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没有完全睡着，李云秋觉得自己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耳边传来有些熟悉又奇怪的声音，似乎离自己很远，又似乎就在自己耳边。

眼前也朦朦胧胧地出现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屋子里的桌椅墙面都扭曲起来，她看见一个人形坐在自己身边，嗯，那应该是陆北。

可能是太困了，李云秋努力闭了闭眼睛试图彻底进入睡眠，她太累了。

但她始终无法驱赶这些怪异的景象，于是索性不再抗拒，甚至试图从画面和声音中分析出来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有人在说话。

有人在接近她。

有人在查看她的情况，又有人在旁边垂着眼帘看她。

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手指很用力，用力到她的肩胛骨都开始疼起来。

面前的人影就像是在水中一样波动着让人看不清真实模样，那人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与此同时，声音再度响起。

“李…我们…”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李云秋突然很想去看清面前的人长成什么样子，她努力睁着眼睛看去，眼皮却重得怎么也抬不起来，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清晰，隐隐地，她听出其中带着一丝哭腔。

“为什么你……我们…当时…生存…”

生存？

她抓住一闪而过的字眼，心脏突地快速跳了几下。

这个词……

而在这瞬间李云秋也渐渐看清了面前这人的长相，是个男人，正流着眼泪抓着她的肩膀，也不知道是从脖子上还是脑袋后面，一股股地流着鲜血。

李云秋甚至闻到了鲜血的铁锈味儿，她抬手想要把那男人推开，却猛然发现铁锈味儿的来源是她自己。

她的双手满是鲜血，她说不出话来，脖颈处似乎是大动脉破了，正向外涌着血液，这感觉无比真实，甚至李云秋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变冷。

眼前的男人哭喊着，他捂着自己和李云秋的脖子，眼泪擦干又落下，眼眶却开始渐渐充血，脸颊上渐渐爬上了许多条青色血管。

丧尸！

李云秋心脏疯狂跳动着，对于丧尸的恐惧她无法完全克服，即使后来她明确知道那是副本也是如此，因为她真的有实打实地沉浸地经历过。

在里面她会害怕，会担心家人，会违背自己本意地去杀害其他人，会真实地想要生存下去。

李云秋没说过，但她永远无法忘记。

面前的男人发出咯咯地磨牙声，他狰狞地看向前一秒还在为其哭泣的女人，牙齿都露了出来。

这是尸变的萌芽阶段，在副本中李云秋看过太多次了，她下意识地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僵硬无比。

“对不起…”变成丧尸的男人口中发出已经变了音调的声音，这次却清清楚楚得传进了李云秋的耳朵里。

“对不起…只靠我们…无法…”男人嘴里涌出粘稠的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了李云秋的脸上，鲜血将她的视线变成一片通红，又将她的鼻子堵住，嘴巴里也渗进了腥甜发臭的味道。

鲜血止不住地流下，划过了这人脸颊上的一颗小痣。

“生存…”

“我没…保护好你…”

下一秒男人突发行动，嘴巴大张着撕咬上了李云秋的脸颊！

“李景渊！”

“云秋！”陆北的声音传来！

李云秋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昏暗的房间中弥漫着丝丝饭菜的香味，远处点燃的灯光并不刺眼，她反应过来，这是她在无垠城可以称得上是家的地方。

可她的后背还在不断地冒出冷汗，李云秋转头下意识地抓住旁边的人，“丧尸…丧尸要来了…丧尸要…”

不对。丧尸副本已经结束了。

李云秋抬起头来，对上了一双她无比熟悉的眼睛。

“云秋，别怕。”他说，“没有丧尸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温柔，他拥住还在不断发抖的人轻轻拍着后背，掌心温热，带着股足以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在，云秋，我们从丧尸副本中出来了，早就出来了。”他说。

他抬手为李云秋擦去额头上的冷汗，然后一下下轻抚着她的手臂，就像是丧尸副本中最后一世的时候他时常做的那样，“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

李云秋在这种安抚下逐渐平稳下来，她握着陆北递给她的水杯，表情有些呆滞。

噩梦？心魔？还是她哪一次的死状是那样？那个男人是谁？陆北吗？

可…李云秋拉着陆北左右看着，眉头皱起，“陆北，你记不记得李景渊的脸上…就是颧骨上，是不是有颗小小的痣？”

