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

小毛问：妈妈，爸爸是不是今天早上来？

“是，差不多一小时后。” 杨倩顺口答道，她觉得半小时就该到了，可是为了防止小毛又陷入无所事事的等待，她故意说长了时间

“嗯，还要那么久啊。”小毛喃喃自语

杨倩知道，小毛嘴上说，不希望爸爸来，可是心里是盼着他来，他只是担心爸爸妈妈又会陷入没完没了的争吵。她暗下决心，一定相敬如宾，不吵不闹，直到把这位大神儿平静的送走。

张胜丰到了，放下行李，还没来得及脱掉外套，张小毛就兴奋的把学校里得的奖状，摆在书架上的手工一件件拿给爸爸看，他把他最满意的手工全摆在书架上，拿到爸爸面前，等待爸爸的称赞。和往常一样，张胜丰没有称赞他。小毛看起来也不失望，似乎他早就知道爸爸不会称赞他。

张胜丰到这儿的前几天，一切看似很平静。杨倩每顿饭都是荤素搭配三菜一汤，杨倩心想，小毛吃不吃我没办法，该做还是要做的，这样可以尽可能减少张胜丰的抱怨和责备。

对于张胜丰问的“这个牛肉这样做还会有营养吗？”

杨倩心想：那是牛毽子肉，卤料是自己配的，只放了桂皮生姜八角香叶和酱油，酱油还是有机的，还能怎么没营养？

她答：小毛爱吃这种

对于早上的杂粮粥配咸鸭蛋，张胜丰说：早上要煮鸡蛋给儿子吃，鸡蛋才有营养。

杨倩心想：这个杂粮粥里面有大麦燕麦黑麦糙米黑米黑豆黄豆各种搭配，古人早说过五谷为养，杂粮粥怎么就没有营养了？

她答：中午吃鸡蛋。

张小毛这几天的表现特别给力，大口吃饭，以往不吃的花菜也能主动到盘子里夹。吃完了，掀开衣服，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说：我会变胖的。

杨倩以为小毛担心变胖，劝慰道：“你不会变胖的，人到了30岁以后才容易变胖。”

“可是我想变胖。”小毛的回答让杨倩很吃惊，杨倩只是看着小毛的脸，一点儿也不红润，再看小毛挺起的圆圆的肚子上，根根排骨印。

“变胖了爸爸就不会再抱怨我太瘦了。” 小毛补充道

杨倩吃惊听到这个答案，因为他以前总是说他不想变胖，怕被同学嘲笑。这个孩子长大了，他在努力为了爸爸妈妈的关系改变自己。他知道爸爸每天挂在嘴边的“这个孩子没养好，营养不良，太瘦了，脸色也不好”这个话，正在一点点儿的刺激着妈妈的耐心。他似乎能感到，不一定哪一天，妈妈又会因为爸爸的某句话大吵起来。他要为他们的和平做出努力。

星期五，午饭后，张小毛要求和爸爸一起去游泳。游泳馆里，他们遇到了邻居张宇和他的大女儿。杨倩和张宇打过招呼后，告诉张胜丰“我们邻居，孩子和小毛一样大，爸爸每天带她来游泳，现在一口气可以游两千米了。” 说这个，杨倩是想告诉张胜丰，别人家孩子因为有爸爸的陪伴成绩非常好，或者更深一点儿，不要总嫌弃儿子这不好那不行，因为他从小就少了爸爸的陪伴。

张小毛今天似乎超常发挥，以前从没有不停地游过这么多次往返，差不多有一千米了。杨倩坐在座椅上看着他，心里嘀咕着“他这是想要表现给他爸爸看吗？或者是他爸爸让他游的？”

“小毛，你如果累了，可以到AQUA PLAY去玩，你可以休息一会儿了。”杨倩走到泳池边儿蹲下和小毛说

“不要，我要锻炼，这样我就可以游的更好了。”小毛坚定地回答

更衣室里

“小毛，你知道吗，你今天游了一千米，可能还多，你现在游泳游得很好了。”杨倩说

“可是ALICE 可以游两千米。”

