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温斯顿牧师惊叫着来到蕾娅面前,挤着眼睛,费力地敲了敲脑袋,“塔维斯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快回去吧,不管你是来做祷告的,还是来跟我谈第二笔生意的,今天都做不成啦!你瞧瞧我这儿乱糟糟的样子。”
“不!不!”蕾娅急如星火地打断了温斯顿牧师。大哥的逼近令人群逐渐嘈杂起来,蕾娅如兔子般蹦了两下,挥舞着手里不属于她的纸笔,“我是来找您帮忙的!温斯顿牧师,求您让我过去,十万火急,有人性命攸关!”
“你在说什么呀?”温斯顿牧师摸不着头脑地说道,“是谁生病啦?可千万别是上回帮我按摩的女士。她这样的人,神会保佑她长命百岁的。”
蕾娅没来得及回答,又往前挤了挤。在温斯顿牧师的授意下,面前的治安官终于放下了阻拦她的手臂,菲林医生也跟在她后面,离开了热闹的人群。
蕾娅劝菲林医生站远些,自己又放心不下地朝人群张望。大哥那张粗犷的脸逐渐变得清晰,匕首从手里换到了腰间。
他眼中的恨意没有消散丝毫,反而更甚。那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让他周围的人宁愿被挤得趴在地上,也不愿意碰到他一根头发。如果不是有治安官拦着,恐怕他立马就会冲上来,将菲林医生和蕾娅剥皮饮血。
“温斯顿牧师,我们能进去说吗?”蕾娅浑身发颤,她望向小教堂半掩的大门,眼里全是恳求。
温斯顿牧师面露难色,嘴巴张着,却犹犹豫豫地不说话。
“她受伤了,”菲林医生指着蕾娅身上的伤口说道,“温斯顿牧师,您行行好,神明仁慈,怎么会忍心见到世人伤痕累累却得不到医治呢?”
听到这话,温斯顿牧师看着蕾娅狼狈的模样,心中又生出几分怜悯。他踌躇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找治安官说明情况,带着蕾娅和菲林医生进入了小教堂。
虽然下过雨,但今天的天气并不算太糟。外面还很亮堂,而小教堂里却十分昏暗,也没有点蜡烛。空旷的教堂里连风的气息都感受不到,偶尔有几个治安官进出,但没有了平日那些信徒,这里变得冷清又落寞。
蕾娅留心观察了四周,无论是欲言又止的温斯顿牧师还是教堂里沉重的气氛都预示着这里似乎刚刚发生了一件大事。
菲林医生用干净的布料和清水给蕾娅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也拿回了自己的纸笔,好好收进怀里。
温斯顿牧师让他的助手给蕾娅拿来一条长毯子,轻轻盖在蕾娅的腿上,将她裸露的肌肤遮盖得严严实实,嘴里念念有词:“这像什么话?一个年轻的小姐,这样头发蓬乱,赤足行走,为了你的名声,别再做这样的事啦!”
蕾娅没有打算对这些话作出回应。此刻她得压制住心里对小教堂的强烈的好奇心,先解决当务之急。
“我和朋友遭遇了绑架,”蕾娅急切地说道,“我能逃出来纯属运气,但她还在那群匪徒手里,帮托您,无论是谁,请替我送个消息会里奇城,让他们找人来救她。”
“神明在上!”温斯顿牧师的手抚上心口,倒吸一口凉气,“塔维斯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怎么会有这么猖狂的事呢?”
“我不敢说谎。”蕾娅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紧握着双手,恳切地说道:“那群人不是善茬,她现在很危险。现在我跑了,他们肯定更生气了,不知道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求您了,时间不等人呀!”
“可是……”温斯顿牧师为难地叹了口气,悄悄抬眼看了看刚进门的一位治安官,“我这里……恐怕走不开。”
“那能否借我一辆马车呢?”蕾娅急忙补充道,“只要能比我走路快,什么都行。”
“我只有一匹马,小姐。”温斯顿牧师遗憾地说道,“你会骑马吗?”
蕾娅沉默了。别说骑马狂奔去送消息了,她在现实世界里,就连去景区骑在马上拍拍照都不敢乱动。
“我可以帮你,我会骑马。”此时菲林医生接话道,“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真的吗?”蕾娅又惊又喜,不敢相信地望向菲林医生,“你需要什么?我可以付钱给你,连同刚刚的诊金一起。”
“什么?我不要你的钱!”菲林医生尴尬地笑了两声,“你……你不是说你那位朋友的处境很危险吗?我是医生,我当然希望能救人了。”
“可是我刚刚见你似乎有什么急事,这不耽误你的时间吗?”蕾娅仔细询问道。
“哦!”菲林医生如梦初觉般拍了下脑门,“那农户是我的病人,我正替他看病呢,结果他的鸡跑出来了,我只能一路追着他出来找鸡。但我看现在这个样子,让我回去再帮他找鸡,恐怕也有困难了。”
蕾娅一瞬间觉得有些莫名,一时竟接不上话。但伤口隐隐作痛,蕾娅瞬时清醒过来,她对菲林医生道过感谢后说道:“拿上我写的便条,菲林医生,小教堂往西大概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有片茂密的林子,里面有棵巨大的槐树,顺着小溪去找,我在囚禁她的地方做了记号。”
菲林医生一一记下,抬头问蕾娅:“那要送信给谁家呢?”
