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居内堂。
“东家,外面来了两位姑娘说是有事找您?”
“找我?可是清布马车里的两个姑娘,我记得那是潇湘馆的马车,找我何为?”
荣掌柜近日跟李骥已经熟络起来,打趣道:“莫不是看上了东家,要给东家做个偏房?”
李骥脑子里突然就浮现起天然居门外的惊鸿一瞥,只怕自己现在是没有那样的魅力引得她们专程来见的,既是来见,必是有事相求,半是玩笑道:“那我可是消受不起啊,走,万全,陪我出去看看。”
刚出了内间就看到两个身着纱衣的姑娘俏生生的立在转角处,不远处还候着两个侍女并一个男仆,李骥认出了那是今日为其赶车的那个车夫。几人站的位置不远不近,恰好能看奇清此处几人举止却又难以听清的谈话内容,很是有分寸。
李骥也让万全候在一旁,自己一个人过去。
“小女子给公子见礼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说着便盈盈一拂,那样子妩媚极了!
“既不知我是谁缘何找我?”
“小女子今日一见先生便觉先生是位好人,因此有一桩事还请公子帮忙。”
若是一般人见如此神仙般的人物求自己,多半会先问问是什么事情,若是不难,能帮便帮了,可她偏巧遇上了李骥,李骥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反倒是在刘辰身边久了,对别人乱发“好人卡”一事很是无动于衷。
遂笑问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想帮你,你走吧,我还有事要忙呢!”
那女子听李骥如是说心中越是肯定这人肯定能帮自己,见李骥要走,一急就抓住了李骥的一只胳膊,“还请公子留步,我们姐妹两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还请公子可怜可怜我们,只要公子愿意帮忙,我愿答应公子任何要求,只希望公子能够出手。”
“第一,不要试图让我赎你们出来,我家中不需妾室,第二,就算我帮你,你能给我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我从来不做。第三,我家财不丰,你们是怎么觉得我一个文弱书生能帮到你们?”
那女子听李骥咄咄逼人的话也不气恼,而是眼带急切的开口:“因为您是这天然居的东家,天然居能在半年内声势日盛靠的可不仅仅是好茶好书这么简单,只要您想,您就肯定能帮我?而您的事情千头万绪,哪怕是用我去结交权贵,您也是用得上我!”
李骥听这女子开口便称自己是天然居的少东家不由得悚然一惊,自己究竟是何时露出的破绽?李骥突然正了正神色,严肃道:“还请姑娘不要妄加揣测,到底谁是天然居东家我也是不知道的,不过我与潇湘馆的冯妈妈却甚是相熟,不知姑娘有何难事不妨说出来听听,如果是力所能及之事在下自是愿意效劳的!当然,看在冯妈妈的面子上,我也不求姑娘任何报答!若事有棘手,李某人力有不逮也还请姑娘见谅,万事需谨慎言行!”
李骥这就是明着在警告她了,别以为是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把柄,现在的她根本就没资格跟自己谈条件。
那姑娘见李骥显是有些动怒了,遂软声道:“还请公子不要误会,小女子并非要以此相胁,只是想跟公子做个交易。”
“哦?什么交易,不妨说来听听!”
“实不相瞒,现今我家中幼弟身处囹圄,我们又只是两个弱女子无法可施,如若公子能搭救一二,小女子必当以命相报!”
“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您要我的命是没用,可您却需要一个有姿色且听话的女子,清楼薄幸未必堪为先生驱使,小女不才蒲柳之姿甘为公子效死,只要公子愿意救出胞弟,无论公子日后将我送于何人是何命令我都听凭差遣以报公子搭救之恩。”
李骥听至此方有些动容,不过还是问道:“你为何偏偏找中了我,以姑娘的姿色另寻一多情公子也是容易,求他相助岂不美哉?”