杨倩听了小毛的回答，全明白了。她说给张胜丰的话，小毛听到心里去了。不知道张胜丰是否也听到心里去。

“Alice 爸爸每天都陪她游，你每周才来一次，如果你以后想来练习就告诉我，我带你来游好不好？”杨倩问

“嗯，你能下水陪我游吗？”小毛问

“不行，妈妈身体怕凉，游泳会腰疼。我们可以约 ALICE 一起来，这样你就有伴儿了，行吗？”杨倩问

“好吧。”小毛答

“今天妈妈不想煮饭了，带你去吃麦当劳好不好？”杨倩问

“好好好”小毛很开心

家里的餐桌上，张小毛一根根的吃着薯条，不动那些炸鸡块。

杨倩问：小毛，你为什么不吃鸡块啊，不喜欢吃吗？

小毛答：我喜欢吃，我不舍得吃

杨倩说：妈妈怕炸鸡对孩子的发育不好，所以不常给你吃，你如果喜欢，以后每周我带你去吃一次好不好？

小毛答：嗯，好。爸爸，下一次再出去吃饭，你要掏钱了，为什么每次都是妈妈掏钱呢？

杨倩马上说：爸爸有给妈妈钱。

餐厅了安静了几分钟，张胜丰打破了沉静，

张胜丰说：“小毛，你以后要擦防晒霜，你看你脸上都起斑点了，这样长大会找不到老婆的。”

“我不找老婆，我长大不结婚。”张小毛答得干脆利落，好像这已经是一个考虑已久的成熟决定了

“你小时候不是一直说长大了要和贝贝结婚吗？”杨倩问

“我不结婚了，我也不想生孩子了。”张小毛再次肯定的回答

杨倩几乎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一个七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她失败婚姻，正在每天影响着这个孩子。他努力的把自己变成爸妈喜欢的样子，以换取家庭的和平，他在这个家庭里深受伤害，以至于小小的心灵里，做出如此决定。杨倩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了起来，揪在一起，眼睛湿润了。她转身去了卫生间。

LAKE MOUNTAIN

从家里到LAKE MOUNTAIN 有一小时五十分钟的路程。前面一小时非常容易开，只是沿着一条高速公路前行，后面的50分钟则是蜿蜒曲折的盘山路，限速也从80公里变到40公里，一会儿又是50公里变到30公里，路两旁一会儿是两排参天大树，一会儿是偏坡，如果再遇到急转弯，好像车子偏离驾驶道就会翻落到山底。对于杨倩来说的确是个挑战。

“妈妈，真是辛苦你了，为了带我出来玩，开车这么久。” 张小毛打破了车里的宁静

“没关系，带你出来玩，妈妈也开心。You are really thoughful, dear, thank you.”杨倩答

杨倩心里很是安慰，多少次，杨倩认定小毛情商很低，如今，他好像开窍了，好像明白了和妈妈该有的相处方式。

到了山上，停好车，车外气温是零度。等毛毛穿好棉衣，靴子，带好帽子，他们三人打开车门，一起走到二三百米外的公车站。

杨倩看着张小毛用手捂着小脸，好像在发抖，便问道：“你冷吗？”

