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感谢我们?”陆北回道。
‘于可’抓着陆北的袖子,整个人靠在了他的背上,声音轻缓,“杀掉一个人,他们都能活命。”
“学生们中谁杀的人越多,背负的冤魂就越多。”
“谁杀了校长,母亲对谁的仇恨就越深。”
崔明向前踏了一步,眼底渐渐涌上血色,只是一个身受重伤的学生而已,他和段涵足以。
杀了她,杀了她就能通关了,杀了她就可以…
“杀了她,杀了她就足以抚慰失去幼子的母亲,其他的学生也得以解脱。”
陆北站在原地不动,看起来像是在护着身弱的‘于可’一样,整个人挡在她前面,“这也是于可的记忆吗?”
“嗯。”‘于可’靠在他的后背上,“你忘了吗?最开始的时候这身体里大部分还都是于可的灵魂…”
“后来我才一点点归位的呀。”
段涵握着刀柄的指尖有些发抖,她听着‘于可’的话,只觉得杀了眼前这个冒牌货就能结束一切。
但是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李云秋’噗嗤一声笑了,她看着面前三个挡在‘于可’面前的人摇了摇头,“你们就这么相信她的话?”
“我们不是信她。”段涵双手持刀,仿佛下一秒一用力就能将李云秋的头颅斩下,“是信陆北,陆北最是懂她了。”
崔明打了个哆嗦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看着面前十分镇定的李云秋皱了皱眉,没吱声。
他看得出来段涵其实有些拿不准,段涵说是陆北最懂,意思就是这是陆北的判断,而他们无法决定。
段涵轻飘飘地将自己从这场判断中摘了出去,所以就算是错了,她的负罪感也能小一些。
这是人的下意识反应,所以崔明沉默的认可了这句话。
‘于可’抿了抿唇,有些许的不满。
刚刚崔明差一点就动手了…
此刻树林里的火在不知不觉中熄灭了,周围树影摇晃,四处看去树木竟然都长得一模一样,而耳边却传来海浪声,那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他们站的这一方土地就好像一座将要被吞噬的孤岛,下一秒就会被海水淹没。
甚至也出现了大海的潮湿腥味,崔明对这个味道有记忆,是宿舍楼下卖面包的奶奶身上的味道。
“原来她一直在我们身边…”崔明瞳孔微缩,树林深处似是奔涌来了海啸,风声骤起。
他的心里升起一丝绝望,这种感觉不像是直接面对死亡的绝望,而是像困在蜘蛛网上的昆虫,挣扎着努力着,最后发现一切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他们唯一能够信任的存在,却也是最想要了他们命的人。
所谓宿舍纪律的约束者,无非是在观察着每个学生的一举一动,挑选着她最为钟意的器官,然后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杀人,妄想着自己有一天能重获新生。
那么那些学生呢?
崔明不认为副本只是游戏,随着副本的一次次开启,学生们就要重复经历一次自己的死亡,而先前他们认为已经给学生报仇的结局,却只是让他们重新绝望了一次而已。
学生们说不出来,只能怨恨的盯着每一个重开副本的人。
那么副本究竟是什么?
“我们无法拯救这些学生,人死不能复生。”段涵冷声道,长发被风吹起,空气中又湿又咸的味道预示着那东西将至,“崔明,副本中只有我们是真实的。”
“她说的没错。”‘李云秋’微扬着下巴,眼帘半阖着看向这几人,“我们中间死去一个,学生们可以解脱,游戏也能通关。”
游戏。
是的,只是游戏。
崔明看向陆北,他无声地将最后的选择权交给了那个人,防御道具依旧冲着‘李云秋’,只要陆北开口,他就会协助段涵杀掉她。
‘李云秋’站在原地不动,手背在身后。
一挑四,她做不到。
段涵自然知道这人可能会留有后手,她在陆北开口前将手指抚上刀刃,银白色的刀身泛起一丝红光,这是她最后的杀招。
如果‘李云秋’反抗,至少她也能一对一带走这人,结束这场突如其来的超困难副本。
可陆北没说话,他只是沉默地将背后的‘于可’拉到身侧护起来,手指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将那里的皮肤都捏得发红。
‘于可’垂眼看着,仿佛已经看到了对面那个人葬身,唇角挂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脚下的土地突然渗出海水,五人的侧面地面震荡,树木被棵棵拔起掀飞,巨浪已经近在咫尺。
“她是这场游戏的始作俑者,陆北,杀了于可。”‘于可’轻声道,她转头看向足有一栋楼高的海浪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眼底带着充满希望的光彩抬眼看去,“陆北,我们就要胜利…”
胜利了?
‘于可’的话停在嘴边,她发现自己对上了一双冷淡至极的眸子。
平和,冷静,甚至带着透骨的冷漠,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这是李云秋记忆里的陆北吗?
变故突生!
“陆……啊!!”
于可发出一声尖叫,她的手腕被陆北死死抓住,那力气大的出奇,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折断!
