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杨倩与沈家川吃过早餐后，上了开往市中心的火车。火车上人很多，不过每个人都有位置，而且大家都很安静，杨倩和沈家川并肩坐在一个双人座位上。杨倩把手机插上耳机，问：“听吗？”沈家川也没问是什么，直接接过杨倩捏在手里的耳机，两人一人一边，安静地听了一路。

还有两站就到终点时，杨倩的手机响了，电话接通。

“亲爱的，昨晚DAVID求婚了！”电话那头是赵珊异常兴奋的高昂声音

“Oh, dear, Congratulations！你现在一定超级幸福吧？”杨倩也很开心听到这个好消息

“嗯，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赵珊的语气仍然是无法掩饰的兴奋

“爱情和事业双丰收的女强人，恭喜你啊。”杨倩是真心为赵珊感到高兴，语气中都透着喜悦

“你会过来参加我的婚礼吧？”赵珊问

“当然会参加，只要不是圣诞假期，我没回国。”杨倩肯定的回答

“放心，不会选那个时候，那你给我当伴娘吧？”赵珊问

“我哪有资格当伴娘？伴娘要未婚的。”杨倩笑着说

“你现在和单身有什么差别，生了孩子就分居，早成老处女了。”赵珊说

“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呢，你去查一下，伴娘真的要未婚的。”杨倩说

“亲爱的，我错了，没想攻击你，实话实说嘛。可是，我的朋友都是已婚的。DAVID说，这边不介意的，已婚没问题。”赵珊说

“你公司就没有未婚小女生？”杨倩问

“全是刚毕业的，二十出头，比我年轻那么多，不是抢我风头吗？”赵珊说

“这么说，你是觉得我比你老，才要选我？”杨倩假装生气

“不是，我们两个年龄差不多呀，主要是想让你露露脸，没准儿被哪个白马王子看上了，就给救走了。告诉你，伴郎可是一个大帅哥。DAVID公司里，优质单身男很多的。”赵珊说

“呵呵，别闹了，我不当，你找其他人吧。”杨倩说

这个时候，火车报站的声音响了。

“你在火车上？”赵珊问

“嗯，去CITY。”杨倩说

“那我先不和你说了，回头聊。”赵珊说

“OK, bye.”

挂了电话，杨倩重新播放被暂停的音乐，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她的另一半耳机在沈家川耳朵上，而他，并没有摘下来。她扭头看向沈家川，沈家川也扭头看她，两人四目相对。沈家川说：“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听你讲电话的，我以为在火车上，你讲两句就会挂了。”

“没关系，看她那么兴奋，没忍心挂。一个悉尼的朋友，要结婚了。”杨倩说

“女人对于男人的求婚都这么兴奋吗？”沈家川问

杨倩没有被求婚过，她没经验。她说：“我也不知道，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这样，应该是幸福感爆棚，只要是答应了，没有一个不激动好几天的。”

沈家川笑了。

下了火车，出站台时，沈家川说：“人很多。”

“是，这个火车站是交通枢纽，也是墨尔本第一个火车站，也是地标。如果有人约你时，说I’ll meet you under the clock，就是指这个建筑门口的大钟。一会儿出去，我指给你看。”杨倩说

沈家川微笑。

出了火车站，看了那个大钟，杨倩带沈家川去了联邦广场，州立图书馆，拍了圣保罗大教堂，又到最繁华的商业街溜达了一圈。她给了沈家川一本街边拿来的旅行手册，让他自己看。所以，她没有做导游讲解。

“你喜欢艺术吗？要去美术馆吗？”杨倩问

“时间够吗，不去了吧。”沈家川说

“中午了，该吃饭了。那就不去吧，之前有梵高画展，挺震撼的，现在已经撤出了。”杨倩说

“你喜欢艺术？”沈家川问

“不喜欢，带着孩子去熏陶啊，至少让他了解知名画家的代表作，不要张冠李戴闹笑话就行。”杨倩说

沈家川扭头看杨倩笑，他很欣赏她的直率，不做作，不矫情，有什么说什么，感觉很真实。

他们打算步行到雅拉河边的餐厅吃饭。路上，他们看到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坐在街边，他头发凌乱，衣服脏兮兮，坐在一堆行李上打量着每一个路人。沈家川从杨倩身后绕到杨倩内侧，让杨倩走在外边，大手隔着杨倩的外套抓着她的手腕。杨倩觉得他太过紧张了，好像是准备随时打一架的架势，不过，她知道他是在保护她，心里还是觉得暖暖的。两个人也不说话，就这样若无其事的大步向前走，又遇到几个无家可归的人，有的躺在行李上睡觉，有的在发呆。走过桥洞，好像换了一个世界，前方一片明亮。沈家川松开杨倩的手腕。