“ 冷。”小毛答

“车上还有一件我的棉衣，让爸爸去取给你穿。”杨倩一边说，一边把车钥匙递给张胜丰

“我不去，你去吧。” 张胜丰没有接钥匙

“小毛，你和爸爸在这等，妈妈回去车里拿衣服。”杨倩说

“不要，妈妈我不冷了，你不要去拿了。”小毛说

“什么不冷了，一会儿到雪地里还会更冷呢。那你和我一起回去拿吧。”杨倩坚持

回去取衣服的路上，小毛对杨倩说：“妈妈，爸爸不是懒，他只是太胖了，走不动，你不要生气。”张小毛似乎敏感的觉察到妈妈的不悦，他知道是因为爸爸拒绝取衣服。

杨倩和小毛回到车站，公车已经到了，上面站满了人。张胜丰是下面等待队伍中的第一个，他身后有十几个人。司机喊，还可以上四个人，张胜丰招呼着让杨倩带着儿子插队上车，杨倩犹豫，她不想让张胜丰后面那十几个人认为她在带着儿子插队。直到司机看到小毛，向她们招手，让孩子先上车，杨倩才在众目睽睽下一边解释着： SORRY, WE ARE FAMILY，一边儿上了车。

“蠢猪，叫你了，你还不过来，蠢猪。”张胜丰好像担心杨倩听不到他说的蠢猪，反复重复地骂着

“你才是蠢猪，你只会吃饭睡觉，不会煮饭，不会开车，连取东西都不会。”杨倩不客气的反击，语气故意保持平稳，眼睛环顾四周看到都是鬼佬，心里想着还好骂的是中文

“你们不要吵了，妈妈，骂别人就是骂自己，他骂他自己是蠢猪，你干嘛要生气啊。爸爸，你不可以骂人家是蠢猪, 这太粗鲁。”张小毛变得很紧张，眼睛盯着妈妈的脸，目光里透着请求，害怕，无助，担忧。

杨倩明白，他已经被爸妈吵怕了。

此时的这个孩子就好像是家长，他努力调节两个正在吵架的孩子。去年，眼前这个小孩还在问妈妈：为什么有同学骂我笨。现在，他告诉妈妈，骂别人就是骂自己，你不要生气。

杨倩忍住不去攻击张胜丰，可是，她脸上挂着的阴郁，皱着的眉头还是被敏感的张小毛看到眼里。

下了车，小毛拉着杨倩的手，小声说：“妈妈，你还记得苏东坡和禅师的故事吗？”

“什么故事啊？”杨倩明白小毛说的是什么，还是故意问

“就是阿，有一次禅师和苏东坡坐禅，然后苏东坡问禅师，你刚才看到了什么，禅师说他看苏东坡是一座佛，然后苏东坡说他看禅师是一堆屎，你还记得吗，你讲给我的。”小毛说

“嗯，想起来了。”杨倩抿嘴笑了

这个故事是三个月前杨倩讲给他的。

“就是说，一个人心中有什么，他就会看到什么。爸爸刚才说我们是猪，只能说明他心里有猪。”小毛说

“妈妈知道了，妈妈不生气了，谢谢小毛。”杨倩说

到了玩雪区，租了滑板，杨倩便和毛毛一趟趟滑下来，拎着滑板走上去，再滑下来。不管小毛怎样哀求，张胜丰都是一口拒绝陪他玩，只是远远地站在一旁。杨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怨在心里，再看看其他孩子的爸爸，就好像是一个大孩子一样和孩子嬉闹，心里不由得开始可怜这个孩子，然后又开始可怜自己，她想：“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再过下去了，我无法再继续忍受这种冷漠，我要尽快离开他。”

