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知出来骑马会遇上这样的事,乐仪是怎么都不会愿意出门的,但她没有预卜先知的能力,自然也避不开这一场纷争。
九王夺嫡这四个字乐仪并不陌生,现代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十个里该有七、八个知道,可见这场康熙朝的皇位争夺战有多激烈。但还是那句话“纸上得来终觉浅”,依靠书本中的寥寥数语,乐仪可以知道参与这场斗争的有谁、最后的赢家是谁、输家是什么下场等等,却无法像现在这样直面漩涡,真实的看清皇子之间的明枪暗箭。
乐仪没经过什么大事,从前自认抗压能力不错,但几位皇子无意间施与的威压还是让她有些毛骨悚然,以至于后面四爷教她骑马时都有些没缓过神。
“吓着了?脸色又不好了,今天不该叫你出来的。”
这会儿四爷正带着乐仪共骑,想让她适应在马背上的感觉,可平时总有许多话说的人一下子不说话了,再想到刚刚发生的事就知道这是又吓着了。四爷有些懊恼,暗叹自己没能设想周全。
但乐仪却摇了摇头,小心微转身贴在四爷的耳边说:“我没有吓着,只是……”
乐仪明显是想说些什么,但又很纠结,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会有什么后果,但她想赌一把,“我只是有些担心爷。”
这句话好像用尽了乐仪的勇气,说完看都没看四爷一眼,直接转过头去俯身抚摸起身下的骏马。却没想到刚顺了几下马鬃,就突然被身后人搂了回去,没防备之下乐仪直接撞进了四爷的胸膛。在马背上做这样的动作,还是突然发生的,差点没把她吓到离魂。
真是,刚刚没被几个皇子相争吓到,却被后面这个冤家骇住了。平复心跳后乐仪就想挣开怀抱问四爷,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以他的性格在外面能被自己搂个胳膊已经很不得了了,这下却自己拥上来。
可没想到四爷的手臂太有力,看着只是随意搭在自己腰间,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开。这让乐仪很困惑,到底是谁说这个人骑射不好的啊?真的吗?她怎么有点不信呢。
“爷?”乐仪也是没办法了,只能出声询问。
四爷却只是简短回复了声,“嗯”,就把双手从乐仪腰间移开,重新抓起缰绳。神色还是一如既往,好像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控是错觉。
可乐仪却觉得哪里不对劲,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晚间回帐。但四爷和往日没有半点差异,行事、说话半点不错,这让乐仪觉得可能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可晚间两人躺在床上时,乐仪觉得自己果然没感觉错!否则这人怎么会这样能折腾呢?他们平时也有放纵的时候,可哪次都比不上今晚,以至于最后乐仪直接昏睡了过去,也就没能看到四爷脸上有些复杂的神情。
四爷觉得很奇妙,怎么会有一个人这样和他心意呢?长相正好是他喜欢的,虽然行事、御下手段都有些幼稚,可谁能知道,其实自己很喜欢为人安排,这段时间关心她的饮食起居,看在旁人眼里总觉得自己受累了,可实际上他很高兴,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幼时。那时候自己有只心爱的小狗,平时照顾从不假人手,可动物的寿命太短,那样快乐的时光不过须臾。可乐仪是不一样的,她能长久陪着自己。
在今天之前四爷觉得他对乐仪的感情可能也就是这样了,但这人的一句话却叫自己心中酸软。
很久了,他真的很久没有从内院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了,不是争宠、不是子嗣,而是真真切切关心他在外的处境。以至于初听那句话时他都有些恍惚,因为他想起了府里其他的人。怎么会这样呢?他的结发妻子没有,他宠爱了多年的女子也没有,却是她,陪在自己身边不过几月的人。
这一夜四爷辗转反侧,几乎彻夜无眠,眼睛闭上感觉没过多久就听见外面苏培盛的声音了。但即便睡得少,他精神却很不错,临走时特意坐在床边看了乐仪许久,让一旁等着的太监觉得稀奇,这天天见面还能这么情意缠绵?
而这一切乐仪都不知道,她睡醒的时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四爷走了不知多久,秋桃等人这时候也没什么心思把这事说出来,因为就在上午,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子和直郡王起了争执,闹到御前去了!
