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停靠了多少个站点又启程多少个站后，黎老师大声的宣布：“到站了！”同行的人头发蓬乱的就像一只只斗败的公鸡，师母站在一旁正在给儿子摸脸戴帽，甘南的气候要比殷城冷上许多，小宝贝可别生病了哟。

黎老师叉着腰怒其不争的训道：“我说你们，还没开始玩就没力气了，我们干嘛来了？我们要征服大草原！大伙儿打起精神来啊！”

车厢其他的乘客向高大清瘦的男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怀疑是遇上了一帮劫匪。也对，甘南之行其中的一站便是电影《天下无贼》的外景地。出了站，一行人在市中心的超市里为接下来的路程采购物资，水、面包、饼干、巧克力以及感冒药。黎老师临时决定开车自驾，他算了算人头租了两台越野车。

方颂和一个男生被安排坐在后排，男生沿路上不停讲着笑话逗得全车人前仰后合，方颂看在他卖力的份上也陪着笑了两声。这个男生虽然没维扬长得英俊但五官周正，“周正”是师母寻思良久蹦出的两个字，当方颂看到男生身份证的时候，她有点儿不敢认眼前这个人和照片里的是同一个人，要不怎么说有经历的女人会看人呢，总能抛开外表直达本质。

男生嘿嘿一笑：“读书的时候照的，现在老了点。”师母随即也笑了起来：“你才多大啊，有我老吗？”惹得全车人都笑了，方颂也配合的提了提面肌。

越野车在前一百公里还行驶正常，上了国道就像有一口老痰卡在喉咙处进退维谷，最后索性趴在国道上抛锚了。一车人开始还猜是低温的缘故引发发动机故障，直到黎老师趴到车底看到底盘在滴滴答答的漏油才知道出了问题。

国道上的基站信号覆盖不全手机信号只剩2格，好不容易打通救援电话但救援车说夜里才能赶到。眼见天开始擦黑，气温越来越低，女生们都竖起衣服领子围在一起取暖了。原地等待不是上策，黎老师急中生智，全部女生坐一辆车去最近的镇上住宿，车上派一个男孩押车，过去之后喊镇上的修车工人过来拖车。

挤在一台车里的女生们，你望望我我瞧瞧你在心里盘算，如果遇到坏人是该先踢他的什么部位，鼻子脆弱还是三寸丁更弱？预计的危险并未发生但激活了年轻人冒险的神经，女眷们在宾馆里等回了滞留在国道上的男人们，和方颂同排的那个男生也是第一次遇上种刺激的事，他太兴奋了跑来和方颂来了个握手。

镇上这一夜非常热闹，也许是天气太冷也许是被众人欢快的情绪感染到，方颂大胆尝试了白酒，火辣辣的白酒暖暖的涌到胃里，四肢百骸都暖了。坐在一旁的小兔看着脸红得像抹了胭脂的方颂，关心的问：“怎么样？”方颂痴笑着：“好过瘾呐，好喝。”

她举着酒杯直往嘴边送，被悲伤浸透饱和的神经在酒精面前告别了怂样，在血管里张牙舞爪的跳跃着。一颗心从低气压的湖底一跃而起，它懒洋洋的趴在岸边，长睫毛忽闪忽闪着好奇的打量着崭新的世界。

小兔和同屋的女生将方颂扶到房间躺下，又帮她把摇粒绒的玫红色外套脱下，看着已经睡得不省人事的方颂，小兔感叹道：“失恋真让人烦恼啊。”谁都没有告诉方颂，她酒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大家很有默契的将她的失态从茶余饭后的谈资中清除了。方颂无法想起那个醉酒的晚上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但她知道断片的时候她没有想起维扬。

两台车继续向大西北挺进，在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在巍巍的群山中，两台越野车前后保持着两个车位。天地之大衬出个体烦恼的渺小，方颂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迟迟走不出困局，皆因她认定了和维扬在一起会很幸福。

事实会怎样？跟王子生活就一定快乐吗？戴安娜说不会。

车开始走颠簸的山路，待方颂再睁开眼皮，前方的车辆多了起来都冲着那座著名的庙宇而去。三三两两穿着袈裟走过的僧侣看了越野车一眼，他们对游客的到访司空见惯，脚下不停的赶去做功课。来之前，方颂做了攻略，这里有世界第一长的转经筒，来此一游的游客要么是去转经要么是去听活佛的早课，而此刻，只有他们这群不按常理的人站在广场上看风景。