晚饭后。

“爸爸，你过来看我和妈妈下象棋。我要再像刚才那样，把妈妈的女王吃了。”小毛开心的大叫着

“小毛，同样的错误妈妈不会犯第二次了，刚才我没留心，接下来我会注意的。”杨倩说

“那我还会想其他办法的，爸爸，你过来看我和妈妈下象棋呀。”小毛喊着。

杨倩知道，他想在爸爸面前显摆自己。

张胜丰坐到小毛身边，说：“小毛，你看，你的妈妈是最蠢的，什么都做不好，蠢的要死，除了会发脾气什么都不会。”张胜丰喋喋不休，好像是在对儿子说话，实则羞辱对面的杨倩

“你觉得谁不蠢就去找谁，我不需要你跑这么远，到我家来骂我。”杨倩一字一句，字字清晰地说

“你们别吵了，爸爸，如果你再和妈妈吵架，就不要来了。妈妈你也不要吵， IGNORE 他，我们下棋。”小毛说

杨倩看着儿子紧张的表情，那是一种恐惧，嘴上不说，但是却是发自心里的恐惧。

她努力的控制着愤怒，控制着已经到了她嘴边，却不能当着儿子的面吐出口的话 “我是蠢，刘美华不蠢，她可以很容易的把别人的老公变成自己的情人，可以把别人的孩子弄得没有爸爸，可以让别人的老公心甘情愿的用给儿子买学区房的钱给她买奢侈品坐商务舱，还可以让情人弃自己的孩子不顾，去帮她养其他人的孩子……”愤怒控制下去了，可是随之而来的是悲伤，她的眼泪安静的顺着脸颊流，流着流着，她开始抽泣，控制不住了，她跑进了卧室，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双腿放声大哭。这是一种熟悉的委屈，曾多次被她藏在心里的某个地方，用愤怒，包容，谅解和希望一层一层掩盖起来，甚至让她以为这种委屈从不曾存在过。可是，它就在那个地方，从不曾消失。她根本不坚强，她早就该大哭一场了。

“是的，我的确很蠢，我做的事情被他鄙视，不管我做什么，我所做的努力都是没有价值的，我让儿子没了爸爸，我甚至要放弃一切财产纷争只为了清静的离婚。我不敢争，也不会争。”杨倩一遍遍在心里对自己说。

“不是，我不是他说的这样，我很努力的研究幼儿心理学为了影响孩子，我很努力的研究中医，营养学为了养好孩子，我一个人把这里的一切处理的很好，我曾经在工作上独当一面，我还帮他把公司逐步壮大，我不接受他的贬低和评价。” 杨倩又在心里自我反驳

她的内心的两个声音在吵架，而她，不知道该相信哪个声音。

“妈妈，抱抱。”小毛追了进来，抱着妈妈，抚摸着妈妈的后背，就像往常妈妈安慰他时所做的那样。

“MUM，他骗你，不要相信他，你不蠢。 REMEMBER？我们家的洗衣机坏了，你都没找人帮忙，自己就给修好了。你还报名了盖房子的课，你很努力的学习。你还努力工作拿绿卡。下次我们再下棋，我就故意让你吃我的皇后，爸爸就不会再骂你笨了。” 小毛换着法的安慰杨倩，那语气，不正是杨倩平时用来安慰他的语气吗。

杨倩深深的体会了那句话“孩子就是复写纸，你给了他什么，他就复印什么。”

“嗯，谢谢你安慰妈妈，我好多了，你出去吧。”杨倩希望把儿子支出去，自己可以安静一会儿

“妈妈，被人骂是大事儿还是小事儿？”小毛问

“嗯，” 杨倩无法张口即答，想了一下“我觉得，不受到伤害，就不算大事儿，如果被人骂了，自己又相信了，心里受伤了，也算是大事儿了。”说到这儿，杨倩好像想明白了什么，继续说：“我是自己的主人，我要保护好我的心不受伤。别人的话是别人的想法，不是事实。只要能不受别人言行的影响，我就不会让自己的心受伤。那这就是小事儿。” 张小毛好像听懂了，又好像在思考。

“I hate my life.” 张小毛看着已经停止哭啼的妈妈，吐出了这句他的心里话，然后，他的后背倚在门上。

“一切都会好的。”杨倩反过来抱了张小毛，摸了摸他的后背。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种幸福感的贫穷何止不是更严重的贫穷呢？这个孩子，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脸，说起话来似乎已经是个大人。这个年纪，本该享受家庭的幸福，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本该认为家是他最安全的地方，不管外面遇到什么麻烦，他都可以回到家里倾诉，可以任性，可以淘气，因为这是他的家。可是现在，这个家，该是他最想逃离的地方吧。他学着掩盖他的感受，改变他的行为，为了撮合或者是讨好家里的大人。爱，离他那么遥远，他看不到，更感受不到，他能感受到的只是憎恨。

