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8点,我如约出现在B-02室。昨天的咲乐可真是吓人,我从没发现她小小的身体里竟然蕴含如此多的精力。预约的儿童牙科医生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但还是没抵得过咲乐恐惧的力量。她像小野兽一样本能地用了拳头、脚和嗓子,仅仅10分钟的检查就让医生老态龙钟气喘吁吁,连其他隔间的医生也时不时闻声探头来瞧我们,我除了道歉什么忙也没帮上。
柳沢说看牙务必不能让孩子留下恐惧感,这是一辈子的事。幼犬第一次剪指甲就剪到血线,今后每一次就都不会配合了。我单独与医生商量好了今后的治疗方案,在柳沢的催促下赶紧带咲乐离开医院,就近找了游乐园好好玩耍了一番。
由于我也没去过游乐园,不小心玩得太过尽兴,以至于马上要开打了我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须藤在压腿热身,他没上场前挑战赛就不算开始。我干站在原地走神,脑子里在回放昨天织田先生跟我商量的事。
那时很晚了,只有我、织田先生和敦还醒着,敦决定在刷牙前啃巧克力棒,织田先生看了一会他的动作,突然说道:“我常去的西餐厅老板告诉我,店里二楼的会议室和隔壁长屋一直荒废着。”
“?”我和敦都是一愣,后者迟疑地继续咀嚼。一般织田先生讲了什么听不懂的东西时,我们只要静静等待就好。
“我想,可以让孩子们搬过去住。”
我那颗由于玩乐而劳累的大脑重新精神起来。
“为什么突然……?”
“小孩子长得很快,幸介的脚今天露到外面了。”
啊,确实,一张床上横放5个小孩不是长久之计,我想要保持现状的心情太强烈,以至于忽视了这么重要的问题,不能再拖了。
幸介好可怜,下一个会变可怜的大概是优。
我万般不舍,敦左顾右盼。
“敦想要一起搬走吗?”我问。
“唉?啊、嗯……是的……”他低下头,略微不安地抬眼看了看我们。
是啊,比起跟两个整日不在家的黑手党成员同居,敦跟大家玩得更好才正常。
我们简单约定了搬家事宜,因为有了车,还可以载着他们来回游走。唯一的问题,是我们即将变可怜的岩田优——他还是恐惧汽车。
优再过两年就到了上学的年纪,中华街不近,路上又有很多危险,不开车接送他谁也不放心。自从发现大家的恐惧症后,我和柳沢每日都要做不少功夫。比如每次开灯后就要夸奖或奖励幸介“保持了冷静”,如今他好了许多,敢自己玩烟花(仅限响声细微的仙女棒),上次还看见他摆弄灯的开关,试图让它平衡在中间不弹向任何一边。
咲乐也变得健谈起来,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在复读别人的句尾,不过总比不开口好一些。
但因为平日里没怎么用到汽车,优的症状几乎没有好转。我将最后一口饭团塞到嘴里。须藤跳上了固定场地,看来已经准备完毕。一直放在车顶运来运去不是个好方法,会感冒的。该怎么办呢?
脑海里净是优的事,我心不在焉地走上场。今天须藤选择的武器是武士刀,我想了想,拿了把枪。
“Stop! Stop! ”过来围观的卡尔玛抓着栏杆喊道,“还能选枪的吗?”
“嗯?不可以吗?”
“不……规定里好像没说不行。”卡尔玛苦恼地捧住脑袋,“但是枪对刀耶?怎么想枪都……”
我恍然大悟,蹲下来安抚道:“你到我的10点钟方向去,我不往那里射子弹就是了,保证流弹打不到你,安心了吗?”
“不我不是说这个啦!”他使劲挠了挠头发,最后还是垂头丧气地站到我指定的方位上。
须藤见我转过身,刀刃直指过来,同时伴随着一声嗤笑:“没想到你还是个胆小鬼。”
我惊讶极了:“我是。不过你怎么发现的?”还以为我藏得很好呢,没想到连须藤都能看穿。
须藤一顿,重新不屑地扬下巴,“枪是弱者的武器!”
我想到织田先生的身手,“不太对吧。”那种程度都被称作弱者的话,港口Mafia算什么,蒲公英看护中心吗?
“随你怎么说。”他似乎不打算听我解释,自顾自摆好架势,“看起来今天的战斗能结束得很快!”