见李骥必是要问到结果才肯罢休,那姑娘也不再故做较弱,将实情和盘托出,“我家牵连的是谋逆的案子,那些名门世子们表面上看似风流仗义,可只要给他们稍稍透露一点此事他们便会避之不及,在他们眼中家族名声胜过一切,他们怎么可能真的帮我,只有公子这里尚有一线生机。”
李骥听完那女子的叙述并没有马上应下,而是问清了关押那小孩的牢房位置,只说自己还要多方打听才好施为,并不保证能够救出他的弟弟。
听到这话那女子已是感激万分,抑制住想要流将出来的泪水,微微一拂身就告辞离去了。
李骥不是冲动之人,离开天然居后就派人打听了那元流清被捕下狱的案子。
襄王之乱本是很多年前的事情,这次发作在一个小小的县令身上纯属两方势力角逐殃及的池鱼,胡相和王家之争由来已久,半年之前王家借一个小小的行诗发难,说胡相与襄王早有诗书相和,这才对襄王属下多有庇护,而这书现在就被知县元流清收藏在府中。
胡相自是不会承认此事与己有关,拉出大义来说,一切都是为了朝廷,稳定朝局才有此作为。并且以退为进,向皇帝进言,只要王家主张重惩襄王党羽,他必全力支持绝不阻拦。
襄王之乱早已了结并且牵涉甚广,自家的屁股也没有那么干净,王家自是没有那么蠢做这个出头鸟。因此,王家当家人王知衍当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这一腔怒火就全发在了元流清身上,说他心念逆党早有不臣之心,请皇帝重罚之,以正朝纲。
胡相本就恨因元流清之故牵出旧事,此时自是不会为了他这么一个不想关之人多费口舌,相反他还为了撇清和襄王之间的关系同样要求重惩元流清。这才有了元家抄家灭族之祸。
此事被全权交给了王家来处理,王家也是雷厉风行,拿到圣旨当晚就将元家众人下了狱,男子押入天牢,一干女眷全进了教坊司。当晚元流清的一妻两妾就吊死了。阮流青和长子次子被判秋后处斩,而元家两姐妹之所以没有一同吊死,是因为赵姨娘在临死之前产下了一子,这个孩子就被托付给了元家两姐妹,因此哪怕是为了元家最后的香火她们也不敢随意轻生。
而这个孩子现在就在天牢之中,混在他们下人中间,由忠仆黄嬷嬷喂养。现在时日尚短还无人注意到这个孩子身上,可时间一长难保就露馅了,所以这事必须马上解决,这才有了刚刚那女子病急乱投医之举。
潇湘馆的马车里。
“娴儿,你刚刚为何如此冒险向那个素不相识的什么天然居少东家全盘托出,你就不怕他……”
“怕又能怎么样,我现在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那些个公子爷的嘴脸你又不是没有见识过,我只要稍有提及他们恨不得马上退避三舍,哪个是能靠得住的?”
那姐姐回道:“娴儿,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就这样搭上自己啊,这不是空留了个把柄在他手上吗?万一他要是真的把你送给个七老八十的老头怎么办,难道你还真的听之任之?”
“姐姐,我们姐妹二人一遭入了这教坊司就很难逃得了这样的命运,如果能够用一己之身救得了姨娘生下的弟弟也不算吃亏,大不了完成他给的任务就一把抹了脖子,少得在这世上受苦。前十五年我和姨娘多得姐姐照顾才平安活下来,现在就让我来报答姐姐吧!不过,我要救的弟弟只因他是我姨娘的孩子,可不是为了什么捞什子的元家香火!万事往好处想,现在我们就听那位公子的答复了。”
天牢虽看管严密,可元家下人算不得什么重要犯人,正好被关在天牢入口处,平日里除了送些吃的确实无人看管。是以李骥的人就想借送饭之名将人放在饭盒里带出来。
整个事情实施起来却也不难,连一开始几人担心的小孩哭闹问题也根本不用担心。刚出生的孩子自是喜欢哭闹,那黄嬷嬷为了孩子不被发现,把自己常年用的安神的药偶给孩子用了点,是以这几日里这孩子倒有大半时间是睡着的,这让营救计划变得简单许多。
孩子刚被带回就被送去了京城远郊,找了荣掌柜的远亲阮福帮忙照看。就在那孩子被救出来的第三天,元紫娴被李骥私下赎了出来。
原本李骥是想过将元家两姐妹一齐带出来的,可元紫雯与元紫娴不同,她是元家记了名的嫡女,并且曾经多次随其母出门交际,很多人都识得她的。而赵姨娘在府中时本就不受宠,元紫娴无长辈携领就更是甚少出门。
甚至因为赵姨娘出身的原因,元家老爷子自诩清流人家,赵氏和元紫娴的名儿都未被记上族谱,因此多给些钱冯妈妈松松手也就将人放了,可对元紫雯她却是万不敢松手的。
随着刘辰身份的突然转变,李骥很是明白因自家根基浅薄自家在朝中根本就是聋子哑巴,而要打破这种局面就只能是依靠女人——漂亮的女人。
他太明白这些大官们对于名声的看中了,所以他的棋子必须不能出自于花街柳巷,她还必得有一个清白的出身。
而这时送上门来的元紫娴无疑就成了他最好的选择,她出身官宦之家礼仪举止浑然天成,这是他所能接触到的拥有最完整礼教体系的女子了,也是将来最有可能打进官员后宅的一个最有利的人选。
况且她实在是美丽,性子毫不怯懦,有勇有谋,又亲自将把柄放到李骥手里,这是让李骥无法拒绝的。
李骥本来是把她放在阮福家中静待机会的,可没想到机会却来得如此出人意料。
皇帝竟然微服出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