杨倩转头对他笑了一下，问：“有没有觉得好奇，怎么澳洲也有这么多流浪汉？”

“有点儿，不是说澳洲福利特别好，饿不到人吗？”沈家川答

“是啊，我第一次看到时，也有这个疑问，就去查资料。据说，很多是因为酗酒或者吸毒，他们拿到补贴后，马上就挥霍一空了，有的是因为精神问题，或者遭遇过什么人生的重大变故，才选择这种生活方式。”杨倩说

“政府没有给他们提供居住和饮食吗？”沈家川问

“如果是澳洲人，他们可以申请住房，不过可能要排队很久，也有收容所，据说有的人不愿意去，人多，可能会有霸凌，打架之类的。你说，会不会有的人，就喜欢这种生活方式，不工作，漫无目的地活一天算一天？”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谁会选择流浪？倒是想起来一个，两千多年前的人物，第欧根尼，听过吗？”沈家川说

“Diogenes，犬儒主义代表。据说，亚历山大大帝在街上见到他躺在一个破木桶里，问他需要什么帮助，他答，我希望你闪一边儿去，不要挡住我的阳光，然后，亚历山大说了一句话，If I am not Alexandra, I’ll be Diogenes。”杨倩说

沈家川扭头看她笑，他真没想到，她居然知道这个，他问：“你信吗？”

“刚读到这篇文章的时候，还在上学，当时是信的。现在不信了，觉得即使亚历山大说过这句话，也只代表二十岁的他，一刹那的想法，他可是亚里斯多德的学生，也许他理解犬儒生活，但他一定不会成为Diogenes. 一个天性是王者的人，即使性情中有追求自由放飞自我的一面，也一定不会掩盖住他本身，有道是，本性难移。”杨倩说

“我也不信。”沈家川说

两人对视一眼，继续往前走。沈家川突然有一种冲动，很想牵着杨倩的手一起走，于是，他把手插进了自己的风衣口袋。

他们在雅拉河边找了一家西餐厅，点了汤和主菜，没有点沙拉和酒水。因为杨倩觉得吃沙拉好像在吃草，有一种变成兔子或者绵羊的感觉。沈家川也说不习惯吃沙拉。

“这个蘑菇汤，还挺好喝的，你喜欢吗？”杨倩喝完汤，问沈家川

“不错，奶油味很浓，很喜欢。”沈家川说

杨倩点头。

“你好像喜欢吃羊排，已经连着三天了，每次都点羊排。从没见你点牛排。”沈家川问

“我不吃牛肉啊，呵呵。”杨倩解释完，笑了

“你为什么不吃牛肉？不喜欢味道？”沈家川问

“嗯，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就是不想吃，也许是宗教原因。”杨倩答

“宗教？有规定不吃牛肉吗？”沈家川问

“我知道道教是不可以吃牛，狗，龟，雁，所以，这四种，我都不吃。”杨倩答

“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规定吗？”沈家川问

“牛，勤劳耕种，狗，忠诚可靠，龟，应该是有灵性吧，雁，忠贞不渝。据说如果一只大雁死了，另一只大雁就会终生不娶或者干脆死掉。所以，古人订婚下聘，送大雁。真不知道是哪个古人开的头儿，他怎么没想想，他捉了一只大雁，另一只大雁不就痛苦了吗？己所不欲，勿施于雁，本来结婚是喜事儿，却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大雁的痛苦之上，够缺德的。最可怕的是，居然还成了习俗。”杨倩长篇大论发表感慨

沈家川笑了，他真没想到，杨倩这么有趣。

他缓缓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雁丘词？很美好，现如今，人不如雁。”杨倩说

两人相视而笑。

“这么说，你信奉道教？”沈家川问

“不知道，我还不了解宗教的时候就这样了，可能前世有些渊源。现在，我是佛教徒。”杨倩说

“佛教徒不是吃素吗？”沈家川问

“有的居士是吃三净肉的，我就是这种。我只有初一和十五吃素，这是自己对自己的约束，不是戒律规定。”杨倩解释

“好吧，我不懂，我只知道□□教不吃猪肉。”沈家川说

“有的基督徒也不吃猪肉。旧约有说，猪不洁，不过，新约没有规定。基督徒不吃动物血。这回，你知道的差不多了。”

