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舍得吗?”
程洛猛地打了个激灵,原本即将开口的玩笑话哽在喉间。
他的脸被封霁掐着,他现在应该要先不满地抱怨他又捉弄他,然后出其不意地偷袭他哥,最后和封霁如往常一样嬉笑打闹,彻底转移他的注意力把这件事盖过去。
但是……
尽管封霁用强硬的姿态逼迫他回答,可手上依旧不舍得用力,程洛甚至觉得只要他皱一下眉毛扮一下可怜,他哥可能就会放弃答案,只做不知地专心照顾他直到出院。
但是……他不想。不想演戏,不想欺骗,不想逃避,更不想他担忧,不想他失望。
程洛垂下眼,沉默着不去看封霁的眼睛,额前的碎发扫过眼睛,他闭上眼,薄而透白的皮肤在阳光的刺激下浮出一层红晕。
他没有回应封霁的问话,但封霁知道了他的答案。
他松开桎梏着程洛脑袋的双手,轻柔地抚摸上面的红痕,程洛的皮肤太白了,哪怕封霁没用力也显得他被欺负了一样。
说实话,封霁也无法分辨自己现在的心理,他以为自己会愤怒,会伤心,因为他认识的程洛是一个温柔善良、在他面前偶尔撒娇耍赖但是在他人面前很可靠的的好学生,他耐心给同学讲题,尽心尽力为老师分担,懂事地到厨房给大伯打下手,偶尔调皮地抱着小猫边吸边顺毛。
而不是处心积虑设计别人,最后一身清白地做一个无辜的受害人。
可是他好像……只有心疼。
程洛睁开眼,黑沉沉的瞳孔深处只映着封霁,他已经做好了封霁离开的准备,可他只看到了封霁眼里的怜惜。
如果封霁生气,他可以用最可怜的语气解释博同情,如果他表示失望想要远离,他可以死缠烂打,跟在他身后讨好卖乖,哪怕真的无所挽回,他至少也拥有一段美好温馨的回忆以作安慰。
现在这种情况完全出乎他预料,程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封霁揉了揉他的头发,打破沉寂的空气:“下次不要这样了,有问题我们一起解决,别做危险的事,好吗?”
程洛眨眨眼,在脑袋上的温度即将消失时,干脆就着这个姿势把头靠在封霁怀里,还得寸进尺地蹭了蹭,语气闷闷的:“哥,你不生气吗?我这么坏。”
封霁拍拍他的背:“阿程是好孩子,我知道的。你总有你的理由的,我没道理生气。”
程洛好像一个受了委屈找到大人撑腰的小朋友,窝在封霁怀里大声控诉:“他欺负人!欺负好多人,尤其是我朋友,他特别难过……”
语调里还带着隐隐约约的颤抖。
封霁从始至终都是平静温和的态度,一下又一下地顺着他的背脊,听着程洛语无伦次的解释,哪怕程洛的解释含糊不清遮遮掩掩,他也没有开口质疑,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喂一口水。
程洛保留着理智,没暴露系统任务,只是以朋友的身份朝自己的“靠山”添油加醋,接着倾诉的机会把自己这些天的压力释放出来。
或许是还没从刚刚的惊慌失措中缓过神来,他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地看封霁一眼,确认他是真的没有生气,没有讨厌他。
封霁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肯定,心里有点后悔刚刚的强硬态度,程洛虽然表面积极乐观,其实内心很没安全感。
就这么一个说一个哄,不知不觉程洛的意识逐渐模糊,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给自己定了个闹钟后,彻底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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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洛睁开眼时还没完全醒过神来,呆呆地坐起身,不知今夕是何年,目光空洞地盯着自己的手。
直到隔壁病床懒洋洋地开口提醒他:“你哥出去买饭,过会儿回来。”
程洛这才回魂,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半了,他睡了快三个小时,至于闹钟,应该是他哥关的。
正想着,封霁提着一个粉嫩的保温袋走了进来。
程洛瞧见熟悉的饭盒,底气不足地问道:“哥,这是大伯做的吗?”
封霁屈指,敲了敲他额头:“现在知道心虚了?”
程洛捂着脑门,他哥的脑瓜崩虽迟但到,他额头肯定红了。
封霁不慌不忙地摆好饭菜,迎着程洛小心翼翼的求证目光慢悠悠地开口:“我找李婶做的,大伯还不知道。”
不等程洛惊喜,他接着冷酷无情地补刀:“但是爷爷在家,他已经知道了,他说要来看你。”
“不用来!我很快就出院了,真的!爷爷年纪大了,来医院也不方便。”程洛据理力争。
“嗯,我也是这么说的,爷爷答应了。”
“那就好。”
程洛放心了,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吃饭,李婶之前请假回家了,他还没见过面,不过她的手艺也相当不错,调味都刚刚好,清淡又不寡味,非常适合程洛这个不省心的“病人”。
李婶拿不准程洛的口味,所以各种菜式都做了一点,程洛还要吃药,最多只能吃到八分饱,他看着碗里剩下的饭菜,目光沉痛,浪费可耻,他没吃饱QAQ
封霁无视他的挽留的小动作,神态自若地收好饭盒,这时,程洛隔壁传来一道男声:
“请问一下,你是不吃了吗?”