“李景渊？”陆北愣了下，他拢了拢李云秋身上披着的外套，虽然不解却还是认真想着，“对，是有一颗。”

李云秋的脑子嗡地一声，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陆北，你会相信我吗？”她又一次问到。

陆北听着这话，眼神中带着一丝李云秋无法看透的情绪。

“你又这么问我。”最后陆北却只好脾气地笑了笑，“也只有你，直到现在还是会问我信不信你，我信，我不骗你。”

之前他就靠着这一句话彻底明确了哪个是真实的李云秋，说来也挺心酸的，哪个不信他会信任自己，哪个就是真的李云秋。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抱歉。”李云秋听出他话里的无奈，但下一秒思维又自己被拽回了刚刚所谓的梦境之中，“我刚刚看到李景渊了。”

随后李云秋用自己最充满耐心的语言为陆北重述了一遍刚刚她看到的情况，那感觉过于真实，真实到她无法简单的用“梦境”两个字代替。

可不是梦境又是什么呢？

“我之前有这么死过吗？”李云秋先找了一个最合理的解释来，“有没有你没看到过的我的死亡现场？”

“没有。”陆北十分干脆地否定她这个解释，“…我都在。”

这种看似最为合理的解释被否定掉了，剩下的似乎只有“噩梦”这一解释，可李云秋觉着，那并不是噩梦。

丧尸副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而且他们通关之后，丧尸副本就此关闭了吗？

那个副本中有太多不算合理的地方了，可最不合理的…是什么呢？

有什么东西一定被她忽略掉了，但问题是，现在再去探查真的有意义吗？

如果不是噩梦，那这幅场景出现的意义是什么？副本中出了BUG吗？指导官怎么没有发现？

“我也觉得丧尸副本中有很多不合理之处。”陆北握着李云秋的手，指尖轻轻划过掌心，“不过现在线索太少，更何况…”

“这段时间一是休息，二是去接触接触其他三人。”陆北又换了杯温水给李云秋，原本那杯已经凉了的水放在旁边，“你想去吗？我也可以转述给你。”

“我去。”李云秋小口喝着水，声音从杯子里闷闷地传了出来，“我总要搞清楚到底是梦还是什么。”

“而且陆北，你觉得复活进度…”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云秋，呃…陆北也在吧？吃饭吧？”门板后方传来徐甜的声音，“吃完饭再睡觉，好吗秋秋？”

陆北看了下李云秋，随后起身去打开房门，“谢谢，我们马上过去。”

“好的，秋秋还好吗？”门口处挤进来一个脑袋，女孩儿模样可爱青涩，跟学生没什么区别。

这屋子很小，从床上一弯腰就能看到门口，李云秋就维持这么个姿势趴着看过去，“还好，我马上出去。”

徐甜轻声应了句，跑去叫其他两个人。

等李云秋和陆北两人到徐甜房间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齐了，四四方方矮小的桌面上放着一口带着红漆的煮锅，里面炖着色泽鲜亮的鸡汤。

还有几道常见的家常菜，以素菜为主，无垠城内肉品很贵，除了景深那种人不必过多在意以外，其他人都是掰着手指头数着钱过活。

这鸡据说还是景深找人送过来的。

屋内氤氲着热气，窗户被小小地开了个缝，灯光黄澄澄的映在木质家具上，小小的房间里围坐着五个人，倒也不觉得拥挤。

李云秋有些恍惚，这场景就跟在现实世界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是她之前不大愿意和人交往，在无垠城待着待着，也算是能够接受了。

几人说了些没什么营养的话，见着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徐甜将手中的水杯轻轻放在桌面上，手指轻轻捻着桌布，眼帘垂了下去。

一直不怎么开口说话的李云秋放下筷子，“徐甜，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被点名的徐甜愣了下，看着四人带着探究的眼神抿了抿唇，她看向李云秋仍旧没什么血色的脸眼神闪躲，“没什么，没什么…”

她说着就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面前的碗里，筷尖无意识地戳着饭粒，却一直没往嘴巴里送。

李云秋顿了下，“哦，我看你有点愣神，还有黑眼圈，最近是不是没睡好啊？”

啪嗒。

徐甜手中的筷子掉在桌面上，而桌子对面的李云秋神色淡然，只是眼帘微微抬着，似乎是看透了自己的内心一样。

她知道，这个时候选择这人是最明智的选择。

“…云秋，你最近…”徐甜重新拿起筷子，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你最近，有没有做噩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