“嗯，涨知识了。”沈家川说

杨倩只是对他微笑。

这个时候，服务员端上两份主餐，法式小羊排配烤南瓜块和煎牛排配薯条。

杨倩看着面前的羊排，皱了下眉，说:“我刚才点菜时，没有仔细看配菜，羊肉和南瓜不能一起吃。看来，老外不懂这个。你说，我要是好心提醒他们这样配菜不合理，他们会不会认为我伪科学呀？”

沈家川就笑了，说：“不知道，你可以试一下。我也不知道羊肉和南瓜不能一起吃，吃了会怎样？”

“可能会生病。”杨倩说

“这么严重，那我们换着吃吧，你吃我的薯条，我吃你的南瓜，怎样？”沈家川问

“好啊，谢谢。”杨倩爽快的接受了沈家川的提议

杨倩说完，就直接用手从沈家川盘子里拿了根薯条放嘴里，好像意识到什么，她说：“不好意思，习惯了用手抓薯条。一会儿，我用叉子。”

“没关系，薯条本来就是用手抓着吃的，你继续。如果你的南瓜能用手抓，我也会动手抓的。”沈家川说

杨倩笑。

杨倩注意到沈家川没有动手切牛排，说：“我不吃牛肉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介意别人吃。而且，我也会买了给儿子吃，如果他吃不完，为了不浪费，我也会帮他吃。所以，你不要受影响哦。”

“我只是想等它凉一点儿。你真细心，总是把人照顾地面面俱到。”沈家川说

“生了孩子后才变成这样的，因为要照顾他的健康和情绪。你会不会觉得我啰嗦？”杨倩问

“不会。你是一个很难得的朋友，你总是会注意到并且关心和在意他人的情绪，让人觉得很舒服。”沈家川说

“是吗，我自己都不知道，谢谢。”杨倩说

“从我们第一面，我就有这个感觉，以后，每次见面都会加深这种感觉。你会注意到很小的细节。还记得那瓶芭乐汁吗？”沈家川问

杨倩笑，说：“我们两个都不好意思喝最后一杯，浪费了吧。”

“你是女生，当然应该你喝，你不需要谦让。”沈家川说

“我忘了自己是女生。”杨倩脱口而出

沈家川突然觉得很想拥抱杨倩一下。他没说话，觉得无话可说。

杨倩用手从沈家川的盘子里抓薯条，沈家川用叉子去杨倩的盘子里扎南瓜，两人愉快地用餐。服务员收走了用过的餐具后，端上了杨倩点的芒果芝士蛋糕，沈家川没有点甜品，所以，他的那边儿桌上是空的。

“这么大，你帮我吃点儿吧？”杨倩恳求

“大么？你吃不完？”沈家川看着眼前的蛋糕，虽然不小，说大也不大

“不敢吃太多。我健身一年多才恢复到产前状态，我可不想因为放纵吃蛋糕，前功尽弃了。”杨倩坦言

“好，我帮你吃。”沈家川爽快答应

杨倩见服务员都在忙，又不想走到前台去多要个盘子，便把装有蛋糕的盘子推到两人中间，拿起手边没用过的叉子，说：“干净的。”然后，把蛋糕从中间切成两半，又左右推了下，使两块蛋糕中间隔了几厘米的距离，问：“你介意在这一个盘子里吃吗？不会吃到口水的。”

沈家川又笑了，两个人刚刚还从对方盘子里分食吃，现在她居然问介意吗？他没说话，直接拿起手边的叉子，切了小块蛋糕，送到嘴里，一边看着杨倩笑。

杨倩也笑了。两个人就这样不说话，你一口，我一口的，把一块蛋糕分食了。

杨倩坚持要买单，刚收了人家一万多块的包，请客是必须的。沈家川也没有和她争。

两人出了餐厅，沿着雅拉河闲逛。

“那个，皇冠赌场，你想去吗？如果你想去，我陪你，不过我也没去过。”杨倩指着赌场方向说，又补了一句：“如果你想去的话，我不会鄙视你的。”

沈家川就笑了，说：“我不去，没有这个爱好。你可千万不要鄙视我。”

“好孩子呀。”杨倩脱口而出

沈家川真想拍她的头，这是把他当儿子哄了吗？

“我听说，很多人刚来，都会去赌场体验一把，你不好奇？”沈家川问

“不啊，好奇害死钱包。以前去澳门体验过，从来没赢过。你知道，赌场都会布置风水局的，目的就是留下赌客的钱。我怕自己的财气会被吸走，本来就福薄，不敢去。”杨倩说

“你信风水？”沈家川问

“当然，你不信吗？”杨倩反问

“我不知道，只觉得很玄妙，所以宁可信其有，但是，如果说坚信，那是没有的。”沈家川答

两人沿着马路往回走，再一次遇到了流浪汉，沈家川再一次牵住杨倩的手腕。杨倩看下时间，觉得回去还早，想到朋友曾经向她强烈推荐的咖啡店就在附近，便问：“你平时喝咖啡吗？”

