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织田先生出门后,我和柳沢悄悄乘坐副都心线前往原宿,打算先从那边的地下赌场下手。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去,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是因为柳沢一直保持做贼心虚的表情,很大的个子缩在我后面吧,我不自觉地想迎合它。
“到了。”我停在一个老旧的霓虹灯牌前面,“这里就是田中说的秘密赌场。”田中生性敏感软弱,因为经常给我添麻烦,跟我说话时会有些讨好的成分在里面,我便顺势向他打听了一些情报。
“那个刑讯很慢的拷问组成员?他的情报真的准吗?”柳沢一脸怀疑,“上次他还说什么,黑手党出资重建中小学是因为‘首领喜欢幼女’。怎么想都很可疑吧?”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认识别的赌场,除了相信他没有办法。”
我们沿着台阶向下走,里面是一间复古朴素的小酒馆,我按照田中给的暗号一一对应后,另一名酒保带我七湾八扭站在了隐蔽处的一扇门前。
“恕我冒昧,请问您的引路人尊姓大名?”输入密码时,酒保弯腰恭敬地询问。
“滑头鬼。”这是田中的代号,他将我引荐过来,自然教授了我不少规矩,其中一条就是不能用本名。
“啊,竟然是这位。”酒保声音立即愉悦了许多。
“他很有名吗?”
“是的,滑头鬼大人是少有的输很多钱还不欠债的贵宾了。”他笑着答道。
“那真了不起。”
酒保贴心地为我打开门。“请小心脚下。”他说,“祝您愉快。”
我先是被明亮的灯光晃了眼,缓过神来才环顾四周。赌场内部方方正正,没有窗户和钟表,也分不清白天黑夜。如果发生地震,客人们和他们昂贵的筹码会像沙丁鱼和花椒粒一样,不分彼此地炒制在一起吧。
所有光源都来自天花板的金黄色嵌入式筒灯,偶尔还有装饰用的水晶吊灯。光亮像一个正在运作的烤箱,或者十八世纪巨轮船舱的煤油灯,平等地散发出热量来照明。但灯又确实是经过巧妙设计的冷光,与客人头上的汗水绝无关系,不可以冤枉它们。
我兑换了5万円,并且选择玩法单一的转盘(柳沢不让我碰扑克)。赌场采用的是欧式转盘,虽然玩法众多,不过我只押单双或红黑数,是傻瓜都会玩的运气游戏。
当然,凭运气我是毫无胜算的。作弊方法通俗易懂:转盘快停下的时候,柳沢按我选择的数轻轻拨动珠子,使它落到我心仪的位子里去。这也是柳沢的提案,主旨是钱少无聊但安全。
虽然我不明白都来赌场了还追求什么钱少安全,不过柳沢一副“我已经很妥协了”的样子,我除了听它的还能怎么做呢?那可是柳沢啊。
为了不让赌场起疑,我们有输有赢,达到300万便收手。对我来说是不菲的金额,但赌场大概率不会在意这笔钱。
“好,我们准备走吧。”柳沢说,手轻轻推在我后背。它真的很着急让我离开这里。
“不用那么着急……”
“不行不行,万一你上瘾了怎么办,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我不明白柳沢反应为什么这么大,明明当初在垃圾场,我们一起计划杀人的时候它都毫无异议。
“要上瘾也是对钱上瘾吧,赌博明明就是很无聊的事。”我转头看它,“把一切压在虚无缥缈的气运上、看着珠子滚来滚去什么的,哪里值得沉迷了?”
“哦……?哦……”柳沢肩膀松懈下来,喃喃道:“安寿君对自己的运气很没有自信,所以不可能上瘾来着……啊没错!就是这样!”
我不清楚它在想什么,但看起来心结是解开了。太好了。
“走吧,去换金。”我握着筹码。
“嗯!”
顺带一提,为了保险起见,我并不是以原貌走进赌场的——外表年龄太低不会被放进去。我不习惯增高,于是干脆在脸上做了手脚,装作佝偻的小老太太。所幸赌场内富裕的老人并不罕见,再加上田中的名头,我得以顺利拿到钱。
三摞万元大钞拿起来很方便也不显眼,我把钱贴身放置,在地铁口买了一些袋子鼓胀的膨化食品,把它们装进包袱里背在身后,好像背了很大的行李一样。
这样做一是出门前答应要带零食回家,二是看上去更贴近大众对老人的刻板印象。
地铁口离家还有一段距离,我打算慢慢走回去。
然而奇妙的是,我像个真正的老人一样得到了年轻人的帮助。
“老婆婆,稍等。”我在人行道上被人叫住,声音听起来沉稳又熟悉,“我开了车,要送你一程吗?”
心地善良的年轻人有一头眼熟的红发,他一身黑西装,正弯着腰托起我的包袱。
是织田先生。
他刮过胡子,戴了眼镜,穿着我从没见他穿过的港口Mafia工作服。
还开了一辆我不认识的白色轿车。
我登时愣住了。
“织田作为什么这副打扮……?”
