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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起居郎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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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焱刚下了朝,换了身簇新的朱红锦袍,正靠着软榻看书,听到我进来的脚步声,头也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

比起五日前,他的精神养好了一点,原本瘦削的脸颊上新贴了些肉,见了些血色,瞧着没有从前那么阴鸷狠毒了。

我仔细打量着他,总觉得他的姿态有种装腔作势的意味。

这不是一个舒服的看书姿势,更像是我小时候为了引起安邑坊坊草的注意,而搔首弄姿的样子。

你看这狗皇帝光顾着摆姿势,快一盏茶功夫了,书本连一页都没有翻。

我草草行了个礼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地站着不说话,盯着案上的花瓶出神。

过去良久,李斯焱终于舍得抬头看我一眼。

他放下书本,嘴唇抿成一条缝,浓黑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盯着我,好像在确定我离开的这几日有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难过。

我坦然地站着任他打量,余光瞥了一眼他手中书本的名字,哦,是我阿爹参与编撰过的前代史。

看来我前几日骂他不学无术,被他记下了仇,偷偷摸摸地寻了几本史书来看。

“陛下为什么叫我回来?”

我见他久久不开口,便主动问道。

声音在空旷的书房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个问题我想了半天了,他那日那么愤怒地把我扔进掖庭,但才过了五日而已,又急匆匆地把我重新叫回来,不知狗皇帝这葫芦里是在卖什么药。

狗皇帝皱了皱眉,讶异道:“你叫朕什么?”

我重复了一遍:“陛下。”

狗皇帝眉头皱得更深了:“都知道叫陛下了,看来你在掖庭里反省得不错。”

他今天很是古怪,我不直呼他名字,他仿佛浑身不舒坦似的。

我收回目光,低眉道:“是的,想通了。”

他的声音飘过来:“朕本打算让你在掖庭里反省一月,此番提前召你回来,是因新的起居舍人不中用,需你教导一二。”

我心想嘿你这小淘气,前几天还在挑剔我的工作水平,怎么转眼就让我给新人搞业务培训呢。

他注意到了我无语的目光,把头扭开了几分,不自然地又拿起了那本书,胡乱翻看起来。

“陛下,您的书拿倒了。”我认真提醒道。

他恢复了我所熟悉的疯狗模样,阴鸷的眼神凌空扫来,道:“又想去掖庭了吗。”

我只当他在发癫,一言不发地原地站着,等他的疯劲儿过去。

李斯焱似乎在等着我骂回来,但我迟迟没有作声,他越发冷冽地瞧着我,手指揉捏这那本可怜的前代史,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掐我的脖子。

……瞧这阵势,或许我的午膳又要去掖庭吃了,不知道夏富贵今天准备了什么小菜。

我又开始头痛了,心想还是让他消消气吧,如果是素行的话,她会怎么做?嗯……她大概会跪下来磕头,然后喊陛下息怒。

我膝盖微微动了一下,但怎样都不想跪这个狗皇帝,于是尴尬地敷衍道:“陛下息怒,我在掖庭里倒了五日的夜香,已然明白了过错,往后……”

一听见掖庭二字,李斯焱更生气了,抓起那本被揉皱的前代史,照着我脑门扔过来,寒声道:“知错?知错还装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来恶心朕?”

我没有闪避,那本前代史正砸在我脑门上,撕破了我刚刚痊愈的额伤。

我疼得闷哼一声,抬手摸摸伤处,麻布沁出了一点血,不过不太严重。

但我依旧维持着良好的表情管理,只是微微眯了一下眼,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好像被砸的人不是我一样。

他愣住了,扔书的手微微抬起,脱口而出道:“你为什么不躲?”

我捂着额头蹲下身,捡起那本落在地上的书,平静道:“陛下消气了吗?”