“今儿早上太子殿下、郡王爷、贝勒爷和各位阿哥都去围猎了,直郡王弓马骑射一流,所得猎物也最多,太子殿下狩猎时不慎射伤了直郡王身边的侍从,后来才去了御前。”
赵湖的话说的含糊,以他的身份也不能多说,可从这些言语中乐仪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了,她止不住烦躁。这才四十三年,怎么这时间就开始争了,还争成这样!
当初乐仪参加大选时是当成故宫几日游去的,因此听了许多八卦。秀女住的屋子没有那么好,好几个女孩子聚在一起总有爱聊的,又因为她们的身份是秀女,未来不是入后宫就是去阿哥身边,对这方面的讨论就更多了,乐仪也乘此机会了解了一些东西,这其中就有各位阿哥的性格。
乐仪对太子原本不熟悉,知道的也就是后世流传的“二废二立”,但就因为不了解,所以一直以来对他的印象都是学识渊博,可真到了这里才知道,这位皇太子实在是个性子“火爆”的。
但其实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性格不算是大事,比如他殴打宗室这件事,细细追究一下那些宗室确实言行不当,因此太子的行为顶多算是处理不当,可坏就坏在他是个孤家寡人。
都说坐在皇位上的人是高处不胜寒,皇太子又何尝不是呢?乐仪越琢磨越觉得自打胤礽成为皇太子的那一天起,无法登基的结局其实就注定了,皇权倾轧之下,谁都无法明哲保身,太子的处境固然可怜,但乐仪现在更关心的还是四爷,毕竟那是她一辈子的靠山。
越想越急,如果她没记错,好像在这个阶段四爷对皇位还是没什么想法的,对太子和直郡王也是兄友弟恭,就怕他性子耿直上去掺和。乐仪对四爷的性子那是半点不抱希望,能写出“朕就是这样的汉子”的人,你能指望他是个什么偷奸耍滑的人吗?
乐仪这边急得就差团团转了,四爷可好,回来的时候气定神闲,看见乐仪面色焦急还问了句“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乐仪好歹还记着这是皇子,哪怕再怎么样也记得上次的教训,没有说出口,但气不过的她还是冷哼了一声,也没理四爷,掷了帕子就去了屏风后面。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生起气来。你们给格格气受了?”四爷冷声问到,但心里却觉得蹊跷,上次分明敲打过这些人,怎么还会不长眼呢?
这边奴才跪了一地,那边乐仪也不是聋子,这么大动静能没听见,就在后面说:“不关他们的事!”
这就更稀罕了,四爷一时间也是不明所以。
赵湖是个机灵的,退下之前大着胆子凑到四爷跟前小声说了几句话,这才给四爷解了惑。一旁不明就里的奴才,比如苏培盛,什么都没听见,只是看到四爷突然笑了起来,而后脱了外衣去了里头。得,也不必他们伺候了。
不过刹那帐子里就只剩下四爷和乐仪。
四爷转过屏风就看见乐仪坐在榻上绣荷包,那架势倒不像在做针线,而像是在泄愤了。可这样的行动却没让他觉得粗鲁,反而更觉可爱,一时间也没言语,而是挑了角度坐下直勾勾看着。
乐仪一开始觉得自己得沉得住气,这人有手段得很,不能被他随便哄过去。可做荷包一点也不能静心,而且这东西还是做给四爷的,看着就更烦了,本来她的针线就不是很好,一着急就戳着手了,这下可好,原本坐在一边的四爷也赶忙坐了过来。
“急什么?有什么说就是了,什么样的事值得你气成这样?”四爷话才说到一半就看见怀中人转头不赞同地看着他,语气顿时温和起来,“爷是什么样的人?难不成是个不知轻重、鲁莽行事的?爷没说那就真没什么事。”
“我知道,可有时候就是不自觉着急。我只是内宅女眷,若非出了天大的事,我都是半点不知情,很多时候我只能看爷的脸色猜,您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说着乐仪低下头去,又摸了摸未完成的荷包,“其实这话我也不该说的,只是我素来没规矩,您听过就忘了吧。”
四爷不是傻子,这荷包一看就知道是给谁的,石青的料子,云竹的纹路,虽然绣工不算好,却怎么看怎么和他意。就像眼前这个人,也许不是世间最好的,但最入他心。
这天到最后四爷都没再说什么,只是搂着乐仪歪躺在榻上闲聊,可往后日子谁都能看出来,四爷待乐仪更上心了,而这种偏爱直直的刺伤了贝勒府中的一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