“送给比彻尔家和卡里诺家,”说完,蕾娅顿了顿,思索一番后,又补充道:“如果还有时间,再试试……佩洛姆家。”
“这三家人可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呀。”菲林医生感叹道,“真的有那么大胆的绑匪吗?”
“平民上头有贵族,贵族上头有国王。”蕾娅万般无奈地说道,“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活得再体面,也总有能压制和伤害你的人。”
菲林医生收好蕾娅写的便条,眨了眨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等菲林医生走后,蕾娅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她仍不敢放松警惕,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身上的毯子,脸上写满了忧虑。
没过多久,温斯顿牧师的助手端来两杯茶,又悄悄在温斯顿牧师耳边说了两句话。
温斯顿牧师讶异地“啊”了一声,瞬间变得惊慌失措。他的额头渗出汗珠,肩膀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温斯顿牧师,发生什么事了?”蕾娅吞下一口茶水,凑过去问道。
“啊?”温斯顿牧师被蕾娅吓得一颤,“没什么,没什么……”
“您不愿意告诉我吗?没有关系。”蕾娅的语气比刚才更加关切,“但如果您有什么烦恼的话,随时可以使唤我。为了感谢您刚才帮了我,或许我能给您出出主意。”
温斯顿牧师注视着蕾娅的双眼,连叹了好几口长气,“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恐怕没有多久,整个里奇城的人都会知道了。塔维斯小姐,之前的拜斯老宅那些命案你听说过吗?”
蕾娅心中一紧,谨慎地回答道:“听说过,那些命案和今天的事有关吗?”
“唉,原本是没有关系的。”温斯顿牧师的脸皱成一团,头低垂下去,又弓起身子,困扰地说道:“前段时间,有人来找我,说让我去趟审判所。”
蕾娅听见“审判所”三个字就骨寒毛竖。
“是去做审判法官吗?”蕾娅眉头紧锁,厌恶地说道。
“是。”温斯顿牧师回答得轻飘飘的。一个牧师被人请去做审判法官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您去了吗?”蕾娅问道。
“我本来不想去的,教堂里事多,我根本走不开。”温斯顿牧师无奈地答道,“但是他们来了好几趟,说有个案子一定要我去,他们找了很多牧师都对那个案子束手无策,所以我只能答应了。”
蕾娅拽了拽毯子,稍稍挪远了些,“然后呢?”
“我收拾好行李,准备今天布道完就走。”温斯顿牧师语带哽咽,“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蕾娅又问。
“你瞧,”温斯顿牧师颤抖的手指向教堂深处正中央的神像,“就在今早,我的助手在那里发现了一个死人。”
“天呐!”蕾娅震惊地看向神像,“在那里……”
“我不明白,”温斯顿牧师悲哀地说道,“有什么事想不开,一定要到这里来勒死自己呢?他就吊在神像伸出的手腕上。神啊!真是既不尊重自己的生命,也半点不尊敬神明!有谁会选择这样的死法呢?”
“死的是什么人?”蕾娅问道。
“是附近的清洁工,我还请他来打扫过教堂呢。”温斯顿牧师抽泣了两声,答道,“他手上有一封信,应该不是他的遗书。”
“上面写了什么?”蕾娅的心忍不住狂跳起来。
温斯顿牧师深吸一口气,回忆道:“上面写着:我将归来。”
“哈?”蕾娅迷惑不解地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温斯顿牧师握起拳头捶了捶背。
“那这又跟拜斯老宅的事有什么关联吗?”蕾娅问道。
“你不知道?”温斯顿牧师先是瞪大了双眼,又默默地低下头,“第四个人死在那里的时候,手里也有这样一封信。而且……这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你知道教堂对面的疗养院吗?十二年前,那里有个护工自杀了,她的嘴里有个纸团,纸团里就写着这样的内容。”
蕾娅再一次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从拜斯老宅到克里斯坦家,从小教堂到普林斯疗养院。这件事牵扯的广泛程度是蕾娅难以想象的。
但这件事的出口究竟在哪里呢?蕾娅不解,难道克里斯坦家十二年前就在做着这种暗地里杀人的事了吗?
“谢谢您的毯子,温斯顿牧师,”蕾娅整理好思绪,将毯子叠好,放在椅子上,“但我恳求您,再帮我一个小忙。”
“你还需要什么呢,年轻的小姐?”温斯顿牧师问道,“是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蕾娅望着自己破烂的衣裙说道,“我想要一条裤子。”
“裤子?”温斯顿牧师奇怪地说道,“你要更换衣服,我可以让我的助手去给你买条裙子来。”
“就得是裤子,”蕾娅坚定地说道,“拜托您了。”
这是蕾娅刚做下的决定,那就是她以后再也不会穿着不方便的裙子到处跑了。
而她接下来的目的地,正是普林斯疗养院。
她有一个神奇的预感,她总觉得这件事里剩下的所有谜团,都能在那里得到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