李斯焱烦躁地把头扭到一边,手指在桌上不停地伸直,又屈起,好像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一般,又换了个更加别扭的站姿。

我一顿,接着道:“陛下说要我教导新的起居舍人,我照做便是,他候在门下省是吗?那我现在就去找他。”

我话音还未落,他突然转向我,冷声道:“沈缨,你别装得这一副云淡风轻的衰样,看着讨厌至极,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准你提前回来不是因为旁的什么,不过是因为起居舍人不中用而已,你莫要太得意了。”

说完这话后,他自己也有些此地无银的感觉,大概是想找补一二,他薄唇微启,打算添上两句奚落的刻薄话,尚未出声便被我打断了,我说:“既然如此,那不如这样,我去教导新的起居舍人两日,教会了他再去……那边,等满了一个月过了再回来,陛下觉得呢?”

但我的提议出乎了李斯焱的意料,他的刻薄话像是梗在了喉咙口一样,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额头上的青筋乱跳,看着颇为可怖。

我不知道他又在生什么鬼气,这个提议多么贴心合理啊,既培训了新人,又不耽误我受罚,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滚出去。”他憋了半晌后,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臣告退。”

我如蒙大赦,圆润愉快地滚了。

——走时还贴心地给他关上了房门,砰,在我关门的瞬间,一只茶杯凌空飞来,正砸在房门上,碎瓷片叮叮地掉了一地。

走出两步,又是哐当一声巨响,我短暂心疼了一下那面昂贵的洗石砚台。

我转头,对着旁边一脸便秘的素行真诚一笑道:“真抱歉,劳烦姑姑待会儿进去收拾一下,我还要去门下省教导新来的起居舍人,先失陪了哈。”

素行艰难道:“沈缨,你怎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上。”

我摇摇头道:“素行姑姑冤枉我了,我今天真的一句犯上的话都没说,陛下生气可能是因看我这个人不顺眼吧。”

*

意识到了李斯焱膈应的是我这个人,我识趣地跑了,跑去门下省找我的新同事。

然而,双手空空的我被拦在了紫宸门处,侍卫告诉我,我被李斯焱特地关照过,一定要拿着圣谕才能前去门下省。

我沉默了,妈的,百密一疏。

无力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只能灰溜溜地回紫宸殿去。

已过了半个时辰,狗皇帝的气还没有消,烦躁地在书房里来回打转,素行一干人想悄悄进去收拾碎瓷片,都被狗皇帝冷冷地瞪了出来:“……都给我滚。”

看来是真生气,都忘了自称朕了。

之前帮我洗澡的小金莲小声道:“圣上这几日情绪一直不佳,沈起居郎去掖庭那天也是这样摔东西,今天又发了火,连素行姑姑都被骂了两回……唉,真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怎么办?让他发泄完了消气呗。

我长叹了一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问小金莲要了素行亲煎的降火茶汤,在宫人们同情的眼神中,小心地推开那扇书房的门。

狗皇帝的耳朵像猎犬一样好使,敏锐捕捉到了开门的吱呀一声,回身骂道:“哪个不长眼的还敢进来!侍卫呢,拖下去打板子!”

我端着盘子从门缝里钻进来,又用脚尖把门给踢上,绕过满地的碎瓷片,轻声道:“陛下息怒,喝点子茶,消火降燥。”

李斯焱一见是我,怒气竟然有所消退,步子一下子停了下来,讶异道:“沈缨?”

他怔怔地瞧着我,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问题可能出在我手里这个托盘上,这是我头一次低眉顺眼地给他送茶水,他还不太习惯。

我又生硬地重复了一遍:“惹陛下生气是我的不对,陛下喝口茶吧,素行姑姑亲手煎的。”

他讥诮道:“你还敢回来,怎么,脑袋上还想再挨上一下?”