“喝呀，在国内时，经常喝。我也会早餐的时候，自己在家煮。”沈家川答

“那我们去喝咖啡吧，这附近有几家非常有名的咖啡馆，带你去体验一下墨尔本的咖啡文化，想去吗？”杨倩问

“当然，我也听说墨尔本有咖啡之都的称号。”沈家川答

两人跟着手机地图走，找到了传说中的咖啡馆，很幸运，只有几个人排队，她们很快就点好咖啡，坐了下来。

“这杯是我的。”杨倩说

“两杯不一样吗？”沈家川问

“一样，但我这杯是decaf, 低□□的。”杨倩解释说

“你不能喝咖啡？”沈家川问

“是啊，我喝咖啡会失眠。”杨倩答

“那你为什么不点红茶？”沈家川问

“为了陪你喝啊，我这是舍命陪君子，感动吧？”杨倩一本正经地问

“陪我喝杯咖啡就舍命了？这么夸张。”沈家川笑了

“你知道decaf, 怎么做出来的吗？要加化学剂把咖啡豆里的□□溶解掉，所以decaf 的咖啡豆里很可能含有化学剂残留。化学剂是有毒的，有可能会导致我少活几分钟。你说，我是不是舍命陪？”杨倩笑问

“你都舍命了，我无以为报，怎么办？”沈家川笑着问

“哈哈，别有负担，逗你玩儿的。据说这家的decaf用的是最新的瑞士水洗技术，不是用化学剂去□□的。我早就想来喝了，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天可算借你的光，得偿所愿了。”杨倩嘻嘻哈哈地说

“你懂得的还挺多。”沈家川说

“过奖了。当初，我研究麝香猫咖啡的时候，顺便把咖啡种类都研究了一遍，才知道原来还有一种decaf 咖啡，就顺便研究了一下制作工艺。你知道麝香猫咖啡吗？”杨倩问

“麝香猫？你是说猫屎咖啡？”沈家川问

“嗯，嗯”杨倩笑着直点头，然后问：“喝过吗？”眼神中充满好奇。

“没有。”沈家川答

“如果有卖的，你要喝吗？”杨倩说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沈家川，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沈家川觉得，此时的她好像是个淘气的孩子，他一点儿也不怀疑，只要他说想喝，她就要四处搜寻出一杯，然后，一边看着他喝，一边讲述制作过程。

“你知不知道，你笑得满脸邪恶，不要，你要喝吗？”沈家川反问

杨倩直摇头，说：“不喝，给我钱，我也不喝。”

然后，两个人就呵呵笑。

“这家咖啡的确不错。”沈家川喝过两口后，点评道

“喜欢吗？如果喜欢，我买两包送你，带回去喝。这家的咖啡豆都是有机的Arabica豆，很多本地的咖啡店，也是从这里进货的。”杨倩问

“不用你买啊，怎么能连吃带拿呢。”沈家川说

“别客气，不贵的，一会儿我们过去挑，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回礼了。”杨倩说

两人走出咖啡店，沈家川手上拎着刚买的咖啡豆，说：“今天让你破费了，陪玩陪吃陪喝，还送礼物。等你回国，我再请你吧。”

“其实是你陪我，要不是你陪着，我一年也不会来CITY逛一次的，有了你当护花使者，走哪条路都不怕了，谢谢你带我见识城市生活啊。”杨倩说

沈家川觉得，有点不妙，又想牵着她的手了，于是，他握紧拳。

出了火车站，杨倩开车送沈家川去他的酒店。

“你明天什么时候飞机？”杨倩问

“上午的。”沈家川答

“那，我不能送你了。你要我帮你找个送机的吗？华人，你们约好时间，他会按时到楼下等你。”杨倩问

“我请酒店帮我安排了，放心吧，这几天，辛苦你了。”沈家川说

“客气了。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在墨尔本多耽搁两天。”杨倩说

“要不是多耽搁，我今天也不会过的这么开心。”沈家川说

两人相视一笑，都不再言语。

酒店停车场

杨倩下车同沈家川道别。沈家川伸出手臂，杨倩同他浅浅拥抱了一下，然后，笑着挥手说：“一路平安。”

杨倩驾车离去。沈家川看着杨倩的车驶出停车场，有些怅然若失，转身进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