“陆北?”段涵吃惊地转头看去,却见陆北扯着手里的女人狠狠一推!
来不及反应的于可被猛地推远,她还想再扑回来的瞬间却被海水缠上脚踝,这一刻海水好似有了生命般将她拖回水中,几乎就是眨眼间,于可就像是陷入了沼泽般无法挣脱出来。
而海浪也停滞不前,它似乎在认真吞噬着猎物。
“陆北!救我!我是云秋啊!!”于可拼命挣扎着哭喊,她又转头看向段涵崔明两人,“救我啊!我才是李云秋,我才是帮你们的人!”
李云秋适时地“诶呀”了一声,这才动了第一下。
她把自己从段涵的刀尖上移开,垂眸轻笑两声,抬眼看过去的时候眼神平淡毫无波澜,“于可,你演的好差。”
段涵崔明这才反应过来,听到李云秋说的这话默默闭上了嘴巴。
差…吗?
于可愣住,海水慢慢腐蚀着她的身体,她趴在地上手指扣进地面留下道道血痕,下半部分的身体皮肤腐烂冒出血水,有的部分甚至已经露出白骨。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假的了…”于可僵硬地扭着脖子看向陆北,双眼睁大眼角流下血水,她张着嘴口腔变得奇大,声音也扭曲起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骗我!你骗我!!!”
“你怎么可以骗我!!凭什么骗我!!”
这声音极其尖锐刺耳,李云秋只觉得耳膜一阵阵的刺痛,有一股暖意从中流出,她拢了拢长发,在本就昏暗的树林里这不算明显。
可耳朵上还是一暖,声音瞬间变得空洞微弱,陆北在帮她捂着耳朵。
于可尖叫的声音突然顿住,她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两人的动作停了许久,直到海浪逐渐包裹着她的身体,白骨和头发都渐渐开始融化。
紧接着是头部,海水吞噬了少女的脖颈后侵蚀脸颊,下颚和牙齿穿透双颊,飞溅出来的水花落在眼眶上,皮肤就像化了一样掉在地上。
滋啦一声,人体组织变成烟挥发在空中。
她看着那个拥有自己记忆片段的李云秋,用被腐蚀到无法发出正确声音的嗓子说话。
“我只是…想…”只剩了一颗眼球和破碎头骨的于可断断续续开口,眼睛定定地落在李云秋身上,“我想…”
李云秋曲了下手指,垂眼轻声道,“回家吧。”
“回家吧,于可。”
眼球里又流出液体,这次并非血泪,而是清澈无比的泪水。
呲呲——
海水将于可的身躯彻底腐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海浪停了下来,正一寸寸地向后退去。
崔明废了点劲儿才把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捋明白,他看着陆北,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停滞。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那个是假的?”
李云秋在陆北的搀扶下从地上站起来,抬手指了指某个方向,“先过去看看,这些之后再说。”
倒也是。
几人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去,周围的树影错落着生长,此时林间的小路很是清晰,鬼打墙终于结束了。
而树林中央,躺着一个被火烧到面目全非的奇怪人形,背部高高地肿起一块,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跟还在母体中的婴儿般。
他的旁边仅有一个腐烂的日记本,已经被海水浸透得发白,上面的字也很是模糊。
李云秋丢了片树叶上去,见树叶完好无损才捡起日记本翻看。
第一页:3OO年1月O日
学生们OO我OO吓O。
只有O说我很像OOO妈。我很爱她。
但是她妈O已经死了啊。
第二页:3O9年2月1日。
于O同O找OO心,说想妈妈了。
我不敢OO她那个人是O死O。
对不起。
第三页:31O年2月OO日。
她好像OO了!!
我该怎么办?!
第四页:并无日期
母亲,OO不孝!我没想到OO这样!
但是O可说她有办法!
我想试试!
第五页:并无日期
于可骗了我!!她骗了我!!!
那不是OO!!!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崔明努力读着这本泡烂的日记越读心里越发毛,这上面的故事虽然缺的很多,可仔细想想就能猜到一部分。
“这是…于可吧?”崔明指着日记本中的一句话,“校长…很爱于可?”
几人一时间沉默下来,身体诡异的校长和学生之间的爱情吗?
“那为什么说于可骗了他?”段涵反复看着这本日记,她向来观察仔细,“母亲…不孝…但于可?应该是于可,说她有办法…我想试试?”
“想要被复活的母亲,一定要是校长的母亲吗?”陆北仔细回忆着,先前森林里升起大火,然后那个水猴子一样的怪物进入,途中他还看到了于可…
如果跳出固定思维,假设水怪的出现不是因为大火,而是因为于可的出现呢?
现在想来,似乎是由于可带着大家进入鬼打墙的,然后才被海水吞噬。
如果当时陆北分辨错误,死的不就是他们吗?
陆北沉默地看着几人,段涵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可是那张照片上的母子看起来有些相似啊,而且那个东西也和照片上的女人…”
她掏着自己刚刚顺手拿出来的东西,看清楚后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有猜到吗宝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