“不是,”我淡淡道:“我来给陛下赔罪的,当然,如果陛下想再多砸我几下也没关系,我受得住。”

我又补充道:“陛下痛快完了,能否给我批一道圣谕,我想要去门下省寻新的起居舍人。”

“哦,原是为这个来的。”李斯焱微微点头,眼神中竟有一丝隐隐的失望:“难怪。”

他大步走到我面前,抓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再把空杯子往地上一砸,冷冷笑道:“沈缨,你今天这个样子真叫人倒胃口,朕若是连真臣服还是做样子都分不出来的话,也用不着当这个皇帝了,朕告诉你,去宫里随便抓个洗衣妇出来都演得比你强,你明明恨极了朕,却偏要装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别以为朕会因你故作淡定而放过你,你做梦。”

他突然发难,我措手不及,碎瓷片崩得满地都是,有几片甚至划破了我软软的宫鞋。

嘶,真疼。

我下意识想抡起托盘把他的狗头打爆,连着深呼吸三口,才把滔天的怒火压下去

“陛下,我是史官,不是教坊的戏子,没法陪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看着他,眼里盈满无法掩盖的厌恶:“把我抓来当起居郎也就罢了,还想逗我摔摔打打取乐?恕沈缨难以从命。”

他突然没头没尾地打断我的话,干巴巴道:“朕特准你父兄以四品朝臣之仪下葬,还发了厚厚的一笔抚恤。”

这次我脑子里的弦终于啪地一声断了,我气得发懵,抡起托盘往地上一摔:“哟,好大的恩惠!想让我夸你吗?还是跪下来感谢你?我可真没想到,世上竟会有这样无耻之人!你不配提我的父兄,你不配!”

人死如灯灭,纵使有千万般哀荣,也只是演给活人看。

李斯焱眼里的光暗了暗,意味不明道:“是,朕从来便是个无耻之人,你终于演不下去了,这样甚好,朕杀了你的父兄,你合该如此恨我,沈缨你知道吗,你装作曲意逢迎时简直破绽百出,唯有这样刚烈痛苦才像是你。”

说到最后,他眼中隐隐约约有兴奋与侵略欲在闪动,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像是敏捷残忍的狸奴捉了只肥美的耗子,在思考如何玩弄一样。

我慢慢平静下来,冷冷道:“我横眉冷对你不喜欢,平静隐忍你也不喜欢,究竟要我怎样你才会满意?我已竭尽所能卑躬屈膝,你还嫌不够吗?”

我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倔强的缝,看见狗皇帝眼里的怒意在慢慢地消退。

他脸色僵硬,目光落在我干裂的嘴唇上,脸微微向下倾了一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古怪的气质。

“不够,当然不够。”他轻声道,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毫无征兆地抬起了手,伸向了我的头发。

我神经正紧绷着,还以为他又想对我伤痕累累的额头下手,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我忘记了,狗皇帝刚摔了一地碎瓷,一地锋利无比的贡品碎瓷。

“啊!”

——脚底踩到碎瓷,猛地一滑。

我不由惨叫一声,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仰倒,往那一地碎瓷里摔去。

李斯焱呆了一瞬,随后立刻反应了过来,闪电般出手抓住了我的衣襟,往回奋力一拽。

他用的力气太大了,我整个人咚地一声撞在了他的胸口处,脚也痛鼻头也痛,不由得飙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正像只□□一样趴在李斯焱身上,触手一片温热,隐隐能感受到他锦袍下绷紧的肌肉。

后者眉头紧皱,眼中怒意澎湃。

我眨眨眼,突然尖叫了一声。

“你……!”我羞愤万分,语无伦次,像小咪炸毛一样,手脚并用地弹开:“你有毛病吧?啊?想罚我你就罚啊,不带这么羞辱人的!”

我快崩溃了,我摸了狗皇帝的胸,手从此不干净了!

李斯焱把扭来扭去的我抓住,怒吼道:“闭嘴!再敢说一个字,老子斩了你弟弟!”

我气得心肝脾肺肾一起剧痛,但到底是没敢再张嘴。

听着里头动静不对,不知是哪位勇士打开了书房门准备救驾……我绝望地回过头,看见书房外面站着十几个宫人,素行,小金莲,还有那日传唤我去宣政殿的老内侍……十几张脸上齐齐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

老娘十五年人生中从未那么尴尬过。

……这么说吧,如果我眼前有一座悬崖,我一定会毫不犹豫跳下去。

“陛……陛下怎地流血了?”