“周正”指指那排长长的转经筒：“过去玩一玩？”方颂摇摇头，人啊，为了自欺不折手段，一生都在被经转何必自夸能转经呢？男孩见她不去就陪她在广场上看风景。黎老师见方颂穿的白毛衣和寺庙的红墙撞色，就给她抓拍了照片。寺庙的外墙是砖红色的，传说是由黏土、颜料和蜂蜜调和而成，色泽历久弥新且口味经久怡人，难怪，有小鸟在庙宇的上空盘旋不肯离去。

一行人进了大殿，一座巍峨的佛身直挺挺的立在面前，众人啧啧称奇，学美术出身的黎老师察觉到了道道，这里的佛身比例与别处的不同。众人像围着火把一样围着佛身看了一圈又一圈，方颂的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从包里掏出纸巾来擦但泪越擦越多，她慌慌张张的走出殿外泪才止住。

后来去归元禅寺，她问小沙弥是什么原因会泪流不止，小沙弥神秘的说：“你与佛有缘。”与佛有缘便要遁入空门吧，可自己如此贪恋红尘，佛肯收下自己吗？

当天晚上，黎老师在古城的大水车后找到一家价格极便宜的家庭旅馆，旅馆老板喜笑颜开，幸得这位壮士的七弯八拐才能将今晚的房间全部出租。方颂早就想躺下了，在铺床时一枚固定蚊帐的别针扎得她手指流血：“哎哟~”她捏住指尖看着殷红的血渍，这一路上发生的怪事可真多，先是无故的流泪又是被针扎。

待她清洗完毕回到房间躺下，卧谈会也就拉开了序幕。师母和“司机”的女朋友聊着子宫积液的问题，小兔和方颂异常沉默，她们还分不清楚集腋成裘和子宫积液的区别。见二人迟迟未参与话题，师母降低了谈话的难度：“方颂，你和那男孩在外面腻歪吗？我看到好多女生谈恋爱都坐男朋友大腿，你们也这样吗？”

师母怎么知道我的事？

小兔的脑门上也有汗，师母这是故意的吧？前天晚上方颂醉酒说胡话，大家都知道她失恋了，现在不开哪壶提哪壶，问她跟前男友的事儿干嘛？都怪夜太黑，自己跟师母使不了眼色，她希望师母快别说了。

“哦~”师母声音里有笑容，略一停顿后改变了话题的方向：“感情不深还来得及……”原本以为是一句平常的感慨，但下面的话让人听了害怕，“我这积液啊……我为你们黎老师做过11次人流手术。”小兔的嘴巴张成一个O型，OMG，11次！

她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我的妈妈呀，这么多次手术好吓人啊。”小兔的表姐是妇产科的护士，她说给做完流产手术后，女孩子的脸都是煞白煞白的，做一次就煞白了那要做11次。表姐还说了，做一次流产手术清一次宫，刮11次子宫……

小兔偷偷猜：“师母不会是在吹牛吧，但谁会拿这个吹牛呀，表达自己身体好吗？”

空气里没有一点声音，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想到了自己听说过的渣男的事。师母叹了一声：“年轻的时候太糊涂，为了感情连身体都不要做出这些赌气的傻事来……”她又是一叹，“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小孩，从出生起就天天往医院跑，1、2岁等于是住在医院了，娘胎里落下的毛病现在是经常感冒、发烧……”难怪，下火车前，她又是给孩子戴帽子又是加衣服的。

方颂紧捏着拳头，如果是自己经历这些，能不能像师母一样平静的对外人说起。师母喃喃的说道：“男人是很自私的，就算你为他付出再多，他想走你做什么都留不住。”小兔知道这话里的其他意思，有段时间黎老师在闹离婚，外面那个女人也是有家庭的为了跟黎老师在一起，先把婚离了向黎老师逼宫，但结果呢？呵呵，黎老师跟师母还在一起呀。

小兔吐吐舌头，师母也是个狠角色啊。师母将这么体己的私房话跟小辈说，看来师母对黎老师的感情是有爱也有怨呐。

师母问：“是跨年夜来过的男孩吧？”方颂叹了一口气，跨年夜师母也在现场，公司不少人和“家属”都见过维扬，哎，自己太莽撞了为什么要带他去啊，闹到现在人尽皆知。师母语气淡了许多：“恋爱谈少了的女人容易走火入魔，容易把男人的话想得特别真，年轻什么都不多就是时间多，多谈几个男朋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们可别跟我似的在一棵树上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