“……安寿?”他一下认出来了。
“是我。”
织田先生站直身子,挠挠自己的脸,“我是来这边赌博的。安寿怎么穿成这样,是在躲追兵吗?”
“不,我刚从原宿那边的赌场出来。”我拿出怀里的钞票,“因为要过年了……”
“啊,响尾蛇家的场子吗,我记得没有推荐很难进的。”
“没关系,同事有帮我。”
“这样啊。”
柳沢完全陷入混乱中。
“哎等等这什么,为什么我跟不上?织田君也去赌了而且知道很多的样子哎哎……虽然用上异能力确实没有风险但但但……话说你们为啥都很平静啊!我偷偷摸摸的意义不就没有了吗!”
织田先生没有过多发表意见,可我总觉得他还想对我说点什么,但碍于某种不可视的东西没能开口。是说教吗,还是建议或者告诫呢?无论是夸奖还是批评我都愿意听,真希望他能早些对我不再有所顾忌啊。
“织田作,这辆车是?”我问。
“是我今天买的。”他抛下一个炸弹,“以前开过公司的雪佛兰,结果经常突然停在路中,躲不开枪战。所以这次想要简单稳定点的车。”
“今天买的。”我安定地重复,嘴巴不由问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买车?”
“上学和出勤都在早上,还是有自己的车会更方便吧?而且以后如果一起出游也会方便很多……”他的回答很有道理,学校和港口Mafia在相反方向,早晨送孩子上学再上班,有辆车真的会方便很多。不愧是织田先生,考虑真周全啊。我完全信服了。
“意想不到的支出啊……今天现赌的?”柳沢咂咂嘴。
“是用赌来的钱买的吗?”
“嗯。我实在想不到好方法了。”
“好巧,我也是。”
织田先生买的是排量1.5L的本田飞度。车身小巧,车头有点像松鼠,感觉是小孩子看了会说可爱的车型。
我卸下伪装,坐到副驾驶位,织田先生稳稳开着车向家前进。
其间柳沢还在跟我商讨这笔钱的用法。拿出50万足够用到明年开春,剩下的要好好规划才行。
“投资怎么样?”
“那不也是赌博的一种吗,为什么柳沢不反感?”
“性质不一样啦!”
“柳沢打算怎么做呢?”
“开店?商业街有几个待售的铺……啊、开书店!”
“抢大贯老师的生意?”
“唔……”
说话间,我突然发现后座上堆着一大包衣物和崭新的玩具,一种奇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织田作……你今天赌到的资金,现在还剩多少?”
“没剩。”他说,“试驾的时候我直接开到商场去,买完东西发现钱正好够买这辆车,就干脆付款了。”
我眨眼。虽然之前他买玩具和吹风机的时候我就隐隐察觉到了,织田先生莫非是那种,很没有金钱观念的人……?
车停到很早之前划分好的车位上,我们一起回了家。
一进门,就听到一阵混乱急切的脚步声,和中岛敦的哀嚎。我和织田先生同时一愣,然后鞋都没脱迅速冲向发声源所在的屋子。
“敦!”
“发生什么了!”织田先生猛地推开门。
我首先看到的,是地上乖乖坐着的咲乐。她的左侧小腿有一道细长的划痕,地上是被打碎的玻璃杯,和沾血的一块碎片。
“敦的手!”柳沢喊道。我转移视线到跪坐在咲乐面前的敦身上——男孩两只手无措地举在身前,惊慌无比地看着我们。
我看着他的手。
一对毛茸茸的、像某些保护动物一样的巨大爪子。
《山月记》。唐代诗人变成老虎的故事。
变成老虎。
一瞬间我和柳沢都明白过来——中岛敦的异能力不是什么治愈,而是化身为虎。
然而事件的当事人却对此一无所知,他正惶恐着,见到我们一下就叫出了声,眼泪差一点再次流下来。
“织田先生、安寿小姐,我、这……”他小心抬手给我们看那双白色毛发的爪子,“这究竟是怎么……”
真嗣当时一直在屋里看书,被迫围观了全程,因此也是他主动给我们解释情况。
“咲乐想要拿杯子,结果不小心打翻,崩碎的玻璃片恰好划到腿……要是我帮她拿就好了。”真嗣小声说,“敦听到声响,过来想要施展治愈异能。敦的精神很集中,他那么努力,但伤口没好,反而是手变得很奇怪了。”
其他孩子没产生半点危机感,克巳和优在争执这是狗狗还是猫猫的爪子,而咲乐说着“好可爱”还想伸手薅毛。
柳沢去取酒精给咲乐消毒,我牵起敦毛茸茸的双臂,心中一阵自责。
都怪我妄下定论,才让敦在毫无意义的方向上努力,还害他此刻心惊胆战。
我正想解释,嘴却优先打断了克巳和优。
“别吵了,这是猫科,看指尖就能分辨。”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织田其实不想让安寿再去赌了,但他还处在不愿意干涉别人的心境里,觉得自己跟她没那么亲近,说不出口。劝学就是他的极限,结果被拒绝,就更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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