一个眼尖的小宫人蓦地惊呼道。

我停止了挣扎,呆了一呆,低头看去。

只见狗皇帝腰间的衣服暗了一块,朱红色被染成了深红,但他却没有呼痛,仍是冷冷地盯着我。

“你要不要叫太医?”我干巴巴道:“你不疼的吗?”

“滚。”他平静道。

说话间,他的血已经渗透了衣裳,把青砖地抹出了一道长长的红痕。

老内侍一巴掌拍在小金莲背上:“听见了吗,陛下让你滚去叫太医!”

他话音刚落,原本寂静得连脚步声都听不到的紫宸殿一下热闹得像东市菜场一样,拿镊子的拿镊子,扫碎瓷的扫碎瓷,去叫太医的小金莲飞一样冲出了门……当然最惨的还是我,我也不知道狗皇帝又在发什么癫,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把我往旁边的蒲团上一扔,我哎哟了一声,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被他甩了出去,咳嗽声回荡在整个御书房。

把我扔去一边后,他咬着牙缓缓地站了起来,表情吓人得很。

——腰间与背上分别插着一块锋锐的白瓷碎片。

“第二次了,”他居高临下道:“先是咬伤朕的手,再是让朕跌伤了腰,你自己说说吧,朕是该把你的牙齿拔了,还是把你的爪子剪了?”

我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鬼使神差来了一句:“可你不也把我额头砸伤了?”

他竟阴森地笑了出来,一下把嵌在腰间的碎瓷片拔了出来,抵在我的额头上:“想要公平些吗?那也把你的伤口划深些罢。”

我觉得他八成是真疯了,不上止血药草就敢生拔瓷片,这厮就不怕失血过多而亡吗?

李斯焱都不吝惜,施加在我额头上的力气越来越大,神情戏谑又残忍。

我咬紧牙关,呼吸急促。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我露出一个视死如归的眼神,扭过头去——

“给太医让道!”

千钧一发之际,是那老内侍救了我。

门口一阵喧闹,一个胖胖的中年太医赶到了现场,他不住地擦着汗,向李斯焱行了大礼,小心翼翼地蹭到我身边问道:“又是这位小娘子吗,她伤了头?”

好一个又是。

素行默了默:“不是她,是……陛下。”

“陛下?!”太医药箱都拿不稳了。

李斯焱放下了沾血的瓷片,又捏住我的脖子,把我扔给素行,凉凉道:“把她关到地窖去反省。”

素行当然不会接住我,她不露痕迹地后退一步,我以一个极端不雅的姿势摔倒在她面前。

没人在意我的境况,身后的太医和宫人们团团围住了李斯焱,端水的端水,送药的送药,他那里有多热闹,我这里就有多冷清。

我摸了摸额头,指尖沾了干涸的小血块,疼也是疼的,但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

素行把我押去了紫宸殿荒废已久的地窖。

这地窖大约是藏过谷物,一股子发酵物的味道,我闻着这个味道,心头的恐惧一点一点升腾了起来:有谷物,那不就意味着……有老鼠?

我还在发愣,砰地一声,素行关上了窖门,那点天光消失了,眼前只剩一片昏黑。

我呆呆地站着,根本不敢想有多少小生物会在暗中窥伺着我,老鼠?蛇?蜈蚣?会不会有毒蝎子?

想到这儿,我吓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摸索着去碰窖门,试着掀开它,可窖门沉重,凭我一人,根本抬不动分毫。

耳畔已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我怕得要命,爬上了窖门处放置的木梯,尽力地离地面远一些,以为这样就能避开那些讨厌的小东西。

但这只是我的自我安慰罢了。

不知道外头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个时辰,又可能过了好几天,我困意上涌,迷迷糊糊地阖上眼,复又被悉索声惊醒,整个人又累又饿,还不敢睡,怕自己睡着了被老鼠咬掉耳朵,落下个半身不遂……

只得抱着膝盖背论语,想让自己清醒得久一些。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子曰……”

子曰了什么啊!

