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万万年前，混沌初开。”裴少垣扭头看向了白玉窗外的院落，将他所知晓的所有事娓娓道来。

万万年前，那时的天与地并没有分开，天地一片黑暗。

万物之父盘古觉得世间黑暗难挨，一斧头劈开了天地，将斧头立于天尽头，变作了天柱不周山。于是也便有了这世间万物。

混沌初开后盘古追寻落日，想要阳光永存人间，但他却在劈开天地之后灵力神魂溃散，重归虚无。

于是混沌初开，盘古的神魂灵力扩散在了世间每一处。

它们变成了高山、河流、树木、花草。

又过了很多很多年，天地灵气充沛，有神吸纳天地之灵气所生，他们能够翱翔九天，也能落于深海。

后来人们将这类神称为——凤凰。

再后来有神飞至九天之上居住，天生灵气神魂的他们觉得自己生来便是该住在天之顶。

他们称自己为真神，建立了九重天。

再再后来女娲觉得九重天无聊至极，便在天与地交界的灵川河畔捏出一个又一个小泥人。

小泥人变成了一个又一个会说会笑的人。女娲看了开心不已，便教与他们繁衍生息之道。

于是人成了地上的主人，他们把女娲奉为大地之母。

“……”

宋淮璟听到此处有些无言。

这不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神话传说吗？这裴少垣把他跟穆云铮当三岁小儿哄呢？

“这故事可不新鲜啊。”宋淮璟有些无趣的说了一句。

穆云铮居然附和的点了点头。

但裴少垣却只是淡淡笑了下，不置可否。

他眼神在宋淮璟与穆云铮脸上流转了一下，又缓慢开口继续说道：“人会繁衍生息后，便发展迅速。他们遍布了地上世间的每一处。”

“一开始，他们和平共处。”

“但日子久了，他们便不满足于脚下那一片土地，不满足于获得的那一点东西。”

“他们开始索取更多，用一切办法为自己获得最大利益。”

“最初纯真善良的由灵川之畔之水捏出来的人最终充满了恶念与贪婪。”

裴少垣忽然一挥衣袖，一副卷轴便在空中摊开。

画卷极长，漂浮在空中，周身散发着淡蓝色的法光。里面有一群静止不动的小人，通天连地的黑暗包裹着里面的小人，像是不见天日的地狱。

宋淮璟真是开了个大眼，没想到听个话本说书还能用眼睛看见画面，可谓是震撼无比。

“此为何物？”穆云铮却并不惊讶，他恢复了平时那无甚波澜的语气，问道。

“忆卷。”裴少垣开口回答，又说了一句，

“此卷记录了五千年前的一场人间至劫与三千年前的人神之战。”

“人间至劫，人神之战？”

宋淮璟有些疑惑，他自问二十年来看过话本传奇没有五千也有一千了，却为何从未听过这两则传说故事？

裴少垣并不回答，只是示意二人看那副画卷。

他双手捏决，那画中景物一下子生动起来，就连人声叫喊也能在外界听的一清二楚。

裴少垣清澈温和的嗓音混在画中那些人群嘶喊与震天的雷鸣中，他说了一句，“五千年前，人因贪欲恶念发动了无数战争，这是第不知多少次的万人混战。”

宋淮璟与穆云铮同时走近画卷，目不转睛的盯着画面。

刀枪剑戟与无数嘶喊在他耳边炸开声音，画中人不知疲倦的一直挥动手中刀剑，无数人倒下又无数人重新从后方顶替那些倒下的人。

号角、嘶喊、雷鸣、血光通通出现在了这片曾经和平安宁的大地。

宋淮璟听见马背上年轻的将军高举手中剑，对着底下浑身是血的士兵说道：“占领他们的国家，我们便能有无数粮草与牛羊！”

于是士兵一波又一波冲向对面，一刀又一刀杀了不知多少人。

他们身上、脸上、手中的矛与盾都沾上了许许多多死去的同伴与杀害的敌军的血。

宋淮璟看见了战胜的国家在战败国烧杀抢掠甚至是屠城，万万活人被埋在大坑中、被烧死、被斩首。

那些将领看着痛不欲生不停求饶的百姓，他们在笑、在哈哈大笑、在炫耀自己的胜利与威武。

战争就这样不知持续了多少年，连人间的天空都被血染的腥红昏暗，无数地界寸草不生，白骨遍地。

似乎那时的人间，只有战争与杀戮，痛苦与折磨。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画中的百姓都是麻木不堪的。他们有的抱着死去的亲人、有的跪坐在成为废墟的家里、有的漫无目的的走在遍地狼籍横尸遍野的人间大道上。

