙妙扭头就往知青住处冲。
她怒气冲冲撞门进来,瞪着于丽:“是你?你报警抓了志华哥?”
“他是冤枉的!”
“于丽,你说话!是不是你冤枉他的?”
于丽面容枯黄,眼睛发直瞪着王妙妙:“冤枉?人家都亲眼看见他把那个男人弄到我房间里了!这也是冤枉?于知青,他还是拿着你的钱去买酒灌醉的人,为的是能去当老师。”
王妙妙瞳仁一震,不敢置信,摇头直说:“不可能,志华哥不可能这样。”
王妙妙心中的李志华,是温文尔雅,是品貌非凡。
也是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她接受不了他是个罪犯!是个阴险小人!
大颗大颗的眼泪簌簌往下掉,王妙妙狠狠擦了一把,冲着于丽口不择言。
“你都跟人家一个被窝,直接结婚得了,你为什么报警?你要不要脸啊你!”
“你不报警不就好了吗?你为什么报警!”
“你还我志华哥!”
……
王妙妙疯了般推搡着于丽,打她,骂她。
于丽呆愣愣的,脑子里回想这几天在村里听到的闲话。
村里人也说
“遇到这种事她怎么好意思报警。”
“是不是有男人进她屋她挺有成就感。”
“那谁知道她私底下什么样,要不然李志华为啥把人放她那屋。”
王妙妙的这些话就像刀子,割断了于丽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受不了那些若有若无的忽视跟嘲笑,受不了那些闲言碎语跟指指点点。
她觉得自己出门就好像被扒光了一样,被人从头到脚的来回看。
王妙妙还在骂她,于丽充耳不闻,冲了出去。
她觉得要做点什么,做点什么让他们都闭嘴。
王妙妙走到河边,她听到不远处菜园子那里有人说笑,她好像看到有人往这边看。
又在用手指她了。
是不是还在说她?
王妙妙闭上了眼睛,噗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谢晚凝在挖地呢,身边几个大娘突然惊叫有人跳河。
大宝跟着跑过去看,谢晚凝怕他看热闹掉水里,也跟着跑过去。
棉衣遇到水就变厚,岸边上大娘个个急的跳脚,却没有一个人下去捞人。
于丽眼看着快要沉下去了。
谢晚凝知道自己这小身板下去不但救不了人,自己也要搭进去。她不能逞能。
谢晚凝大脑极速运转,想到刚刚王妙妙回来了,那徐强应该也回来的。
她扭头疯跑起来。
徐强果然知青住处的厨房里做饭。
徐强跟着谢晚凝跑过来,后面跟着惨白着一张脸的王妙妙。
徐强来了后棉袄一脱下水救人。
谢晚凝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把徐强的棉袄跟自己的捆在一起,让徐强拉着。
求生的本能,徐强去拖人的时候,于丽死死扒着徐强的衣服,害的徐强险些没上来。王妙妙跪在岸边,吓的嚎啕大哭。
还好,俩人都上岸了。
刚过完年,天还冷的很,徐强裹着自己的棉袄一句话没说就离开了。
于丽冻的直哆嗦,脸青白的吓人。
明明牙直打颤,却死活不愿意回去换衣服:“你们不是说我不要脸吗?那就让我去死吧。呜呜~”
她还是爱哭,明明想要倔强的告诉这些人,是因为她们的闲言碎语逼她去死。可是眼睛不争气,眼泪一直流。
“不,不,我说的气话,我再也不说你了,你,你别死。哇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你的。”王妙妙听说于丽跳河吓的腿都打颤。
她以为于丽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才去死的。
于丽梗着脖子,倔强的不看这里的任何人。
狗蛋娘站在那里看着她不啃声。有个别婶子大娘就啧啧出声。
“呦,这是干啥这是?”
“谁也没委屈她啊?咋还跳河?”
谢晚凝叹口气,明白这姑娘为什么跳河了。
不管因为什么,狗蛋睡到了她的床上,即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总有人闲言碎语。女人艰难啊。
把自己的棉袄披在于丽身上。也让王妙妙赶紧回家拿床被子或者棉袄过来。
于丽要把裹在身上的棉袄扔掉,谢晚凝眼疾手快的又捂住她。
谢晚凝冻的要死,大宝跟二宝爬在她背上给她暖暖。
于丽还想挣脱,谢晚凝抬手给她的头一巴掌。
谢晚凝裹住她,环视一圈众人:“婶子,大娘,咱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这事于丽有错吗?婶子,咱自己家都有孩子,孩子遇到这样的事,坚决维护自己,为自己讨公道,这事没有错。”
于丽伏在谢晚凝怀里大哭,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有了地方申诉。
王妙妙抱着被子过来,谢晚凝把被子将两个人裹住。脱掉棉袄快冻死她。
谢晚凝轻抚于丽的背,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事狗蛋吃了亏。”
“可如果遇到这样的事选择默默妥协,那不是助长这风气吗?制定的‘流氓罪’不是形同虚设?我们要勇敢敢站出来!”
“婶子,想想你家荷花,徐大娘你家的翠翠,都是大好的姑娘。于丽也跟他们差不多大。”
“闲言碎语杀死人,她一个小姑娘,遇到伤害选择报警她也没错是不是。找出真相,那是警察的事,坏人也被抓走了。又何必来说她呢,她也是受害者。”
狗蛋娘在谢晚凝提起荷花的时候,心就软了。她一个姑娘离开家人到沈家村插队,还遭人算计怪可怜的。
“于知青,是我不对,不该在背后怨怼你。”
狗蛋娘开口,剩下的大娘们也糯糯道歉。
王妙妙也哭着跟于丽道歉,直说自己错了,不该说那话。
于丽也是个老实孩子,狗蛋娘受到的伤害更大,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理解跟道歉,心里就放下了。
几个中年妇女还不好意思,整日东家长西家短的,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于知青,快回去吧,这大冷的天。”
“对,对,快回去。大娘以后不瞎说话,那,那都是开玩笑,开玩笑哈。”
于丽点点头,谢晚凝轻笑,然后王妙妙就扶着她回去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