下一句我忘了,绞尽脑汁地想,却怎么也记不起了。

就在这时,鞋面上忽地跑过一只多足的小虫。

“啊!”我尖叫出声。

顷刻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一面发疯般拍打,一面猛甩右腿,甩得太用力,竟还不小心别了筋。

腿上传来隐约的酸痛,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惨的史官。

蓦地,地窖的门打开了。

我以为是有人来给我送饭,执拗地不想让人发现我狼狈的样子,死死把脸埋在膝盖里,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开门的人半天没有动静,我仰起脸向上看去,却看见李斯焱正抱着手臂立在高处,身后浮动万里层云与刺眼的夕阳。

猛然见到那么多光,我的眼睛被晃得一痛。

他盯着我瞧了半晌,忽地笑了出来,开口道:“不愧是士族家养出来的千金之躯,才关了区区一个时辰便受不了了?”

我垂下眼,拿一个单薄的背影对着他。

他懒洋洋道:“你求朕,朕就放你出去。”

我没有动。

——和耗子当同屋,恶心是恶心了些,但比起向李斯焱低头,我倒还宁可再挨上几日。

“不乐意?”他淡淡道:“那便继续待着吧。”

他作势要关上地窖门,我恹恹地闭上眼,继续背起了论语。

“对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恶意道:“这里可什么都有,蝎子蜈蚣,蛇虫鼠蚁……你看你左手边是什么?”

我掀起眼皮,正与一只肥硕的灰影看了个对眼。

老鼠!

老鼠!!!!

恐惧在脑中砰地炸开,我尖叫了一声,脚底一滑,重重地栽在了地上。

李斯焱意外道:“一只老鼠把你吓成这样?”

我想站起来,脚腕却痛得要命,一动也动不了,只得坐在一片脏乱的尘土上。

那老鼠半点不怕我,溜着我的裙边一闪而过,尾巴细细长长,若有若无地扫过我的小腿……

我一下便崩溃了,眼圈通红,像只摔疼的刺猬一样嘤嘤哭出了声。

高高在上的李斯焱蓦地愣住了。

“沈缨?”他叫我的名字。

我本不想哭的,可根本憋不住,肩膀一抽一抽地耸动,伸手按住了发痛的脚踝。

身后罩下大片的阴影,李斯焱轻轻地自高处跳了下来,抓住我的头发,往后一拉,露出我一张泪痕满面的脸来。

“你在哭?”他惊讶道。

他好像不太常看到有人在他面前哭,神色显得不大自在,但我细看时,又隐约觉得他神情里有种若有若无的满足,他满足什么?我的泪水让他开心了吗?

思及此处,我狠狠抹掉了眼泪,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酷一点。

李斯焱放开我的头发,在我身后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变态!

脖颈一痛,他揪着我的后衣领,把我拎了起来,拖着我爬上了梯子,愉悦的声音从上方飘来:“罢了,朕心情好,恕了你的罪了,回你的屋子待着吧。”

我沙哑道:“我的腿断了。”

拽我领子的手一顿,李斯焱回过头,面上愉悦的淡笑消失了,浮现出一种隐隐的不悦感,像是一个小孩发现自己中意的玩具坏了一样。

“给朕瞧瞧。”他道。

说罢便要捋起我的裙子,我想也没想,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缩起了腿。

李斯焱被我拍了一巴掌,暴躁脾气顷刻就上了脸,眉目间浮起浓浓的阴沉之色。

“把腿伸出来,”他道:“不然就滚回地窖里过夜去。”

想起那只肥硕的老鼠,我只得咬牙把伤腿伸出了些许,他像一个富有经验的骨科郎中一样,熟稔地捏了几下我的脚腕,我被捏得疼了,闭眼闷哼了一声。

再次睁开眼时,见李斯焱正斜睨着我,薄唇掀起,不阴不阳道:“行了,别哭丧了,朕还是头一次见到把扭了脚当成是腿断了的人,哭得倒跟真的似的。”

我没断腿吗?我疑惑地吸了吸鼻子。

但真的很疼啊。

他讽刺地笑道:“性子那么烈,却配了一副娇气的身子,连肉身之痛都熬不过,还跟朕掰扯什么狗屁风骨?”