宋淮璟突然眼睛猛的一睁大，眼里似乎有了泪光闪烁。

他看见了，一名三岁小儿与十岁孩童坐在不久前结束一场战役的废墟之上，抱着刚死去的一具尸体。

他听见他们在喊，“哥哥。”

“哥哥，醒一醒。”

“哥哥，醒一醒啊。”

……

随即无数画面翻转，无数人言痛苦的呐喊。那些痛苦的话语充斥在宋淮璟耳边，他捂住耳朵不忍再听。

可那些声音依旧围绕在他耳边，清晰可闻。

“救救我们吧！”

“太痛苦了！！”

“娘！爹！我不想死！”

“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啊啊啊！”

突然有一道微弱年迈的声音响起，画面转向了一名白发沧桑的老人。

他跪在一间破败的女娲庙里，身旁躺着他的儿子。老人一直在颤抖的双手微微合十，沧桑的脸上布满了泪痕，他嘴里轻轻念着什么。

他已经很老很老了，乱军攻来时，他的儿子将他藏在了供案底下，他的儿子被一剑杀死在这间破败的女娲庙里。

“大地之母啊，女娲娘娘啊，你不是神吗？”

“你是神啊，为何不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救救……我们……吧……”

老人跪在女娲神像前，死了。

宋淮璟心中生出无尽的悲凉与痛心，他在心中想，为何不救救他们，为何生灵涂炭而那些自称为神的毫无作为。

他攥紧了手，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

穆云铮微生出茧的手覆上了宋淮璟的手，他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他将他拉至身侧，无声的安慰。

宋淮璟这次止住了颤抖，略微平复了心情。

再往画中看去，一片狼藉的人世间有止不住的哀嚎与惨叫。

没有阳光，也没有生机。

满目疮痍。

“神啊！”

“救救世间吧！”

他们劝不动说不通人间帝王，便将重现光明的希望寄予雨雾飘渺的九天之神。

越来越多的人跪在大地上，他们爬到高山之上跪在山顶，只为九天之神更近一步。

他们想让神听的更清楚人世间的苦难。

但那多年的战争硝烟，荒废的神庙一间又一间，证明了很多人求过却毫无用处。

但这次却变了。

昏暗的天空突然从最高处撒下了一缕又一缕金光，照亮了世间。

“有神听见了人类的祈愿，心软了。”裴少垣在一旁解说道。

宋淮璟在画中看见了，这位心软的神撒下了金光，降下了甘露，寸草不生横尸遍野的人间在金光甘露的照耀微拂下慢慢的恢复了生机。

枯树生出枝丫，干涸的河流开始流淌，人间降下了一场大雨洗刷了无数战争硝烟与痛苦仇恨。

他还用神力散去了世间哀怨恨生的无数魂魄，让他们安然转世投胎，自此还给了人间清明。

人们跪在地上无数次磕头感谢他，他却不说一句话。

画卷到此便结束了。

宋淮璟却久久不能回神。

“这位神，是谁？”穆云铮一直握住宋淮璟的手，也知他心中所想的事便替他问道。

裴少垣却摇摇头，说道：“不知，并无记载。”

“神降甘露还清明与人间，为何还有人神大战？”宋淮璟声音有些沙哑，似乎还没有从那画卷中的悲惨人间中抽出身来。

裴少垣这回却没有用法决开启忆卷，他罕见的沉默了一会。

几乎是微不可闻的冷笑了一声，随即恢复了温和的笑容，说道：“他们想代替神，身为新神。”

“人的贪欲啊，真是永无止念。”