“喂，你今天下午打我电话啦？我没听到，刚到家。” 邻居王萱在电话那头说

“没事了。下午想问你ALICE 去游泳不？” 杨倩嗓音嘶哑。

“你怎么啦？哭啦？怎么啦？等下，我去你家。”王萱说

“没事儿，你别来了，那个人在。”杨倩说

“没关系，我马上过去。”王萱说完挂了电话

一会儿，王萱来了。问清原委后，她发挥了她的公关专长。

“我去和他聊下，行不？”

“不用了，你们聊不明白的。”杨倩答

“我去试试，我要告诉他你很不容易的，一个人在这里带孩子，生活上会遇到各种问题，都是一个人抗过来的。这孩子被你带的很好啊，他有什么不满意的。”王萱说

“我和儿子下棋，小毛叫他，只是为了得到他的夸奖，他过来只要一句称赞，就皆大欢喜了，可是，他偏偏要不停辱骂我，然后就这样了。他这是家庭暴力，如果我不反抗，他就变本加厉，如果我反抗，就是争吵。除了离婚，没有其他解决方法。”杨倩说

“我过去和他沟通一下，这样子不行的，看在孩子份上，也不能这样啊。”王萱说

“好吧，如果不顺畅就赶紧结束。”杨倩说

十分钟后，王萱回来了。

“我怎么觉得他不想离婚啊，他都哭了，一个男人，当着我这个陌生人掉眼泪了，我觉得他看起来也是很无助的。”王萱说

“他BULLY我，他一直用语言羞辱我，我觉得他是故意的。”杨倩说

“我知道，我就是觉得，他好像也有难言之隐，很无助，他不可能是装的流眼泪啊。”王萱说

“他的难言之隐是他用语言BULLY我的时候，儿子都是站在我这边的。那是因为儿子是非分明。他在决定和其他女人搞在一起，背叛这个家庭的时候，就已经牺牲了我和儿子的幸福，他导演了我们之前的生活。我不会让他再继续牺牲我们的将来。”杨倩说

“我觉得你们应该坐下来好好沟通一下，你要把你对这个家，和对孩子做的努力告诉他，让他知道你一直在努力。我觉得他从那么大老远，坐了这么久飞机，跑来看你们，指定不是来吵架的。他说他签证马上到期了，他还是赶着在到期前，过来看看你们。我觉得，他很舍不得你们。”王萱说

“我也想啊，亲爱的。问题是只要我和他心里都有情绪，我们对彼此都有怨恨，是没有办法沟通的。没讲两句，就吵起来啦。这个积怨，太重啦，只要没离婚，就没有办法消除。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恨我，不是应该我恨他吗？我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反而变着法的侮辱我。他在试探我的底线吗？还是他想在以此逼我离婚？”杨倩说出了自己的不解

“你觉得你离开他就幸福啦？”王萱问

“至少，离开他，我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了。我的心会是自由的。我心里对他的怨恨会渐渐消除，对他的不满和委屈都会消失。我需要新的能量，绝对不是来自他。”杨倩肯定地说

“嗯，我能理解。如果婚姻让你这么痛苦，算了，我也不劝你了。”王萱说

“太晚了，你赶快回家吧，你家老二要睡觉了。我没事儿的。”杨倩说

“嗯，好，你要有什么事儿就打电话给我啊，要是再吵了就到我家去睡。”王萱说

“没事儿，放心吧。我不送你啦，自己出门吧。”杨倩说

许是哭的累了，这一晚，杨倩没有失眠，睡的特别踏实，直到七点半的闹钟响了，她才醒。她不愿睁开眼睛，脑子里飞快的转着今天的安排，起床，准备早餐，孩子午餐，带着电脑去图书馆，下午接孩子，然后是英文补习课。