“那你让我回地窖过夜好了,随你高兴。”我闷声道。

*

结果是李斯焱没有让我回地窖过夜,也没有再次把我扔去掖庭倒夜香,而是叫来素行,把我送回了前几日我短暂停留过的那间屋子,让我面壁思过。

虽说名头是面壁思过,但好像并没有人来监督我,李斯焱甚至给我叫来了太医,给我扭伤的脚腕来了一整套针灸治疗。

之后一连几天,狗皇帝都没有来找我麻烦,也不知道是因在养伤,还是难得一见的愧疚。

但他也没让我闲着,发了一道圣谕,把新上任的起居舍人叫进紫宸殿,让我趁着禁闭期间抓紧进行对新同事的业务培训。

第二天,新同事领了命,颠儿颠儿地来了。

此人生了张老成的国字脸,面黑,看起来有种庄稼汉式的老实,一开口,声音还算年轻,自我介绍道:“久仰沈起居郎的大名,小生姓魏,名喜子,往后请前辈多关照。”

魏喜子,我念了一遍这名字,听起来怎么像个太监……

然而寒暄几句后,我发现此人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两榜进士,现年廿三,祖籍泷右,性情木讷,不擅交游,吊车尾考上了进士,本已做好去秘书省当一辈子正字的准备,没想到祖坟上突然冒出一缕青烟,自己居然因为年轻老实,被新皇挑中了当起居舍人!

起居舍人,这可是天子近臣中的近臣!那叫一个前途无量!那叫一个风光无限!在朝臣子无不为此抢到头破血流,谁知道好事竟落在他头上了!

自从被大馅饼砸中脑袋后,他已经蒙在小被窝里狂笑了好几天了,每天都被幸福感叫醒,对着铜镜握拳欢呼一句:

早安,紫宸殿!

我就不一样,我每天醒来第一句是:狗皇帝今天死没死。

魏喜子腼腆地对着我笑道:“想不到小沈娘子瞧着这般面善,跟外面传的一点不一样。”

“外面说我是什么样的?”

魏喜子老实道:“说你是夜叉国来的魔女,生三头六臂,会七十二般变化,凶猛异常,唯独圣上这等真龙天子能镇压得住。”

我听了差点晕过去,没想到我的民间形象居然如此魔幻。

他见我一脸便秘,笨拙地安慰道:“他们都是混说的,见了沈娘子面便晓得,沈小娘子眉目清秀如画,如王母座下的仙子,夜叉之说乃是无稽之谈。”

我忧伤地摸摸脸,原本我也算是有几分姿色,可现在被连番搓磨,便是明珠也变成鱼眼珠了。

我问了他几个问题,发现魏喜子文字基础十分扎实,略微培训一下史学素养即可上阵,魏喜子特诚恳地要跟我行师徒之礼,被我严词拒绝。

搞笑呢,我可不想收一个比我还大一轮的徒弟。

除此之外,我还告诉了他我和皇帝间有血海深仇,每次见面不是以吵架就是以打架收场,让他不要见怪。

魏喜子对此表示理解,公允地评价了皇帝杀史官的不正当性,把我感动得要命:这位哥哥是个公正耿直的,妥妥的史官料子!老娘没有教错人!

但他同时也补充道,他毕竟是国朝子民,李斯焱既已即位,就是他尽忠的皇帝,即使杀他的头,他也绝不会做出任何反叛之事。

我只能叹道:“魏兄定能得陛下赏识的,他最喜欢你这种臣子……”

魏喜子激动得满脸通红,抑扬顿挫道:“陛下赏识我,我必要在起居舍人位子上做出一番成就来,记叙陛下的丰功伟绩,金玉良言!”

在我的死亡凝视下,他弱弱地补充道:“当然也要记陛下不那么有道理的话,秉笔直书嘛……”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紫宸殿(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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