宋淮璟讶然，觉得不可思议。他反手攥紧了穆云铮，指尖在穆云铮的手背掐出一道道印子。

神救了世人，世人却妄想取代神。

裴少垣看了对面的宋淮璟与穆云铮半晌，并不言语，只是又双手捏决开启了忆卷的画面。

画卷里的场景变成了三千年前的无妄山，那时还称为不周山。

“不周山为盘古神斧所化，是分离天与地的天柱。”裴少垣又介绍了一次不周山。

三千年的不周山并没有被三十三重迷阵包围着一层一层顶至重山之巅，它还是端立在世间尽头，与成群的青山连成一片。

自五千年前神救世间之后，神便又一次被世人供奉，他们一开始虔诚的参拜，向神祈祷，让神继续保佑他们一生顺遂，无病无灾。

但后来，一代又一代的人繁衍下去，他们渐渐又不满足于现状。

他们看着端坐云台供案的神像，面露贪婪。于是又开始寻找长生之道，寻求修仙成神之法。

他们在一本又一本古籍中，找到了天尽头的不周山所在地。

于是三千年前的人间帝王率领无数将士，围在了不周山。

他大手一挥，那些将士开始挖出一条可供人行走的山路。

帝王觉得山路崎岖难行，便又命无数百姓苦力在不周山修建一条蜿蜒至山顶的台阶。

然而帝王还未登顶，便老死在了不周山脚。

但他给后人铺了一条路，他们争先恐后的爬上山顶，在山顶寻找登天之路。

无数人挤在不周山顶，在那修建了亭台楼阁，妄想住在此处便能羽化成仙。

后来不周山被贪欲旺盛的世人所累，山中灵气最终消散殆尽。

它轰然倒塌，却露出了直通云天的洁白天梯。

那是盘古用于支撑天与地的最后的躯干。

人类争先恐后的爬上天梯，妄想登天成神。

灵川之畔的泥娃娃本就带有天地灵气，就算繁衍至今仍存有一丝，这丝灵气让天梯接纳了人类。

密密麻麻的无数想要得到永生的人类爬上了天梯，他们中有人为了让自己一人独享无边神力与长生甚至不惜杀害同伴，将身边不设防备的朋友扔下天梯。

有人被踩死、被摔死、被杀死。

洁白的天梯染上了血腥与无数恶念。

他们举着满是血腥的刀剑冲上天梯之顶，对着紧闭的神之门呐喊着。

“为何我们如同蝼蚁般存于世间？！为何你们就能独坐高台享万世长生！”

“你们享够了如今也该换我们了！”

最后，神忍无可忍，一掌劈断了天梯。

神说：“贪恶无尽，不配拥有清明世间。”

于是最后的天柱倾倒，人被压在天柱下。

天迅速下坠，地动山塌。世间又响起了无数哀嚎与惨叫。

但神这次却无动于衷。

最后女娲从天而降，看着面目全非的曾经她最爱的人与世间。

她面露悲悯，用神魂化出补天石，补在了不周山处，重新化出了天柱。

她又像之前的神一般，撒下神魂灵力，又救了世间于水火之中。

九重天的神大怒，他说道：“贪欲恶念将永无止境！”

女娲却在半空中，微微一笑，露出一些温柔，她温柔的开口，“勿恼。”

“我传授世人修仙之法，教他们成仙之术。”

“世人皆可修习，有修仙长生之道便能止住弑神恶念。”

她将不周山改为了无妄山。

在那里修建了新的院落，将修仙之道变成一本本书籍放于其中。

又在各地化出了无妄山所在之地的图纸。

最后她对世间众人说：“天尽不周山，无妄引仙人。”

“此后世间仙路通途。”

“莫生贪欲恶念，便能看见无妄山。”

于是这场荒谬的所谓的人神之战就此终止。

此后三千年，相安无事。

但无妄山隐于世间，不被世人所知是为何？

宋淮璟说出了这个疑惑。

“因为神在无妄山下加了三十三重迷阵。”裴少垣回答道，“只有心智坚定纯净之人才能直达最后一重迷阵，到时自有仙人引路。”

所以此间三千年便一直有人找到无妄山所在之处，除心智坚定以外的人，其他人毫无所获。

况且人类一旦上山便再不能下山了。

因此时间一久，大家便都认为是神话传说，加之三千年前的事情太过久远，几千年风云变幻，神是否存在便在如今世人心中成了迷。

但四十年前，国师方逐尘突然出世。

甚至成为了齐朝的国师。

“所以国师为何出世？”宋淮璟又问，“女娲最后去哪儿了呢？”

“她神魂化于世间每一处，与天地共存。”

裴少垣垂眸，看不清神情。

但宋淮璟却觉得他有些悲伤。

“师兄下山，是因为一次占卜。”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线很重要！所以写的拖沓一点，抱歉～

最近三次元有点倒霉，所以码的慢些～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