送了孩子去学校，杨倩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图书管。手机有微信消息进来。

王萱：亲爱的，你还好吗？你们后来没有再吵吧？

杨倩：没有，没说话

王萱：哦，我昨天睡觉前自己想，好像才想明白他那句话，他说“这个孩子会了”，我当时没听懂，他是不是说这孩子毁了？

杨倩：不是，他是说：这孩子废了。很多人把F音发成H音。真没想到他和你也会这么说，自从这个孩子3岁，他发现孩子发展的并不是他期待的样子，已经不知道和我说过多少次这句话了，甚至当着孩子的面。

王萱：啊？他干嘛这么说自己儿子？孩子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说废了？

杨倩：为了这个我也仔细分析过，我觉得他内心深处是怨恨啊，他恨他妈妈，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只是觉得他妈妈的控制欲比较强，心眼儿倒是不坏，但是在她看来，别人的想法都不重要，他爸爸妈妈吵架，他总是向着他爸。结婚前他就多次告诉我他恨他妈，结婚后生了孩子他就开始恨我了，说我蠢，什么都做不好，煮饭也能煮糊锅，孩子大一点儿了，他好像也开始恨孩子了，说孩子胆子小没出息。我觉得他心里有巨大的怨恨能量，哪个最亲近就恨哪个。我觉得他好像那只魔戒，一点点侵蚀我，他会把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王萱：你决定啦？我昨天看他好像并不想离。

杨倩：早就决定了，这个由不得他。他现在要面对的是他曾经的决定和选择，所以因果。

王萱：哦，那你决定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我告诉你啊，孩子这么大了，他会知道你希望什么，然后按照你希望的回答你。我小时候就是这样，告诉我爸我不想见我妈，告诉我妈我不想见我爸，其实我都想见，我还希望他们在一起。

杨倩：嗯，我知道。离婚是必须的，我绝对不会放弃我的下半生，来过这样的生活，就算不为我自己，为了孩子，我也必须要离婚，过正常的日子。我要展现给儿子看，他妈妈可以很勇敢的面对生活，前面的选择错了不要紧，后面的不可以再继续错下去。我绝对不接收目前这种病态的婚姻关系.

王萱: 我也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说你和儿子啊，怎么好像不是自己儿子似得。

杨倩：我只跟过他，难道他还会怀疑儿子不是亲生的？有一些人，在外面是老好人，人人说好，回到家里就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这些人专会杀熟，窝儿里横。他家庭暴力，虽然不是身体上的，但是他用语言来打击心灵，比肢体上的暴力掩藏的更好，不容易被发现，但是却更狠毒。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把别人骂到去自杀。然后他们自己还很无辜，觉得什么都没做，骂你是为了你好。他妈的什么狗屁逻辑。明明是拿一只毒箭去刺别人的心，还说什么骂是爱，有病。我要是意志不坚强，可能早就寻死觅活的了。

王萱：行啦，你别生气。反正想清楚了，如果实在不能过了，就尽早离，不受他的窝囊气。

杨倩：嗯，好。谢谢你，亲爱的。图书馆开门儿了，进去看书去，我需要好好滋养我的心了。

挂了电话，杨倩更加确定，是的，钱财可以放弃，人生和尊严绝不可以放弃，尤其是目前的她，资产已经可以供养她和儿子的生活了。

星期三早上5点，张胜丰似乎不舍的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张小毛的脸，又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离开了这个所谓的家，坐上了送机的车，奔去机场。

张胜丰起床洗漱的时候，杨倩醒了。她安静的躺在床上，很想接着睡，可是睡不着，她不想起床，不想见到张胜丰，不想送他。她期待着他快点离开这个房子，恢复以往只有她和小毛两个人的日子。她想，他的签证过期了，PR拿到前，他不会再来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