希望如此。
须藤率先冲上来,我正对着他打出第一颗子弹,不出意料地被避开,他挥刀,我跳起躲闪;3秒后,第二颗子弹主动迎向他的刀刃,被他恰好砍中,须藤愈发勇猛自信起来,脚尖点地紧追不舍;间隔3秒,第三颗也朝着会被他挡开的方向瞄去,我的脚步逐渐混乱;间隔3秒,第四颗子弹落空,我堪堪躲过一刀;间隔3秒,第五颗子弹对准了他的脑门,他不得不挡——与此同时,第六颗子弹迅速下移,在视线盲区击中须藤的左小腿。
敌人失去机动力,我赢了。
须藤出身于剑道世家,长期挥刀的人总是自带一种节奏感,并且容易习惯与此。先前5颗子弹营造了慢速且规律的攻击,虽然理智没下达任何指令,但他的身体迅速适应了我的速率。再加上我营造出的被动姿态、弹匣逐渐见底等劣势,须藤果然轻敌了。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刻,第五第六颗子弹立即连发,几乎没有时间差,一下击溃了他熟悉的平衡,导致身体和大脑都没跟上来。
我慢慢重新装填子弹,“战斗果真结束得很快,太好了啊,须藤。”
武士刀插在地上,须藤手握刀柄,紧咬着牙慢慢撑起身子。
“不拉他一把吗?”柳沢问。
为什么要拉呢?我没伤到他的骨头和筋,这把枪威力不大,也不会留下后遗症,须藤忍着点疼痛是可以自己站起来的,他有这个能力。
剑士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收刀入鞘,一瘸一拐自己走了。卡尔玛缩在墙角,直到须藤的身影完全消失才小跑过来,“好险啊,有好几次都差点被他砍到。平松小姐没受伤吧?”
“没有,须藤的刀法是慢中求稳的类型,砍不中我。”我看他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不禁疑惑,“卡尔玛不回去训练吗?你的课程本来就差别人一截,还在我这里耽误时间。”
卡尔玛闻言一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我已经是被放弃的那批人了,很快就会离开训练所,那些功课做不做都无所谓。”
“离开后要去哪里呢?”
“谁知道呢,运气好可能被提拔到干部手下,但总归进不了黑蜥蜴,我这么弱继续做杀手反而没前程;我……应该更适合文职,先混成出纳员,再一步步爬到干部……”
卡尔玛说得头头是道,他对自己有清晰的规划,而我还是得过且过拿钱过日子。好,我也以小队指挥官为目标前进吧,首先要想办法加入黑蜥蜴……
我被卡尔玛激励到,对他多了一份敬重,“卡尔玛一点也不弱。”我认真地看着他,“你一定能够成为想成为的人。”
“哈……”他愣愣地应答一声,又遮掩似的歪过头笑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真正想成为的可是首领哦?那种号令整个黑手党的帅气家伙,怎么想都不能是我吧?”
“首领吗?”我确实没想到卡尔玛有这等野心,他的路途大概会很艰难,我得鼓励他,“我知道了,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帮你留意的。”
“哎……?”卡尔玛动了动喉结,没消退的笑脸僵住了,“平松小姐是在开玩笑……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刚才的理想也是玩笑吗?”
他忽地沉默了,再抬头时面上带着一种平静的微笑,“不,不是玩笑。”他的声音沉稳下来,“谢谢你相信我,平松小姐,我会加油的。”
“嗯。”
他转身离开,我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向出口移动。卡尔玛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男孩,在我见过的人中,他是最接近“平凡”一词的角色。在黑手党里,卡尔玛反倒像是异类。
他的战斗力几乎垫底,想要成为首领必定要经历比武力派更艰苦的奋斗,能威胁到他性命的存在也数不胜数,他是我的朋友,谁都希望自己的朋友能活得久一些。
“卡尔玛,”我叫住他,“不要死啊。”
他停下,缓慢地转过身来。
“好。”
柳沢飘出来,“安寿君交到朋友了吗?”
“嗯。是好事吗?”
“是好事哟!”
教官中也他们是上司,大贯老师是师长,织田先生和真嗣他们是家人,柳沢是替身,卡尔玛是朋友。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我像个真正的人一样建立起了社会关系。
柳沢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其他人。
“新田君算哪种呢?”
“认识的人。”
“须藤君呢?”
“认识的人。”
“白麒麟君?”
“不认识的人。”
“田中君?”
“朋友。”
“哦哦!”柳沢惊奇地叫出声,“朋友!”
田中小组长经常因为给我留下难收拾的烂摊子而感到羞愧,然而清理它们是我的本职工作,他本没有必要为此动摇或是想方设法从其他方面弥补我。但田中还是做了,我向他咨询的情报,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很高兴的样子,仿佛很期待能帮上我似的。田中甚至答应过帮我留意爷爷平松朔弥的消息,只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感激了。
结果当晚整理兵器离开训练室时,我在大厦出口与田中碰了个正着。他背着一个单肩包,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人。
“田中先生。”我遵循礼仪向他打招呼。
“安寿小姐!”他先是惊喜地叫了一声,然后谨慎地上下打量我和我周围,最后露出一个十分满足的红润笑容,“几日不见,您变强了不少。”
搞情报的人连强弱都能肉眼分辨吗?真厉害啊。
作者有话要说:卡尔玛是原作干部A的手下,最后死在费奥多尔手里的那个脸上有十字疤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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