这声音怎么说呢?就……很虚,要不是程洛耳力好,都听不到他气若游丝的声音。
隔壁床上的颓□□年吊着左脚,虚弱地转头看向封霁……手里的饭盒:“小朋友你吃饱了吧?我看你碗里还剩了不少,能分我两口吗?我的外卖一直没到,估计是到不了了。”
程洛被他渴望的眼神看得瘆得慌,想了想,好像确实没看到隔壁病人的家属,他自己又行动不便,吃饭对他来说是个难题,他有些犹豫:“可是我都吃过了,要不……”
“没事没事,我不介意,小朋友你一看就是个爱干净的好孩子,叔叔真的不介意!”
青年急忙开口,估计是真的被饿坏了。
封霁看了他一眼,从床头柜里拿出早上剩的一次性餐具,打开饭盒挑了一些程洛没碰过饭菜放到碗里,不多,但是填个半饱应该没问题。
青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他真的饿狠了,顾不上道谢,抄起勺子就往嘴里扒饭,头也没抬只专注吃。
两分钟后,他放下干净得不见一点油星的空碗,揉了揉肚子,自来熟地开始和程洛聊天。
他是隔壁市来这里出差,倒霉催的被醉驾的车撞骨折了,这里他无亲无故的,家里人也暂时赶不过来,遇到今天这种外卖半路消失的情况,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他其实可以像前几天找护士要病号餐,可是程洛吃得太香了,对比医院食堂那些不知名糊糊,他宁愿吃剩饭。
虽然他一副不修边幅颓废丧气的模样,那只是因为行动不便不好打理自己,本质还是给开朗活泼讲卫生的--自来熟。
程洛对他的悲惨遭遇表示同情,又意外得知这位叫张登跃的年轻人从事医药研究的工作,和程景行的未来方向重合,他眼睛一亮,端起他哥给他的果切拼盘,殷勤地和他分享,两人滔滔不绝地聊起这方面工作。
程洛从他张大哥那里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对程景行的理想多了不少了解,在程洛的引导下,他和这位自来熟先生相见恨晚,被护士叫出去检查时还拉着他张大哥的手依依不舍,约定下次去他们的实验室参观。
程洛做检查的时候还在想这件事,被封霁捏着耳朵强制回神后,也暂时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一丝不苟地配合医生检查,好在结果是好的,他晚上就可以出院了。
程洛回到病房,和张登跃加了联系方式,收拾好东西等他哥取药回来。
医院里的消毒水气味熏得程洛头晕,好不容易出院了,程洛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肉眼可见的心情好,这份轻松愉悦一直到出了医院看到等在门口的王叔才戛然而止。
封霁摸了摸鼻尖,不容拒绝地拉着程洛的手往车边走:
“咳,我忘了和你说,爷爷让你回家吃饭,他不放心你。”
程洛鼓着脸瞪他【小仓鼠生气气.jpg】
“诶呦,小少爷轻点儿,小程少爷才刚出院禁不起这么大动作!”王叔心惊胆颤地看着程洛被封霁轻松利落地拎进车里,生怕他被又伤到哪里。
程洛反抗不了,只能赌气地坐到最里面,用自己的衣物袋子隔在中间,“划”出一条分明的三八线,决定和叛徒绝交半小时╯^╰
封霁扶额,看着这个暴露真实面目后愈发无所顾忌的幼稚鬼,无可奈何地随他去了,反正到家后又会黏上来的。
【大伯:小景怎么样了?】
【封霁: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简略地回复后,大伯很长时间没有再发消息,就在封霁以为大伯只是抽空问候一句时,手机突然震动不停,“叮叮咚咚”消息轰炸。
【大伯:要不我回家炖点汤,给小景补补身体。】
【大伯:骨头汤吧,补钙!】
【大伯:不行不行,我问过了,伪科学不能信。】
【大伯:小景爱喝什么没有?】
【大伯:我让人送只老母鸡到家里,你让李婶炖上。】
【大伯:这是食谱,我特地找老中医问的,你别给我糊弄(便签图片.jpg)(盯)】
【大伯:再加条鱼,小景吃鱼的吧?】
……
……
封霁握着手机,一时心情复杂,大伯的老妈子属性属实让人难以招架,反正也不用他回复什么,干脆把手机丢给旁边满脸好奇的当事人。
程洛看着上面充满关心的话语,嘴角压题抑不住地翘起,认真郑重地打字回复,一大一小在软件上有来有往,不亦乐乎。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我好累,估计是要改,但不知道怎么改(头痛.jpg)
改了,就这样吧。